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火中焦屍
方侍郎繼續道:「但雪國皇帝言之鑿鑿,說昨兒晚上和親王殿下於淑女坊飲酒之時,已經說好了,別離之時勿要相送,以免徒增感傷。下官便也不好攔著,由著他們出城去了。正想著等小差們醒了,讓他們去打掃一下房間,卻不想,這大火便起了。」
「雪國人走了多久?」皇上問道。
「半個多時辰了。」方侍郎回道。
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若是快馬加鞭趕路,即便他們現在追上去,也早就找不見人影兒了。但慕容焰走就走了,為什麼又要安排人在半個時辰之後放一把火?這是何道理?
容菀汐忽地想到慕容焰說的——如果貴國不借兵,在回國之前,朕必要殺了這畫像中人。
一股驚恐頓時布滿全身,容菀汐再也穩不住,顧不得其他,猛地衝出馬車,跳下馬車便往那大火之處飛奔而去!
「小姐……」初夏驚呼一聲兒,緊跟著容菀汐跳下了馬車。
皇上一皺眉,吩咐了方侍郎快去安排人滅火,並且快語吩咐了卓酒:「封鎖城門,在城中搜尋那縱火的雪國人!」
隨即便也跳下馬車,快步追著容菀汐而去。
他還穿著昨晚出宮之時的一身龍袍,此時卻在這混亂的火場里飛奔,實在有些不成體統。可是此時他哪裡顧得了這些?眼見著來往拎著水桶的人們或是詫異、或是慌忙施禮,便也只當做看不見了。
好在菀汐步子小,不一會兒的功夫也就追上了。
皇上拽住了容菀汐,道:「前面兒火太大,莫要讓火烤著了。」
容菀汐用力甩開了皇上的手,繼續往前沖!那烈火里,有可能困著她的母親!
容菀汐多想要大喊一聲「娘」,多想要以此來得到些許回應,然而偏得,即便到了此時,她的理智卻還存在著些許。這些殘存著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喊出來。
不能喊出來,她就只能儘可能地近一些、再近一些……她想要看清楚火場里到底是什麼樣兒……
「菀汐!」眼見著容菀汐已經衝到了火場邊兒上,皇上猛地從身後攔腰抱住了容菀汐,將她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懷裡,帶著她迅速往後退。
「你放開我……」容菀汐掙扎道。
然而他的這一身龍袍太過顯眼,使得她放肆不得。
「你放開我……」容菀汐繼續掙扎,但聲音輕了些、動作也小了些。這掙扎已經不是掙扎,好像只是一句不痛不癢地商量。
「火勢這麼大,你根本沖不進去。而且即便裡面有人,也早就被燒死了,你進去有何用?還是等他們將火滅了再說!照這個速度下去,這場火要被滅掉,也快。」
皇上道。
聽到皇上輕描淡寫地說著,「即便裡面有人,也早就被燒死了」,容菀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掙脫開了皇上束縛!回身,狠狠攥住了皇上的衣領,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卻還是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我娘!那裡面的人,有可能是我娘!你怎能說得這般輕描淡寫?你若心裡真的有我,豈能說得這般輕描淡寫?」
「慕容焰詭計多端,在未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之前,他不可能自碎籌碼。」皇上說得很肯定、很平靜。
「因為事不關己,所以你才能這般看得開!」容菀汐狠狠說了一聲兒,甩開皇上,又要往裡沖。
皇上卻是又及時拽住了她,說什麼也不讓她進去。這時候,初夏自然是站在皇上這邊的,豈能讓小姐去做傻事?幫著皇上拽著容菀汐,勸道:「等下火滅了,裡面是否有人,小姐便能看到了。這時候即便小姐衝進去,裡面濃煙滾滾的,小姐也是什麼也尋不見啊!」
「或許人還活著!或許還活著!」容菀汐道。
「小姐好生糊塗!從咱們看到火光到趕到驛館門口兒、又在門口兒耽擱了那麼長時間,火都燒成什麼樣兒了?要是有人被困在裡面,怎麼可能還活著?而且若有人想要殺誰,豈能只用這一場火?難道他們就不怕,火還沒燒大,人就逃出來了嗎?定然是先殺死了再燒啊!」初夏有些著急,說話也便不那麼顧及著分寸了,是怎麼想的便怎麼說。
但這樣說,卻反而說到了點子上,卻反而讓容菀汐清醒了些許……的確,若慕容焰想要讓母親死,定然是先殺了、再放火燒的,以保萬全。不然母親是會功夫的,即便被打暈了,想要在火海之中逃出來,只要火燒得不成滔天之勢,都有可能吧……
容菀汐漸漸停止了掙扎,但覺身子無力,若非有皇上抱著,定然要摔倒在地上的。
跟著滅火之人越來越多,水車也調了過來,一車一車地水灑進去,火勢明顯笑了些……容菀汐就這麼怔怔地看著,看著火勢從大到小、從小、再到更小……最後,前面的一間房屋,就只剩下了一片冒著濃煙的廢墟,周圍的兩間房也被燒掉了大半,但好在已經是空房間了,且火勢並未有其他蔓延。
皇上叫來了余驚未退的方侍郎,吩咐道:「去燒起來的那屋子裡搜一搜,看看可有人在裡面。」
「陛下,這是雪國人住的房子,雪國人已經都走了。」方侍郎還以為皇上忙暈了頭,忘記了呢,因而又提醒道。
皇上沉聲道:「哪來這麼多廢話?你且去辦。」
「是。」嚇得方侍郎應了一聲兒,立刻去調派人手進廢墟里搜。
太陽已經升起,晨光明媚,照耀著這一片廢墟,更顯幾分荒涼。
方侍郎帶著幾個驛館小差進去仔細搜,不多時,聽得一個小差喊道:「大人,這兒有一具屍體!」
容菀汐聽得,拔腿便往前沖!
皇上卻是又抱住了她,道:「他們很快便會把人抬出來。」
若不是在掙扎之時,容菀汐頭上的太監帽已經掉了、一頭柔順的長發也散落下來,看到皇上抱著一個小太監,可真要把人嚇得不輕。此時,誰都看出了這是一個男扮女裝的美人兒,縱然沒有見過皇後娘娘的這些人,自然也都不敢多說多看什麼了。
很快方侍郎便帶著小差把屍體抬了出來,然而這具屍體,卻已經無法讓人稱之為是屍體了……如果不是它還有人的輪廓的話,這簡直是……簡直是一塊木炭!
皇上從身後緊緊抱著容菀汐的腰,安撫著她的情緒,道:「不知是誰,咱們先回宮,回頭朕讓人驗一驗屍體再說。」
「不,現在驗,現在就驗!」容菀汐卻是不肯走,只是緊緊盯著那具焦屍,堅決道。
皇上素來知道容菀汐的倔脾氣,無法,只得吩咐方侍郎:「去將京兆府里的仵作找來,快些。」
「是。」方寸玉道。說完,便一路飛奔著去了。
皇上也不知說些什麼才能寬慰容菀汐,便只是從身後抱著她,看她安靜下來,沒了要掙脫之意,這才將雙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拍著,好像是在安撫一個受到驚嚇的小孩子一般。
容菀汐但覺自己的手心兒腳心兒里都是汗,只是等仵作來了的這些功夫,卻覺得要比千年萬載還要難熬。她不害怕,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具焦屍,可就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哪怕有一丁點兒的線索也好,她只想要確定,這具屍體,只是他們不小心落在這兒的一個人罷了,並不是她的母親!慕容焰定然不敢這樣對待她的母親!
可是……一想到慕容焰那陰晴不定的性子,笑起來詭譎深邃的眼眸,容菀汐就覺得一陣脊背發涼。
其實皇上說的沒錯,這個籌碼對於慕容焰來說,還是有用的,慕容焰一丁點兒好處都沒有從這籌碼身上得到,怎麼可能就這麼毀了?容菀汐不是不想要讓自己理智一些,可是……慕容焰不是想要用母親借兵么?眼見著皇上並不在意她母親的生死,對於他而言,這籌碼自然就是無用的了,不是嗎?
事關自己的母親,容菀汐真的沒法子寬慰自己一切往好處想。她能想到的都是……以慕容焰那果決狠辣的性子,一旦發現皇上並不在意她母親,一旦知道自己手中的籌碼是無用的,定然會將所有怒氣都撒在這籌碼身上……
容菀汐原本是想要讓自己冷靜一些的,可是卻越想越渾身發冷、越想越覺得膽寒……
不知道在等著仵作來的這些時間裡,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但最終她的確熬了過來,還算平靜地熬了過來。
容菀汐看到仵作蹲在地上驗屍,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是……一具女屍,除此之外……哎呦……」仵作說著,又去看死者的牙齒,仔細看了一會兒,道,「四十歲左右。」
聽得仵作此言,容菀汐頓時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一沉,便向地面栽倒。
「菀汐!」皇上驚呼一聲兒,忙扶住了容菀汐,然而容菀汐已經暈死過去,不省人事了。
皇上咬牙切齒地指了仵作一下,氣得不輕。自打仵作來了,他便緊著給仵作使眼色,可是這仵作也真夠盡職盡責的,目光一直落在屍體上,就連給他請安都心不在焉的。菀汐這般聰慧,他又不可能明著用言語提點什麼,只想著給仵作個眼神兒,讓仵作別亂說話。但卻因這仵作之耿直而未能得逞。
這時候皇上自然也沒心思訓斥仵作,只是抱起容菀汐,闊步離去。
自打在馬車裡聽說驛館著火之後,初夏整個人都是在雲里霧裡,想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夫人不是在生小姐的時候難產去世了嗎?這件事情,全京都城的人、邊疆的人,都知道啊。可小姐剛才又說,死去的人可能是她娘,這是什麼意思?
想不明白,便也只得跟著皇上先回宮再說。有什麼事兒,看來只得等小姐醒了之後再做打算了。初夏緊跟著皇上往驛館外走,卻是一步三回頭兒,總覺得那燒焦的屍體有些奇怪。不知為何,她真的能感到一種冤屈之感,好像她完全是因倒霉,才落得如此境地……
「冒犯了冒犯了……」初夏緊張地施了一禮,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