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6章 回憶殺一,那年我們都還很小
()雖然化成了異蟲,但多條觸手上傳來的痛感也讓常震非常難受。與此同時,他發現他的頭痛還在繼續,失血過多等身體的負面狀況更讓他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昏厥。
常震心中擔心著狼老大歸來,硬撐著不敢昏厥,但他知道必須休息一下,回復身體傷勢才行。思索了半天,他艱難的依靠觸手帶著沈明月的蛇身爬到了遠一點兒的草叢裡,然後完全妖化,變成異蟲,至於狼老大會不會回來,回來后能不能發現他,那就只有聽天由命了。
常震朦朦朧朧的睡著,然後開始做夢了。
夢中的他是個六七歲大的孩童,渾身髒兮兮的站在大街上,四處望著,好像是企盼著什麼東西。在他的身後有一個小女孩,跟他差不多大,拉著他的衣服,似乎對他很依戀。常震感到這女孩格外眼熟,也格外漂亮,唯有她喉嚨上一條深深的疤痕有點難看。
這時天se很晚了,大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好不容易一個婦女路過,常震立即向前抱住了她。
「這位阿姨,行行好。我和姐姐父母雙亡,淪落街頭,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婦女看了眼常震,然後又看了眼常震身邊的女孩,只覺這個兩個小孩面黃肌瘦,十分可憐。她嘆了口氣,拿出一文錢給常震道:「拿去買個饅頭。」
「謝謝恩人!我姐姐是個啞巴,不能開口道謝,請恩人原諒。」常震鞠了個躬,他身後的女孩也鞠了個躬。
「不用謝了,苦命的孩子。」婦女搖了搖手,便走開了。
常震看到婦女走了,笑嘻嘻地攤開手掌,手裡竟不是一文錢,而是兩文錢。他將兩文錢放到衣袋裡,那衣袋鼓鼓的,看樣子沒少裝錢。
女孩看到常震手裡有兩文錢,立即用力的扯了他兩下,兩手比比劃划,表情十分不滿。
常震笑嘻嘻地道:「姐姐,我知道這位阿姨是好人,所以只偷了她一文錢,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回去可別跟娘說。」
女孩嘟起了嘴。
「好了好了,要不是看到天太晚,又完不成任務了,否則我也不會偷的。」常震向女孩笑了笑,然後拉著她跑到了街角,開始數起錢來:「一,二,三……七十九,八十。姐姐,一共八十文,我沒數錯?」
被稱為姐姐的女孩搖了搖頭,伸手比了個七,又比了個九。
看到姐姐比了個七十九,常震皺了下眉,隨後又笑道:「算了,七十九就七十九。這麼晚了,街上都沒人,我們要不到錢了。娘又不讓我們偷,還是回家。」
聽到常震說要回去,女孩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然後指了指空蕩蕩的長街,似乎還想等有人出來,再討一文錢。
常震道:「不用再等了,沒恩主了。反正每天差幾文錢正好,省得任務又向上加。再說多賺了錢爹也會立即輸光,沒區別。」
女孩搖了搖頭,伸出小手在常震的屁股上輕輕拍了兩下。
常震笑道:「沒事,我皮厚,一天不挨打就難受。」
常震說完,就拉著女孩的手大踏步向另一條街走去,邊走還邊從兜里數出了四十文錢,塞到女孩的衣袋裡:「這是你的,拿好了。」
女孩默默的從衣袋裡拿出一文錢,要還給常震,常震不收,反而急道:「你有完沒完,每天都這樣,推來推去,還拿不拿我當親弟弟了?」
女孩只好收起錢,默默的走在常震身邊。
看到自己和女孩推讓一文錢的一幕,常震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小男孩就是小時候的他,而女孩則是他姐姐常雨。這個夢也不是夢,而是他兒時的記憶。
在小時候,常震和姐姐每天都被父親逼出來乞討要錢,且必須討到四十文才能回家。如果少一文,就要挨上重重的一板子。
常雨是個啞巴,口不能言,人又老實靦腆,討錢時不會看人家臉se,常常被打。被打后她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默默的哭。常震看她可憐,覺得應該保護姐姐,就攬下了兩人討錢的份額,只讓姐姐跟在他身後等著分錢。
從此以後,常震每天都要討兩人的錢,然後分出來四十文給姐姐。不過一個人討八十文錢實在是艱巨的任務,所以他每天除了乞討之外,也坑蒙搶騙,賺點外快。而每當這個時候,常雨都會不太高興,因為娘是不許他們這樣做的。
常震拉著姐姐的手往家走,走了一段路後路邊出現了一個燒烤攤。常震知道攤主是鄰居李大叔,於是打招呼道:「李大叔好!」
那賣燒烤的李大叔一看到常震,立即笑道:「常震你這個小騙子,可休想再從我這裡要東西了。我小本生意,賠不起。」
常震道:「我不向你要,我買一串肉串,可以不?」
說著,常震拿出了兩文錢,這正是一串肉串的價錢。
常雨見常震拿出錢,立即去拉他的手,不讓他買。因為他們上交的錢本就不夠,再買東西吃,只會挨更多的板子。
常震卻是搖頭道:「姐姐,沒事了,一下也是挨,三下也是挨,沒差的。」
李大叔接過常震的兩文錢,給了他一個烤肉串。
常震拿到肉串卻沒有吃,而是遞給常雨。因為他覺得剛剛偷錢被姐姐看到,會讓她不高興,所以想哄哄她。
「姐姐,快點吃了,別讓別人看到。」常震道。
常雨看到常震只買了一串給自己,卻是不肯吃,也從兜里也拿出兩文錢,遞給李大叔,比比劃划,意思再買一串。這時常震卻死命的拉著她,對李大叔道:「我姐姐不買的,你別收她的錢。」
李大叔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兩個小孩也挺可憐的,於是拿了一個肉串道:「這個是我送你姐姐的,你們快走!我看你們又要挨打了。」
「謝謝李大叔!」常震歡快的叫了一聲,與常雨各持一個肉串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明顯已經餓極了。
靜靜地看著小時候的往事,常震忽然發現那小時候總覺得有點凶的李大叔對他和姐姐也是很好的。他微微一笑,心裡覺得暖洋洋的。
姐弟兩個吃完烤串,又走了一段路,終於回到了家門口。還沒進門,他爹常山就已經蹲在門口等他們了。
常山不學無術,窮困潦倒,還特別喜歡賭錢。他每天逼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出來討錢,討到之後就會拿到賭場去輸個jing光。
此刻見到常震兩人歸來,常山板著臉道:「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又這麼晚才回來,有沒有給我好好的討錢?」
常震道:「爹,今天街上的善人少,錢不好討,你不能怪我們。」
常山沉著臉道:「少廢話,都給我把錢拿過來!」
常雨默默的走上前去,把兜里的錢交給常山,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中有點不安,因為她不知道父親會不會找麻煩。
常山數了一下,皺眉道:「又是四十文?怎麼每次都這麼巧?不會偷懶?」
常震馬上道:「姐姐沒有偷懶,姐姐已經很儘力的在要了。爹,姐不會說話,每天能要這麼多,已經很了不起了,你就別為難她了。」
常山看了一眼女兒喉嚨上的深深疤痕,似乎有點良心發現。他不再理常雨,轉過頭來對常震道:「你的呢?」
常震忙把自己的錢遞了過去,並笑道:「我也是四十文,爹你不用數了,省得浪費時間。」
常山沒有理他,接過錢就仔細地數了一遍,然後大怒道:「怎麼只有三十七文?」
常震故作疑惑狀道:「不對,爹你再數數,是四十文的。難道我途中丟了幾文?姐姐你有沒有看到我錢掉了?」
常雨知道常震在說謊,但也只好配合他搖了搖頭。
常山大怒道:「少廢話,讓你要四十文,你就給我要了三十七文?連個啞巴都不如!跪下,記得我是怎麼講得?」
常震吞了口唾沫,跪在地上低頭道:「記得,少一文,一個板子。不過爹,我真要了四十文,那三文是掉了,明天我補上,可不可以先記下打……唉喲!」
啪!啪!啪!常山不聽常震的辯解,拿起門后的竹板,對著常震的屁股就是狠抽三記,然後厲聲道:「明天給我要夠了,少偷懶,否則我打得更狠!我就不信你連一個啞巴都不如!」
「是,爹。」常震揉著屁股,應了一聲。
看到記憶里的這一幕,常震不禁苦笑。小的時候我真是笨,居然對父親撒這種一下就能識破的謊,純粹是討打。
常山不再管兒子和女兒,自顧自的又數了一遍錢,就興沖沖的向賭場跑了。那時候的常震覺得這會很普通的一天,父親不用多久就會把錢全部輸光,然後再跑回家。
可現在的常震回憶這段記憶,忽然覺得這天要發生點什麼特別的事情了,否則他不可能將這天記得如此清楚。
常震繼續跟隨著兒時記憶,遊盪在夢裡。他挨了父親三板子,有點站不起來。姐姐常雨架著他,才勉強站直身子。看到姐姐關切的眼神投來,常震擠出一個笑容道:「沒事,姐姐,我已經習慣了,一點兒也不痛。」
常雨默默的咬了咬嘴唇,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這時屋裡一個虛弱的聲音叫道:「小貓,小虎,你們回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姐弟倆jing神齊齊一振。小貓和小虎是常雨和常震的小名,不過這麼叫他倆的只有他們的爸爸媽媽。
「娘!」常震開心地叫了一聲,然後和姐姐一起進了裡屋。
「咳咳咳……」裡屋里的床上,一個面se蒼白的婦人半躺在床上,正扶著床頭用力的咳著。每咳一下,她的臉se就更加蒼白一分,但她偏偏咳個不停。
好久,婦人才停止咳嗽,對二人道:「你們又挨打了?」
常震有點自豪地道:「娘,只有我挨打,姐姐沒有。」
婦人又咳了一陣子,方道:「小虎,你是男子漢,你姐姐又不會說話,所以你要多照顧她。」
常震點頭道:「是,娘。」
婦人又道:「你爹打你,你也別怪他,儘管他做的不對,但都是娘的錯。如果不是娘一直有病,將家裡的錢都花光了,他也不會想著靠賭博賺錢。結果他沒贏到錢,反而越陷越深……唉!」
常震道:「娘,我不怪爹,父親打兒子,天經地義。再說挨兩下揍,又不會少塊肉。」
「咳咳……」婦人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然後道:「你們兩個過來,我接著教你們讀書習字。娘只希望在臨死前,讓你們把字認全了。」
兩姐弟聽話地湊到了婦人身邊,婦人則拿著一根竹棍,在床下的地上寫寫劃劃,教導著二人。兩個小孩學得也格外認真。
不知過了多久,常震見母親一直在咳,有點心痛地道:「娘,我和姐姐都已經學會了,你就不用在教了。」
「是么?」婦人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女兒。
常雨見母親看自己,也點了點頭,表示對她教的已經會了。
婦人知道女兒甚是聰慧,但兒子就難免偷jian耍滑了。她向常震問道:「你既然說會了,我就考考你,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
「啊?這個……」常震撓了撓頭,一臉茫然。
這本來應該是極其溫馨的一幕回憶,但這時處在回憶中的常震卻有點緊張,因為他感覺那件特別的事情要發生了。
果然,就在常震答不出問題之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對門李二柱的聲音:「不好了不好了,常家嫂子,常山大哥讓人打死了!」
聽到常山被打死了,母子三人立即慌了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常山拿著七十七文錢去賭,沒多會兒就輸光了。於是他便想借別人的錢翻本。眾人知道他是個窮鬼,不肯借他錢。
平時遇到這種情況,常山只能灰溜溜的回家,但今天碰巧海沙幫的彭幫主在場,就有點不同了。彭剛作為海沙幫幫主,是淳城名副其實的老大。他不怕借給任何人錢,因為他借出的錢沒人敢不還。
常山鬼迷心竅,居然真的向彭幫主借錢了,借來的錢也很快被他輸掉。這時彭幫主聽說他有一對兒女,便讓他拿兒女抵債。常山良心發現,不肯讓兒女抵債,於是就讓彭剛和手下齊齊打死了。彭幫主殺人沒人會有意見,常山死的雖冤也只能認了。
好心的鄰居幫忙把他的屍體運回,本來就重病纏身的常震他娘,一口血咳了出來,然後暈了過去。
「娘,娘……」常雨常震姐弟雖然堅強,但也終歸只是個孩子。看到父親死了,母親暈了,全都大哭了起來。
過了好久,常震他娘才悠悠的轉醒。婦人對常雨和常震道:「我不行了,我本以我會死在你們爹的前面,沒想到竟是後面。這樣也好,我和你們的爹,這些年來都沒有好好的照顧你們。」
「娘,你對我們很好了。」常震哭道,「都是小虎不好,如果我多要幾文錢,爹就不會向別人借了……」
常雨一邊哭,一邊用力的點頭,表示贊同弟弟的話。
「這不關你們的事,是他自做孽。」常震他娘有氣無力地道,「你們的爹也算良心沒有全丟光,他寧肯被打死,也沒拿家裡最後一件值錢的東西去換錢。」
常震擦了把眼淚,驚訝地道:「娘,我們家裡還有值錢的東西?」
「是有一件,但不是我們的東西。小虎,你去到床下箱子里,把箱底的一個紅布包拿來。」
常震趕忙取了一個紅包,交給了他娘。
婦人接過紅包,邊咳邊緩緩道:「小貓,你過來,娘有件事要跟你說。本來我想等你長大后再告訴你,不過現在看來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常雨來到婦人身前,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她。
婦人對女兒道:「小貓,其實你不是我的親生骨肉,而是你爹在外面撿來的孩子。」
聽到這樣的消息,女孩忽然張大了嘴,但發不出任何聲音。
婦人道:「撿到你的時候,你喉嚨就已經被割傷了,我和你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除此之外,你身上還戴著這塊玉,我一直替你保管著,想等你長大再給你……」
婦人打開紅包,只見包里放了一塊玉。這玉晶瑩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玉的中間,寫了一個「雨」字,常雨的名字正是因此而起。
「拿著……」婦人將玉向女孩遞了過去,「小貓,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誰,但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女兒,也一直教導小虎要好好待你。我若不在了,這世間就只剩下你們姐弟兩人了,咳咳……我希望你們不管是不是親姐弟,都要相親相愛……」
女孩邊哭邊用力的點了點頭,還未來得及接玉,就聽到母親又劇咳了兩聲,手垂到了地上,手中的玉也滑落了。這一次暈倒,婦人再也沒能醒來。
「娘!……」父母同一天死亡,兩個無助的孩子對著兩具屍體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