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使壞
呂誌娟走後，陳大龍心裏有些忐忑不安起來，這女人說出的話就像魔咒似的每次都能兌現，這回不會真的又被她那一張烏鴉嘴說中吧？不會的！就算賈達成私底下想搞小動作能夠控製一部分人大代表委員投票，但是大部分的縣人大代表都是從基層各條戰線上選出來的優秀人物表，最起碼的政治原則底線應該還是有的，否則，也不可能成為人大代表，這樣一想陳大龍有感覺心寬了些許。
在陳大龍的自我安慰中，周一，普水縣十五屆人大七次會議在普水縣人民劇場隆重召開，此次人大會議采取全程電視現場直播，會議由普水縣委書記、人大常委會主任賈達成主持，普安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應約出席了此次會議，主席台上依次就坐普水縣代理縣長陳大龍，縣紀委書記胡長俊，縣委組織部長李學文，縣委宣傳部長劉家輝，縣政法委書記林國海，常務副縣長劉楊光以及罹人大副主任，還有縣級離退休老同誌和主席團其他成員。大會應到代表236名，因病因事請假3名，實到代表233名，符合法定程序。
上午九點，會議正式開始，縣委副書記，代理縣長陳大龍代表縣人民政府向大會作《政府工作報告》，他向在座的各鄉鎮人大主席、副主席、人大代表以及縣人大機關全體人員闡述了關於政府工作總的指導思想中將以“改善民生為主旨，全力打造綠色普水，法治普水”的觀點，會議還聽取了縣財政局長所作的《普水縣2013年預算執行情況和2014年預算草案報告》。
下午，會議進入所有人大代表最為關注的流程，對普水縣人民政府縣長實行等額選舉。
此次人大會議候補普水縣政府縣長一人，由縣人大常委會提出候選人實行等額選舉，大會以無記名投票方式選舉產生普水縣人民政府縣長，代表對候選人，可以表示讚成、反對或者棄權，選舉計票人、唱票人由大會主席團指定，並在監票人的監督下開展計票工作。
等眾人關注的選舉計票完畢，大會執行主席人大常委會的秦副主任當場宣布選舉結果，陳大龍一臉輕鬆坐在主席台上側耳傾聽。
“現在宣布本次人大會投票結果，有效選票共233張，讚成票三十張，反對票一百八十二張.……”
台上的執行主席按部就班看著手裏的計票結果抑揚頓挫繼續往下念，坐在主席台上的陳大龍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縣長候選人的得票數必須要超過總票數的三分之二才可以擔任職務，代表們一百八十二張反對票意味著自己在今天的選舉中注定了慘敗的結局！
主席台上下眾人聽到計票結果時表情各異，有很多人顯然對此次的選舉結果早已了然於心卻還是假裝驚詫表情跟鄰座竊竊私語，好像那一百八十二張反對票跟他沒有半點關係，而台上的賈達成則竭力壓抑住內心的竊喜，波瀾不驚神情看向底下就坐人大代表心裏暗讚林國海這件事幹的漂亮！
電視台的攝像機把鏡頭全都對準了坐在主席台上的陳大龍，想要用鏡頭及時捕捉到這位倒黴的落選縣長此刻臉上任何細微表情，分秒之間，陳大龍已然從最初對選舉結果的瞠目結舌變為滿腔憤怒！
舞弊，赤裸裸的舞弊。
呂誌娟前兩天還好心的提醒他此次人大會議有人背後做手腳，當時他根本不屑一顧，認為誰也不會在政治上做文章，但是現在赤裸裸的現實卻像是當頭一棒敲醒他，呂誌娟那張烏鴉嘴說的話竟然他媽的又變成了血淋淋的事實！
怎麽會這樣？這幫人怎麽可以這樣無視人大選舉各種法律法規？將這種人民代表當家做主的神聖選舉製度變成縣裏某些利益團體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政治工具？
眾目睽睽之下，陳大龍麵色鐵青拂袖而去，主席台上就坐的胡長俊和劉楊光等人尾隨其後離開，大會執行主席恰到好處宣布會議順利閉幕，其他領導人也都相繼離場。
直到此時，陳大龍才真真確確感受到普水縣官場的水到底有多深？賈達成勢力集團在本地根深蒂固的各種枝枝節節關係有多複雜？一個人，竟然可以操縱縣人大代表大半以上的票數，這樣的能量並不是任何一個縣委書記能隨便辦到的！
想起之前自己剛到普水縣上任的時候，劉楊光曾經向自己介紹過，賈達成在當地的綽號叫“賈大草包”，陳大龍從會場出來坐上專車後頭腦中不由自主冒出這四個字，心裏卻不由苦笑了一下，最厲害的對手往往並不是表現最聰明並在所有場合都表現最囂張的那種人，真正的高手往往更加善於隱藏自己，通過向對手示弱的方式達到自己最終目的，難道賈達成竟是官場修煉成精的真正高手嗎？
陳大龍垂頭喪氣回到縣長辦公室，剛走上樓梯便瞧見一個熟悉身影正倚在縣長辦公室門口牆上靜靜等待，見她正衝自己方向張望，陳大龍一言不發開門進了縣長辦公室，女人默不出聲緊隨其後進門。
站在門口等的人正是呂誌娟，她瞧著陳大龍臉色不好看，進門後並未坐下而是主動拿起辦公桌上的水杯殷勤先倒了一杯水放在陳大龍手邊，言語中帶著明顯關心問：
“你，沒事吧？”
陳大龍臉上擠出一絲笑，裝出一副無所謂玩笑口氣回答：“能有什麽事？難不成我還能為了這點小事想不開去跳樓？”
“不是不是，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訴你其實這件事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呂誌娟一邊說著話一邊站在一旁對陳大龍察言觀色見他臉上並未露出厭煩神情這才放心大膽繼續說：“前一段時間，賈達成指示政法委書記林國海和縣人大秦副主任暗地裏勾結各鄉鎮人大主任副主任私下達成共識，每個鄉裏的人大主任副主任這回來開會主要任務就是為了監督自己鄉裏的人大代表到底有沒有執行指示對你投反對票，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
“你怎麽不早說？”陳大龍質問呂誌娟。
“我前幾天剛跟你開個頭你就不理不睬，我還以為你對這件事有把握應付，誰想到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呂誌娟沒好氣為自己辯解。
陳大龍想想也是，前幾天自己愣是沒把這件事當回事，現在倒好，今天的人大會議中選舉情況經過電視台的同步直播，眼下自己這個代理縣長已然成了全縣人民茶餘飯後最大笑話。
一個沒能通過人大代表候補選舉會議的代理縣長，這種糗事估計全國也難找到幾個類似情況。
“你也別泄氣。”呂誌娟見陳大龍臉上遮不住的頹廢顯露出來，心裏也不好受趕緊安慰道：“陳縣長，賈達成一幫人涉嫌操縱選舉，這樣的選舉行為應該是無效的，你放心，我一定堅決站在你這邊支持你。”
這樣的情形下，剛剛受到沉重打擊的陳大龍聽到女人在耳邊說出如此掏心掏肺的話，忍不住心裏湧起一股感動，帶著幾分感激道：“謝謝你，此事情我想市裏回來人調查的，以後你還是盡量不要到我辦公室來，省得被人看見了對你影響不好。”
“你不會是想要放棄認輸吧？這可不是你陳大龍的行事風格？”呂誌娟見陳大龍說話口氣毫無鬥誌，說話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個八度顯出幾分火燒火燎，那副急切從眼神動作中表露出來讓陳大龍心裏又是一顫，女人對自己落選的事情真心很看重。
“人大選舉結果已經出來了，就算我心裏再怎麽不服氣又能怎樣？有的事情要承認現實，否則，那就是自找煩惱！”陳大龍幽幽看了呂誌娟一眼說。
“當然是跟他們鬥到底！”
呂誌娟眼裏閃過一種光芒，那神情動作就像是一個戰無不勝的鬥士用最積極的態度想要鼓舞戰友的鬥誌。
“憑什麽？”
陳大龍心裏又何嚐不想跟賈達成那幫人鬥到底，為自己討還一個公道？呂誌娟說的話之前坐在車裏的時候他早已在腦子裏盤旋了多少回，可一想到自己壓根沒有跟對方鬥下去的王牌，心裏就先有些怯了。不打無把握之仗，這是官場對手過招最基本的一條，手裏一張牌都沒有單憑著一腔熱血跟對手硬碰硬純粹是自取其辱！
官場是智者的天下。
“隻要你答應幫我提拔當接待辦主任，我一定想辦法幫你，至少可能讓這次對付你的人付出該付出的代價！”呂誌娟又來了！每次到了關鍵時刻這女人總沒忘記提自己心裏那點如意算盤。
陳大龍想笑卻又笑不出來衝著呂誌娟點頭道：“你先說說你有什麽辦法？縣人大從上到下全都被賈達成一手掌控，根本就沒有人敢站出來說出真相。”
“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告訴你解決問題辦法。”陳大龍算是服了這女人，提條件真會掐著點來。
“就算我答應提拔你，萬一賈達成不同意那也是枉然。”
“放心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賈達成，他那人喜新不厭舊絕，不會對我提拔的事情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情來。”呂誌娟信心滿滿說。
“那好，說說你的辦法。”
陳大龍衝著呂誌娟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後，後背往真皮座椅的椅背上一倒擺出一副洗耳恭聽姿態，這姿態表示默認同意雙方合作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