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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消失的起居郎

  “你去吏部案牘庫做什麽?”王首輔眉頭微皺。


  “查一個人。”


  許七安吹了口茶沫,邊喝茶,邊悠悠道:“放心吧,我不會鬧出什麽幺蛾子,首輔大人無需擔心。”


  王首輔點點頭,案牘庫裏能鬧什麽幺蛾子,最糟糕的情況就是燒卷宗,但這樣對許七安沒有好處。


  他隻是好奇許七安想做什麽。


  “我在查案。”許七安說。


  查案?他已經沒有官身,還有什麽案子要查.……王首輔眼裏閃過好奇和詫異,沉吟片刻,淡淡道:

  “老夫能聽一聽?”


  “當然,說起來,這件事還和首輔大人有關。”許七安微笑。


  王首輔一愣,原本鬆弛的坐姿悄然變的筆挺,臉色略顯嚴肅,似乎進入議事狀態。


  然後,他看見許七安的袖子裏滑出一封密信,掌心輕輕一托,密信飄落在他麵前。


  懷著困惑的心情,王首輔展開信件閱讀,他先是一愣,繼而眉頭緊皺,似乎回憶著什麽,最後隻剩迷茫。


  王首輔把信件放在桌上,望著許七安,“老夫,不記得了.……”


  果然!許七安沉吟道:“那信中的蘇航,首輔大人有印象?”


  “老夫對此人,同樣沒有印象。”


  王首輔搖頭,說完,眉頭緊鎖,有個幾秒,然後看向許七安,語氣裏透著鄭重:“許公子,你查的是什麽案子,這密信上的內容是否屬實?”


  他並不記得當年與曹國公有過這樣的合作,對信件的內容保持懷疑。


  許七安想了想,於心裏權衡之後,決定稍稍透露一些機密,頷首道:

  “信件的內容準確無誤,至於首輔大人為何會遺忘,是因為此事涉及到術士,被遮蔽了天機。所以相關人員才會失去記憶。”


  涉及術士,抹去了天機……王首輔臉色微變,他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身子微微前傾:


  “許公子可否說的再清楚一些?”


  當即,許七安把蘇航舊案說了一遍,隻說自己答應一位朋友,替她追查當年父親斬首的真相。無意中發現了曹國公的密信,從那個被抹去的字跡,以及過往的經驗判斷,此案背後牽扯甚大,以致於需要高品術士出手,抹去天機。


  王首輔聽完,往椅子一靠,久久未語。


  “司天監有能力遮掩天機的,隻有監正。”王首輔捏了捏眉心,像是在詢問,又像是自問:“監正這麽做的目的何在?”


  我怎麽知道,這不是在查麽……許七安搖頭。


  “老夫給你一份手書,你可以憑此出入吏部。以後需要幫忙的地方,但說無妨。”王首輔凝視著許七安,道:


  “不過老夫有個條件,如果許公子能查出真相,希望能告之。嗯,我也會暗中查一查此事。”


  當年朝堂上發生過一件大事,而那件事被屏蔽了天機,自己這個涉事人毫無印象,遺忘了此事。


  能讓監正出手屏蔽天機的事,絕對是大事。


  許七安點點頭,禮貌性的道了聲謝。
……

  送走許七安後,王首輔喊來管家,語氣平靜:“許家二郎還在府上?”


  昨日,他與王思慕說過,想留許二郎在家中用晚膳。


  “在的,老奴這就喊他過來。”


  管家立刻明白了老爺的意思,躬身退下。


  俄頃,穿著白色長衫,唇紅齒白的許二郎跨入門檻,不卑不亢的作揖:“首輔大人。”


  王首輔正提筆,在鋪開的宣紙上寫字,沒有抬頭,說道:“二郎的誌向是什麽?”


  這聲二郎叫的自然而然,絲毫不顯尷尬。


  “嗯?”


  沒等到答複的王首輔抬頭,發現許二郎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盯著自己……

  王首輔嘴角一抽:“好誌向。”


  他放下筆,看著紙上的字,笑道:“如果不是你大哥仗義出手,老夫恐怕得致仕了。在官場上,最重要的是要懂進退。


  “不管你權術如何高明,黨羽有多少,坐在龍椅上的那位,能一言決你生死。前首輔能安度晚年,隻因為他吸取了前人的教訓。”


  前首輔?那個隻知道貪汙銀兩,逢迎陛下的敗類.……許新年心說。


  王首輔繼續道:“兩百年前爭國本,雲鹿書院從此退出朝堂。程聖在書院立碑,寫了仗義死節報君恩,這些都在向後世子孫表明同一件事。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拿捏住這個分寸,你才能在朝堂平步青雲。”


  許二郎皺了皺眉,問道:“若我不願呢?”


  王首輔朗聲大笑:“不願,那你當什麽官。”


  許二郎作揖道:“學生明白了。”


  他飽讀史書,很容易就能理解王首輔的話,曆朝曆代,權臣數不勝數。但如果皇帝要動他,即使手握權力再大,最好的下場也是致仕。


  王首輔忽然感慨一聲:“你大哥的為人和品性,讓人佩服,但他不適合朝堂,莫要學他。”


  大哥近日來,常常向我請教,我何須學他?許二郎有些驕傲的抬了抬下巴,道:“學生知道。”


  王首輔點點頭:“晚上留下來吃飯吧。”
……

  吏部,案牘庫。


  易容成許新年的許七安,在吏員的幫助下,搬出元景10年新科進士的名單。


  出乎意料的是,元景10年的狀元竟然是首輔王貞文。


  榜眼叫呂安。


  探花則是一片空白,沒有署名。


  找到他了……許七安盯著空白處,許久未語。


  “那位被抹去名字的起居郎是元景10年的探花,一甲進士,他到底是誰,為何會被屏蔽天機?此人現在是死是活?既然入朝為官,那就不可能是初代監正了。


  “隻能是當代監正做的,可監正為什麽要這麽做?沒有名字的起居郎和蘇航又有什麽關係?蘇航的名字沒被抹去,這說明他不是那位起居郎,但絕對有所關聯。”


  根據手頭已有的線索,他做了一個簡單的假設:


  當年朝堂上有一個黨派,蘇航是這個黨的核心成員之一,而那位被抹去名字的起居郎,很可能是黨派魁首。


  這個黨派很強大,遭受了各黨的圍攻,最後慘淡收場。蘇航的下場就是證明。


  但許七安想不通的是,如果隻是尋常的黨爭,監正又何必抹去那位起居郎的名字?為何要屏蔽天機?

  這裏麵,肯定還有更深一層的隱秘。


  “直覺告訴我,這件陳年往事很重要,額,這是廢話,當然重要,不然監正怎麽會出手屏蔽。唉,最討厭查陳年舊案,不,最討厭術士了。鍾璃和采薇兩個小可愛不算。”


  許七安離開吏部,騎著心愛的小母馬,噠噠噠的走在街上。


  小母馬很善解人意,保持一個不快不慢的速度,讓許七安可以趁機思考事情,不用專注駕駛。


  “當初查桑泊案時,也涉及到了初代監正,史料上毫無記載,最後是冰雪聰明的懷慶,通過五百年前的佛寺衰弱,把線索鎖定了青龍寺,讓我意識到神殊與佛門有關,與五百年前佛門在中原昌盛有關。


  “懷慶的方法,同樣可以用在這位起居郎身上,我可以查一查當年的一些大事件,從中尋找線索。”


  敲定思路後,他接著思考起元景帝的事。


  他之前要查元景帝,僅僅是出於老刑警的嗅覺,認為隻是為了魂丹的話,不足以讓元景帝冒這麽大的風險,聯合鎮北王屠城。


  畢竟魂丹又不是腎寶,三口長生不老,根本不至於屠城。


  經曆了劍州之行,他愈發肯定元景帝有問題,得氣運者無法長生,那老皇帝還在瞎折騰什麽?

  身為一國之君,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秘密,高祖和武宗就是例子。


  “現在隻能從起居錄是尋找蛛絲馬跡,而且得是先帝的起居錄,如果元景帝真的有秘密,他肯定會處理掉。


  “但他無法完全抹去痕跡,比如先帝那裏,或許隱藏著什麽重要的線索,但又不起眼,或者旁人無法發現,必須是掌握一定情報的人看了才能明白。


  “如果先帝那裏也沒有線索,我就隻有找小姨了。小姨教元景帝修道這麽多年,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端倪吧?”


  “再然後,就是初代監正的破事了,我得先把許州這個地方找出來。嗯,魏公和二郎會幫忙找,對了,明天和裱裱約會的時候,讓她幫忙托口信給懷慶,讓她也幫忙查許州。


  “要合理的利用學霸們來替我做事。對了,參悟“意”的進度也不能落下,雖然我還沒有任何頭緒。明天先給自己放過假,勾欄聽曲,有點想念浮香了.……”


  事情真多啊.……許七安騎在小母馬身上,有節奏的起伏。
……

  回到許府,遠遠的看見蘇蘇坐在屋脊上,撐著一把紅色的傘,宛如美豔的山中鬼魅,誘惑著趕山路的人。


  不,她本來就是鬼魅。


  她們回來了啊.……許七安躍上屋脊,坐在女鬼身邊。


  “幹嘛!”蘇蘇沒好氣的給他一個白眼。


  許七安戳了戳她的胸,隻聽“噗”的一聲,破了。


  他頓時有些失望:“你也該去司天監找宋卿要肉身了吧?”


  “呸,登徒子!”


  蘇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啐了他一口,哼哼道:

  “我才不去要肉身呢,主人說了,現在要了肉身,一準而被你拖進房間裏睡了。我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所以,等你哪天查明我父親案子的真相,我就去要肉身。”


  “你主人純粹是汙蔑我。”


  “真的?”蘇蘇狐疑的看著她。


  “真的,我在這裏也可以睡你,誰說非要拖進房間裏。”


  “去去去。”蘇蘇啐了他一通。


  許七安躍下屋脊,穿過院子,看見夥房外,廚娘在殺鵝。紮著兩個包子般發髻的許鈴音,蹲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


  她師父,南疆來的小黑皮,也蹲在一邊看著。


  一大一小,對比鮮明。


  “鈴音,大哥回來了。”許七安喊道。


  小豆丁不搭理他,專心致誌的看著鵝被殺死,拔毛……

  她是不是在幻想著從哪個部位開始吃了?這個蠢小孩,眼裏隻有吃……許七安心裏吐槽,進了內廳。


  李妙真和嬸嬸坐在堂內說話,桌上擺著幾塊剩下的晶瑩剔透的糕點。


  嬸嬸看侄兒回來,昂了昂尖俏的下頜,示意道:“桌上的糕點是鈴音留給你吃的,她怕自己留在這裏,看著糕點忍不住吃掉,就跑外麵去了。”


  許七安猛的扭頭,看向門外,笑了起來。


  “二郎呢,今兒休沐,你們一起出去的,他為何沒有回來。”嬸嬸探頭望著外麵,問道。


  “王首輔設宴招待他,今兒估摸著不回來了。”許七安笑道。


  黃昏後,皇城的城門就關了,許二郎今天不可能回來。


  “首輔大人設宴招待他……”嬸嬸大吃一驚。


  雖然大郎不久前,毫不留情的揭露了二郎和王家小姐的“私情”,但嬸嬸沒料到進展這麽快。


  更沒料到王首輔竟還設宴款待二郎。


  “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哎呀,真是.……”嬸嬸有些氣惱,有些無奈:“娶一個首輔家的千金,這不是娶了個菩薩回來嗎。”


  “嬸嬸,你是當家主母,這媳婦進了門,就靠你來調教了。”許七安拱火道。


  以王思慕的脾性和手腕,將來進了門,天天把嬸嬸欺負哭,那就有意思了……許七安有些期待以後的生活。


  嬸嬸挺了挺胸脯,顧盼自雄,道:“那是自然,就算她是首輔的千金,進了許家的門,也得乖乖聽我的。”


  李妙真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

  黃昏,教坊司。


  影梅小閣的主臥,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丫鬟坐在屋簷下,守著小火爐,聽著娘子的咳嗽聲從裏頭傳來。


  浮香娘子病了有一陣子,半個多月前,影梅小閣就不打茶圍了,那會兒起,娘子就臥病在床,日漸憔悴。


  媽媽請了好多名醫來給浮香娘子看病,但都不見好,慢慢的,媽媽也不再請大夫來了。


  從起先的女兒長女兒短,到後來的冷冷淡淡,最後幹脆就不來探望了,甚至還調走了院裏清秀的丫鬟和護院扈從。


  也沒必要讓他們守著一個隻剩半口氣的病秧子了不是。


  “娘子以前多風光啊,教坊司頭牌,第一花魁,許銀鑼的相好。如今算是落魄了,也沒人來看她。許銀鑼也沒了音訊,很久很久沒來教坊司了。”


  “哼,一定是哪個賤人那紙人紮我家娘子。”丫鬟坐在火爐邊,一邊抹著淚,一邊憤憤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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