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凡間二三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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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婦人年歲不大,約莫四五十歲上下,或許是長期操勞,又或許是生活窮苦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上許多,頭發花白一片,褶子般的皺紋爬滿臉上,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老式褙子,此刻一臉悲愴,整個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似乎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孔飛等人一同來到府門前時,便看到眼前景象,見到婦人,陳英武似乎認出了來人的身份,當即臉色一變,趕忙招呼眾人將婦人架到府中,臉上透出一抹沉痛哀悼之意。
孔飛靜靜地立在一旁,也不說話,隻是望向婦人的目光中有著絲絲奇異的味道。
“英武,這婦人是……”
眾人身後,慢了幾步的陳老爺子有些疑惑道,不過見到自己孫兒臉上的悲傷之意,顯然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十多年前孫兒還是威武大將軍的時候,她丈夫戰死沙場,三年前,這婦人的兒子繼承父親的衣缽,作為我身邊的親衛,加入百甲軍,不過月餘前與北裏、魚蘭兩國一場惡戰,這婦人的兒子也去了。”
說到這裏,陳英武已經沒有心思再說下去了,似乎想到了極為傷心的事情,臉上的悲愴之意越發濃鬱,堂堂七尺男兒,眸子中竟透出淚水,這讓一旁的孔飛看的唏噓不已,本就對情緒敏感之極的孔飛更是能體會到對方心中的那抹悲痛。
陳府後院一處相當精致的客房中,見到陳英武等人出現,原本嚎哭不止的婦人“噗通”一聲跪在麵前,悲愴道,“將軍,求求您,讓人將鐵娃的屍首帶回來吧,我們老王家就這麽一根獨苗,如今也先我這老婦而去了,老婦別無所求,隻望能收回鐵娃屍骨,即便死了,也不能讓鐵娃在下麵無家可歸啊。”
婦人哽咽的說著,臉上早已被淚水沾滿,顯得孤苦無助,一旁的孔飛同樣在暗暗觀察著眼前婦人,感受著婦人身上散發出的絕望情緒,臉上無喜無悲,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大娘,不是我不願意幫你,隻是……隻是鐵娃兄弟如今早已屍骨無存!”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原本還在大哭不止的婦人聞言,整個人呆了呆,張了張嘴還要再說些什麽,隻是下一刻,眼白一翻,直接暈死過去。
客房中頓時一陣手忙腳亂,待到將婦人扶上床榻,陳老爺子連忙派人去請大夫,一旁的陳英武顯得有些手忙腳亂,臉上掛著沉痛之意,隻是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不如讓我來看看吧!”
就在眾人沉浸在各自的情緒中時,從始至終一言未發的孔飛輕輕開
口道,聲音中聽不出什麽意味,不過有著這麽一位金丹老祖願意出手,陳英武帥先反應過來,作揖不已,連連道謝。
對這些孔飛渾不在意,若非這婦人身上彌散的那股哀莫大於心死的情緒,孔飛無論如何不會多言,雖說沒有其他修仙者將世俗凡人當做螻蟻般的思想,不過對於這些紅塵是非,若非必要,孔飛同樣不會去管。
此刻房間內除了陳老爺子、陳英武、孔飛和兩位服侍的丫頭外,再無他人,見狀,孔飛也不用這些人出去,直接找了個凳子坐在床邊,雙眸微微閉起,同時,一道肉眼不可見的虛影投入婦人眉心。
天空陰沉沉一片,四周戈壁石灘,胡楊低垂,戰鼓的號角響徹大地,天地蒼茫,暮色靄靄,緊接著,整個大地不知為何忽然劇烈的震顫起來,旋即,成千上萬身披鐵甲的兵卒手持長戈,嘶吼間重重撞在一起,金戈鐵馬,血染天地。
戰爭,如同一抬絞肉機,無數生命投入其中,化為血肉,夕陽殘紅如血,如泣如訴。
孔飛靜靜地望著眼前一幕,心頭震撼的無以複加,以孔飛如今金丹老祖的實力,即便麵對千軍萬馬,也能揮掌覆滅,這種境界,已經不是世俗凡人憑借數量能夠彌補的。
然而眼前,就在這婦人夢境中,最真實的血肉廝殺,依舊讓孔飛有種血湧的感覺。
靜靜地望著眼前一幕,忽然瞳孔一縮,朝著虛空望去,下方萬千軍卒如蟻,絲絲縷縷的殺機縈繞匯聚,竟在半空中凝聚出一縷灰蒙蒙的氣息,這股氣息似虛似幻,卻真真實實的出現在孔飛麵前。
“殺氣?!這怎麽可能?這婦人夢境中為何會生出這麽一道殺氣?”
感受到灰蒙蒙氣息中蘊含的滅絕之意,孔飛情不自禁的有些失聲道,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虛空中那道氣息,精芒爆閃。
孔飛心頭大惑不解,眼前千萬軍卒交戰的場景明明是婦人夢境中幻想出的一幕,是虛假中的虛假,為何會生出真真實實的“殺氣”?難道眼前一切都是婦人親身經曆?這又怎麽可能?什麽是虛假?什麽是真實?
此刻孔飛心頭一片茫然,原本清明的眸子逐漸變得迷離起來,在孔飛原本的認知中,夢境中經曆的一切應該都是虛假的,不真實的,不過自從修煉《元始真魔經》,達到第三境“聚神”之後,在這虛假的夢境中竟能收集到真實的“情緒”,這讓孔飛原本存在的世界觀產生了一絲裂縫,漸漸的,將夢中的世界當做真實一般的存在。
然而,此時此刻,眼前見到的一切再一次讓孔飛的世界觀崩塌,婦人明顯不可
能去過真實的戰場,也就是說眼前這成千上萬鐵血廝殺的兵卒完全是婦人自己在夢境中幻想出的場景,可以說是虛假中的虛假,然而就是這種虛假中,卻生出了實實在在的一股純粹之極的“殺氣”,孔飛眸子混沌一片,一股煩躁之意漸漸在心底滋生。
不過就在這股煩躁之意剛剛生成的瞬間,陡然清醒過來,將這股燥意強行壓下,目光重新恢複清明,心頭卻閃過一抹後怕,這《元始真魔經》還真是步步危機,時時驚險,稍不注意便要萬劫不複。
將心思緩緩壓下,不管真真假假,眼前這道“殺氣”被自己遇到,自然要得到手,想到此,虛影也不遲疑,張口間,一道看不見的氣息從口中噴出,轉眼間化作一張大網,將眼前這道約莫手掌大小的灰蒙蒙氣息兜在其中。
剛剛做完這些,下方萬千兵卒在眼前急速放大,眼前是一位身著鐵甲,手握鐵槍的漢子,濃眉大眼,臉色蒼白,其中一條手臂已經不翼而飛,血粼粼的傷口還來不及處理,大股大股的鮮血從斷臂處滲透而出,滴落一片,隻是此刻明顯已經殺紅了眼的漢子渾然不覺,僅餘的右手緊握長槍,狠狠刺入一位敵方士卒脖頸間,熱血噴了一臉,淡淡的血腥氣更加刺激著漢子的神經,不要命般朝著另一位敵方士卒衝殺而去。
很快,戰爭結束了,漢子長槍撐地,屹立不倒,隻是失血過多,已經沒了生機。
婦人不知怎地就出現在戰場當中,望著眼前如標槍一般頂天立地的漢子,將身子輕柔的貼在對方胸膛,眼角淚滴劃過,嘴角卻閃過絲絲苦澀。
就在婦人傷心間,眼前情景忽然大變,標槍般屹立不倒的漢子不見了,四周完全是一片屍山血海,殘肢斷骨散落一地,宛若修羅地獄,死寂一片,空空蕩蕩的天地間,婦人默默地望著四周,眸子中死灰一片,“鐵娃,鐵娃……”
婦人絕望的大聲叫著,聲音早已嘶啞,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虛影靜靜的望著眼前一幕,目光不自覺的落在婦人身上,對方心頭間,一道灰黑色的氣團極為顯眼,縈繞四周,漸漸占據婦人整個心房。
這團氣息中,透出一種心死若哀般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情景化作一片混沌,繼而從頭開始,循環往複……而眼前婦人,則一次次的目睹丈夫、兒子戰死沙場,一次次的傷心絕望,最終,那團灰黑色的氣息已經將周圍所有的氣團完全吞納,占據了整顆心房。
見到這一幕,虛影輕輕一歎,張口間,又是一團氣息噴出,同樣化作一張網,將這團氣息籠罩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