第24章 聞者心酸
易家老宅坐落在S市近郊，據說很多年前，這裏還是村子，但現在，儼然寸土寸金。
偌大廚房裏，諾頓·海默爾的鬼吼鬼叫一直沒停過。
“這不是樹根嗎？也能吃？”
喬楠西：“一味中藥材，叫黃芪，補男人虛損、五勞瘦弱，益胃氣。”
諾頓·海默爾一臉懵逼：“每個字拆開我都懂，為什麽合起來就完全不知道什麽意思？”
喬楠西笑了笑，“嗯，它的確是樹根，也的確能吃。但需要吃下去的時候，一般會把它磨成粉，切片或者切斷的，一般是泡水、熬湯用。”
諾頓·海默爾肅然起敬：“Joe！你太專業了！不過，你們華夏國人真是超級奇怪，要吃樹根樹葉，還要吃心肝脾肺腎！更可怕的是，聽說一些土著，還要吃各種各樣的蟲子和活物！我的天哪，這簡直是噩夢！”
喬楠西覺得，要是把這人放去他所謂的土著所在地，估計要被打死。
旁邊幫忙的保姆王媽，悶悶的笑開了。
兩個女人交換一個眼神，決定不跟這個外國佬計較。
喬楠西揭開一口鍋：“海默爾博士，砂仁鯽魚湯好了，你要先嚐嚐嗎？”
諾頓·海默爾立即被轉移了注意力，眼巴巴湊上去：“現在可以嗎？華夏國的餐桌禮儀，不是要等到大家一起吃嗎？”
他很實誠的咽了咽口水。
喬楠西給他盛了一碗：“這道湯不用，可以先暖暖胃。”
諾頓·海默爾接過小碗，被那芬芳辛溫的味道，熏得有些飄飄然，有那麽一刻，他仿佛有種錯覺，這芬香，竄入了他的脾。
他淺淺的抿了一口，登時瞪圓了眼，給喬楠西豎起一個老大的大拇指：“美味！絕對的美味！Joe，你超級棒！”
喬楠西又盛了兩碗，給易雲豐和易崢端過去。
易崢聞著味兒，不自覺的望了過去，見喬楠西走的小心翼翼，還起身迎上去，從她手上分了一碗。
他這姿態，在他蹭住那幾天，喬楠西見多了，已經習以為常。然而在易雲豐和諾頓·海默爾眼中，那就太震驚了！
以前易崢體檢完，至少五六個小時內不會吃東西，要吃的時候，也十分不甘願，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積極！
諾頓·海默爾像研究珍稀物種一樣，驚奇的看著易崢喝湯，還忍不住問：“Yi！你不想嘔吐嗎？真的能喝得下嗎？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胃痛？”
喬楠西也有些擔心，中午那一出之後，她就害怕他的胃受不了，特別是下午還做了胃鏡。
易崢不理咋咋呼呼的人，給了喬楠西一個安撫的眼神，“好喝，味道很好聞，清清淡淡的芬芳，本來還有些反胃想吐，現在反而壓住了。”
“那太好了！”喬楠西鬆了老大一口氣，笑眯眯的側頭問：“董事長，您還喝的慣嗎？”
易雲豐毫不吝嗇於誇獎：“當然喝的慣，這完全就是享受，比五星主廚的手藝還好！”
喬楠西赧然：“董事長，您這讚譽太高了！”
易雲豐還想說什麽，被易崢毫不留情的打斷：“你爐子上是不是還燉著什麽？我怎麽聞到了焦味？趕緊去看著，別像上次一樣，把我的菜熬胡了。”
喬楠西吸了吸鼻子，連忙朝廚房走：“你們先喝著啊。”
易崢眼底滿是笑意，這姑娘不知道自己吸鼻子的樣子，特別可愛嗎？還總是在他麵前這麽做，真是太犯規了！
諾頓·海默爾本來一門心思盯著易崢，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麽不良反應，但喬楠西一走，他就有些遊移不定。Joe好有意思，她的烹飪手法太獨特了！他太想研究了！可是Yi的反應也很異常啊！諾頓·海默爾恨不得把自己一分為二，分別時時刻刻盯著兩人。
最後，他選擇了喬楠西。
諾頓·海默爾眼巴巴跟上去，半道上，卻被易崢叫住：“諾頓，到這邊來！”
跟上跟下的，跟小狗一樣，有些礙眼，就不該答應讓他來。
易雲豐看著自家兒子，突然輕笑了一聲。
易崢瞥了他一眼，“笑什麽？”
易雲豐聳聳肩：“沒什麽，就是覺得好笑。”
第一次見自家兒子護食護成這樣，偏偏他自己還不自知，怎麽不好笑？
喬楠西回到廚房，便看見王媽偷偷抹眼淚，她嚇了一跳，在門口踟躕，不知道該上前問問，還是裝作沒看見？
王媽已經看見她了，大大方方的招呼她：“喬小姐，快進來吧，讓你見笑了。”
喬楠西以為她受了什麽氣，現在看她坦然的樣子，又不像。於是問：“王媽，發生什麽事了嗎？”
王媽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動的說：“喬小姐，謝謝你！”
喬楠西茫然。
王媽又開始抹眼淚，“快三十年了，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崢吃正常的東西。我在易家一輩子，一手把阿崢帶大，從來沒見到他……這麽愉悅的……進食！”
最後一句話，幾近哽咽。
喬楠西隻覺得握著自己的這雙手，像火焰一般炙熱，像太陽一般溫暖，又像巨石一般沉重。
蒼老的手背上，細紋滿布，這是時間刻印上去的，最真實的痕跡。
這一次，喬楠西更加直觀的感受到，易崢曾經的生活，是多麽淒苦。
沒錯，是淒苦。
若非如此，王媽何至於，因為他能喝口湯，就感動得流淚？
喬楠西拍拍她的手，眨眨眼，調皮的打趣：“王媽，淡定啊，咱淡定。要不然，等會兒你看易總吃飯，還不得激動地暈過去？而且啊，易總吃起飯來，狼吞虎咽的，偏偏還特有姿態，真是矛盾的組合！”
王媽笑出了聲，“你這丫頭，之前我還以為是個沉悶的。”
喬楠西吐了吐舌頭，“嘿嘿，之前不是不熟嘛。”
至此，兩人才打開了話匣子，十分聊得來。
“所以，這大半個月，阿崢都在吃你做的藥膳？”王媽驚奇：“那前幾天他讓送東西過去，是住在你家嗎？”
喬楠西點頭，悄咪咪說：“我不小心給易總吃了花生，那天可把我嚇慘了，咳咳……說起來，易總自從吃我做的東西，還真是遭了不少罪，幸好易總是個寬容的老板！”
就是脾氣有些奇葩。喬楠西心中補充。
王媽神色一變，幽幽長歎一聲，娓娓道來：“花生啊……阿崢兩歲多的時候，吃什麽吐什麽，瘦的皮包骨頭，體重還沒人家八個月的孩子種，身體十分虛弱。我們沒辦法，什麽都嚐試喂，五穀雜糧挨個榨汁試，這才發現花生過敏。那一次……嗚……”
喬楠西心頭一緊，沒來由的跟著緊張起來。
王媽抹了抹眼：“我們都以為，要養不活了。你沒看見，那小小一隻，孤零零躺在保溫箱裏，小腳上還紮著針輸營養液吊命。後來，一位老中醫從山上牽了一頭農家養的水牛，擠了水牛奶，還脫了脂，阿崢這才喝得下，好歹把命保住。”
其中心酸，可見一斑。
喬楠西聽完，覺得全身的皮膚發涼。
這一刻，她暗暗告誡自己，今後對待進易崢嘴的東西，要更加謹慎小心。
外麵腳步聲傳來，王媽連忙整理好情緒，拍了拍喬楠西的手：“好孩子，無論如何，謝謝你照顧阿崢。”
這聲感謝，喬楠西聽的心頭難受，寧願這位和藹的中年婦女罵罵她，指責她不小心，對易崢的健康不重視。
看著王媽感激的眸子，她無端生出一抹愧疚。
易崢雙手抱胸，靠在門邊：“什麽時候吃飯？餓死了。”
王媽激動極了，高興得眉飛色舞：“馬上，馬上就好！阿崢啊，身體還難受嗎？老李說你中午吐了，可讓我擔心壞了！你過來幹什麽，快去客廳坐著，以前你體檢完，都要躺好一會兒的。快走快走……”
關心到小心翼翼的程度，莫名心酸。
易崢少見的，笑得溫柔：“我沒事王媽，這次不嚴重，以後也會沒事的，你別擔心。”
王媽連聲“哎哎哎”。
很快，飯菜上桌，加上易家司機老李，一共六人，圍坐在一起。
諾頓·海默爾看了看麵前的白米飯，再眼巴巴的瞅了瞅易崢麵前的沙參山楂粥，深深吸口氣，清香撲鼻。
他希冀的說：“Joe，我也想要那個。”
易崢搶先一步，“不行，隻夠我一個人吃。”
開什麽玩笑，他親眼看見喬楠西又是切山藥、又是浸泡蓮子山楂沙參的、又是大火小火的熬，兩三個小時才弄了這麽點，多不容易啊。這貨怎麽這麽沒眼色？是他想吃就有的他吃的嗎！
諾頓·海默爾不服氣，“太不夠朋友了，Yi！我們是好朋友，應該分享！沒有一碗，那就給我一勺吧！”
說著，他眼疾手快的就要去舀，被易崢一爪子拍回去，“不行！”
大眼瞪小眼。
明明一個一個清貴一個高冷，偏偏互瞪出了巨齡熊孩子搶食的感覺。
也明明是該被訓斥的行為，王媽和李叔這對老夫妻，卻一臉欣慰和讚賞。
易雲豐看著自家巨齡熊孩子，感覺特新鮮。
易崢端起碗，警惕的瞪了諾頓·海默爾一眼，喝粥喝的飛快。
頓時，又引來三人滿臉的欣慰。
喬楠西扶額的同時，將砂仁鯽魚湯放在易崢麵前，“把鯽魚肉吃完，肚子裏埋了砂仁粉，已經入肉了。”
易崢又得意的看了諾頓·海默爾一眼，似乎在說“我有你沒有，氣死你”。
諾頓·哈默爾可憐巴巴的申訴：“Joe！你偏心！”
喬楠西簡直顛覆了三觀，她見到的一定是假偶像海默爾博士！
“易總是病號。”她木然的說：“病號有特權。”
野生鯽魚不好找，今天就買到這麽巴掌大三條，還不夠易崢一個人吃的，哪有多的分給他？
一頓飯，吃的有聲有色，十分熱鬧。
諾頓·海默爾不受某人待見，吃完就被請走了。連同易雲豐，也被打包帶走。
喬楠西收拾一番便要告辭，王媽連忙留人：“楠西啊，這麽晚了，不要回去了，就在這邊歇著吧！家裏什麽生活用品都有，明天就跟阿崢一起上班，可方便了！”
喬楠西被這熱情燒的有些不知所措：“不用不用，我不習慣在外留宿，這就走了，別送了王媽。”
王媽還是跟了出去：“這麽晚了……老李！你送送楠西！哎呀楠西啊，你還是留下來吧，S市堵車堵得厲害，你回去=城東，少說得一個半小時呢！阿崢，你快勸勸楠西！”
喬楠西揪緊了衣裳。
易崢回頭拿起公文包，“我跟你一起，到你那邊住。你那邊離公司近，早上可以起晚一點。王媽，回去吧，我們走了。”
喬楠西瞪眼：“……”總覺得這場景哪哪兒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