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胡亂投醫
清平在秦穎月身後一通腹誹,秦穎月卻是沒料到自己有這麼招人嫌,緊趕著往毓秀宮去了。到了宮門口兒,由小桃通傳了,很快便有小太監引著她們主僕二人進了院兒。
一進房門,見霍小燕正坐在寢房裡靠著東牆的橫榻上飲茶,坐得規規矩矩的、茶也飲得慢悠悠兒的,若是不仔細看去,還真要讓人以為是個高門大府里出來的千金小姐。但定睛細看去,卻還是不免覺得她的姿態都是故意端著的,頗為彆扭。好像是個正在學禮儀的垂髫少女似的。
「嬪妾霜露閣秦氏,給娘娘請安。」秦穎月盈盈施禮,笑意滿滿,並無什麼拘謹恭敬之意,而是頗為親熱。
「姐姐快快請起……」霍小燕笑道,「什麼風兒把姐姐吹來了?姐姐可是稀客兒呢。」
霍小燕說得也挺親熱,但卻仍舊穩穩地坐在橫榻上,並未起身相迎。
「嬪妾本該早來拜訪娘娘,只是之前因著身份尷尬吧,不敢帶了晦氣來給娘娘,便一直拖著。自打晉封之後,又值宮裡多事之秋,也不敢過來叨擾。剛好這幾日里風平浪靜了,嬪妾便惦記著要過來給娘娘請安……嬪妾請安來遲,還望娘娘恕罪。」秦穎月起身,話語有些謙卑,但語氣卻未有謙卑之感。
「秦姐姐快過來坐……」霍小燕指了下橫榻上、小几的對面兒。
「是。」秦穎月應了一聲兒,到霍小燕對面兒去坐了。笑道:「方才進屋之時,見娘娘在品茶,不知娘娘品的是什麼茶?」
「嗨……本宮不過口渴了,隨意喝幾口罷了,豈能談得上『品』字?」霍小燕笑道。這些文人雅士的事,她和秦穎月是說不到一處去的。若是開啟話頭兒,只能讓她顯出了自己的短見、只能由著秦穎月賣弄。她可沒心思自找苦吃。
秦穎月一笑,道:「嬪妾不和娘娘瞞著,嬪妾宮裡面,當真有些上好的茶葉呢。那還是之前在庸王府的時候,別人兒貢上來的。因著嬪妾平日喜愛飲花兒,這茶葉便放著沒動。雖然是去年的陳茶,但嬪妾聽人說啊,這雲國雪峰茶啊,稍稍陳了些,反而是口感最好的時候呢。回頭兒臣妾給娘娘送來!」
「秦姐姐有心了……」霍小燕毫不客氣地應了一句,並未推辭。但卻也沒和她說什麼過多的感謝之語,也並未和她引起下一個話頭兒。看起來並不怎麼待見她。
秦穎月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笑道:「都是應該的……皇後娘娘那邊有陛下照顧著、薄嬪姐姐那邊有大殿下陪著,其餘姐妹們也各自有伴兒,嬪妾瞧著,就娘娘和嬪妾倆人兒孤零零的。咱們若不相互幫襯著,豈不是更孤獨了?」
霍小燕一笑,並未接她的話。她不是故意端著架子,而是真不知道該和秦穎月說些什麼。她可從沒想過秦穎月會主動找上門來示好。原本她就想著坐山觀虎鬥,可從沒想要加入到她們之中的哪一個陣營里來。
而且秦穎月言笑晏晏的,口齒這般伶俐,在秦穎月面前,她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話才不會錯,生怕被人取笑了去。
擺明了秦穎月是過來示好,但是此時,她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接受秦穎月的示好。且看秦穎月能做下到什麼程度吧。秦穎月越是對她殷勤,就越表明是有求於她,既然如此,且看看秦穎月能給她什麼好處來作交換。
見霍小燕並不主動攀談,秦穎月一時也摸不出她的底細來。目光在這毓秀宮正殿里環顧一圈兒,笑道:「娘娘的宮裡可真華麗,可見陛下對娘娘的重視。換做嬪妾宮裡就不行了,嬪妾宮裡,一應都冷冷清清的。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就沒有一件能拿得出手兒的東西。」
說完,含笑看著霍小燕,想要看她怎樣應對。這話拋得可真的很難,霍小燕若寬慰她,則是承認毓秀宮的鋪張;若說不怎樣,則有不知足、對陛下的恩賞不領情之嫌。總歸不管霍小燕怎樣應對,註定都是錯的。但諸多錯之中,又總有錯重、錯輕之分。聰明人,自然會將回答這問題的錯處弄到最小。
「陛下對姐姐才是上心的,本宮豈能和姐姐相比?」霍小燕笑道。
秦穎月一笑,道:「娘娘太謙虛了。嬪妾陋質,早就入不得陛下的眼了。陛下之所以還能將嬪妾帶進宮裡,只不過是出於憐憫,不想讓嬪妾流落街頭罷了。」
說話間,神色不由得凄然起來。
心裡卻想道:「不想這江湖女子竟然是個聰明的,並未從宮裡陳設上說,直接一句話,便有四兩撥千斤之效。倒要看看她能聰明到什麼程度。」
因而越是這般不該拿到霍小燕面前說的、不該她們兩人之間說的話,她越是要說出來,就想要讓霍小燕為難,就想要看看霍小燕能應對到什麼程度。
霍小燕只是輕輕一笑,道:「姐姐卻還說本宮呢,是姐姐太謙虛了才是。」
只是這一句,便沒了,好懸沒把秦穎月給噎個好歹的!
秦穎月覺得,其實沒有必要再試探下去了。別看這江湖草莽看起來傻乎乎的,可心底里卻是凡事都明白得很呢。若是比城府,可不比薄馨蘭差。甚至於連薄馨蘭都不是她的對手。
能以千斤頂千斤,並不算什麼本事,若以四兩撥千斤,那才是本事呢。自打她進門兒到現在,霍小燕哪一句話不都是聽起來輕飄飄的?可實際的分量,卻都是重得不能再重了。
原本她想著,若霍小燕是個蠢笨的,且又是一個頗為不安分的蠢笨之人,她就把翎王在御書房跪著的事情告訴給霍小燕,再旁敲側擊地點撥她幾句,讓她到容菀汐面前賣弄去。不是說在外頭遊玩的時候,容菀汐和霍小燕師姐妹相稱嗎?由霍小燕這個師妹,去和容菀汐這個做師姐的說幾句貼心話,不是再適當不過?
但現在看來,卻是未有這個可能呢。以霍小燕的聰明,斷不能給她當跑腿兒的。
秦穎月笑道:「可否向娘娘討杯茶喝?」
霍小燕忙恍然道:「瞧本宮這記性,竟然忘了讓姐姐喝茶,使得姐姐干說了這一會兒話……玉荷……」
「娘娘不必麻煩」,秦穎月笑道,「讓小桃來斟一杯便是了。不怕說句冒犯娘娘的話,嬪妾到了娘娘這裡,是不見外的。只是口渴了喝杯茶,嬪妾很願意隨意一些。」
霍小燕點點頭,便吩咐了剛到門口兒請示的玉荷退下。
由著小桃從外屋進了寢房,給秦穎月斟了茶、又退到了寢房外。她自己則一直都是個局外人一般,並未再和秦穎月說什麼、也沒和小桃說什麼。卻也不是在給秦穎月臉色看,而是始終帶著些有些調皮靈動的笑容在臉上。
秦穎月越發覺得這位霍貴妃並不簡單,心裡不免打起了鼓,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和霍小燕說起翎王的事。
但若不走霍小燕這條路,到底該如何才能將翎王在御書房的消息傳給容菀汐?如何讓容菀汐因為擔心翎王而惹惱了皇上?這可如何是好……
秦穎月但覺自己已經走到了死局上,怎麼都找不著路、怎麼走都是錯。
猶豫了一番,還是決定和霍小燕說,死馬當活馬醫吧!霍小燕越是聰明,心氣兒註定越高。這深宮裡,但凡是心氣兒高的,誰能不覬覦那高高的后位呢?至少也要得到陛下的寵愛不是?而容菀汐的存在,就是所有人的攔路石。無論是想要獲得至高無上的地位、還是獨一無二的恩寵,都必須解決掉容菀汐。
在未央宮的後宮里,所有女人,都是想要除掉容菀汐的。她們之中,有多少人缺少的只是機會?
平日里找不到機會,或許還能安安靜靜的。但一旦機會擺在面前,即便再聰明的人,也難免會動心吧?面對機會,聰明之人有聰明的圖謀方法,愚蠢的人有愚蠢的行事之道。不管過程如何,最終只要讓這消息傳到容菀汐耳中,不就行了?
「這一陣子陛下的煩心事可真不少」,秦穎月嘆道,「先是宮裡出了事兒、後來驛館里也不太平,剛才不知道又怎的了……嬪妾去御書房裡向陛下請安,竟然看到翎王殿下跪在御書房裡,且陛下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秦穎月忽地壓低了聲音,道:「聽說啊……翎王是為了漪瀾宮封宮的事情而來的。因著漪瀾宮封宮,翎王覺得陛下待皇後娘娘不好,吵嚷著質問陛下呢,還說要將皇後娘娘帶走……出了這樣的事兒,陛下豈能不惱?一怒之下拂袖離去,就將翎王晾在御書房了,大有讓他長跪之意……只怕,不只是一跪這麼簡單呢,怕是還有什麼緊跟著的處置。」
霍小燕聽得這消息,自然是著實驚訝,一時也沒來得及遮掩,脫口而出道:「哦?竟然有這樣的事兒?皇後娘娘可知曉嗎?」
秦穎月一笑,還真有些被她給弄糊塗了。她這句脫口而出,可不像是裝出來的啊。但隨她怎樣,卻也不太要緊。只是繼續壓低著聲音道:「這種事情,皇後娘娘豈能知道呢……即便真的是皇後娘娘讓翎王來的,卻也無法料到皇上讓翎王在御書房長跪的事兒,更不能料到皇上對翎王的殺心……倘若翎王真的被陛下給……」
秦穎月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道:「皇後娘娘可得多傷心呢?」
霍小燕道:「不能吧……翎王可是陛下的親哥哥呢,陛下縱然惱怒,卻也不可能對翎王動了殺心。姐姐何以這般肯定?」
「嬪妾和陛下相識多久了?自打少年之時便認識的,豈能不知道陛下的性子?剛剛嬪妾去給陛下請安之時,可是把陛下的意思看得真真兒的。陛下是真的對翎王動了殺心,只是一時還沒找到什麼光彩的由頭兒……若說是為了爭搶一個女人,未免讓人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