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一語心冷
「菀汐,你娘不是在生你的時候難產去世了嗎?」皇上聲音平穩地問道。
「不,我娘沒有死,我娘還活著!」容菀汐道,「我娘是雪國人,她只是回到了雪國而已!可是這其中關聯太多,一時片刻也說不清楚。陛下,我必須要見到我娘!我必須要看到她是安全的!你幫幫我,好不好?」
看到容菀汐的眼中泛著淚光,聽到她說「你幫幫我,好不好」,皇上的心裡的懷疑,真的已經動搖到了、只剩下一根鐵釘支撐著。一根鐵定支撐著這大廈,轉瞬將傾。
但一想到昨晚的字條,一想到二哥說,此局將結……二哥所指的此局將結,是什麼呢?是不是就在指今日之事?
這是她第二次求他,第一次,是在昨天。可是昨天他沒有答應。今天呢?今天他會答應么?
「慕容焰的意思是,讓朕借給他精兵,幫他回國奪權。如果朕肯借兵,他便將這畫像中的人留下;如果朕不肯借給他,他就在回國之前,殺了這畫像上的女人。」皇上道。
「借兵給他……」容菀汐緊握著皇上的手,緩緩鬆開了……
她知道這對一個君王而言,並不是個能輕易做出的決定。
看到容菀汐猶豫,皇上心中那一顆一直支撐著的釘子,已經脆弱得只差一陣風,便會折斷。
「陛下的意思是……」猶豫了一瞬后,容菀汐試探起皇上的意思。
皇上那原本已經鬆動的心,卻又因這一個試探,而變得堅固了幾許,一切都是於無形中。
她的試探,就表明她有讓他借兵之意。
「皇后意下如何?」皇上反問道。
聽得他這般疏遠的叫她「皇后」,容菀汐便已經料到了皇上的意思——皇上並不想幫這個忙。
也是,細想來,慕容焰此舉,會不會本身就是一個誆騙?或許慕容焰根本沒有抓住母親,就只是弄了這麼一張畫像過來嚇唬人罷了。如此,他們若是被慕容焰給嚇唬去了,不是太窩囊了些?
皇上不願借兵是沒錯,但皇上的態度……不知為何,容菀汐總覺得,皇上不願意借兵,並不是因為覺得這件事蹊蹺,而是原本就不願意為她這麼做。即便是為她,皇上也不肯動用國之兵力。
「臣妾希望陛下能幫忙徹查此事,至少要確定慕容焰是在誆騙咱們,還是他手中確實握有臣妾的娘親。倘若是後者……臣妾希望,陛下能暫且答應他的要求以圖后話。」容菀汐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並未繞彎子。
皇上靠在椅子上,仍舊是那般深沉地看著容菀汐,好像容菀汐的臉上罩著一層巨大的謎團,他看多久都看不明白似的。
容菀汐已經忽略掉了皇上的反應,她只是想要把自己的意思清楚地表露出來,至於皇上給予什麼回應,則是皇上的事了。她能做的,就是在時間允許之下,盡量和他如實交代。她的意思,自然也是如實交代的一部分。
「菀汐,你可知,借兵給他,不僅僅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這般,損失一些我風國的兵力這麼簡單?」皇上問,他的聲音很平靜。
被皇上這樣認真地一問,容菀汐還真是被問住了。但不過靜想片刻,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借兵給慕容焰,風國國中的兵力自然少了些,若是有外地趁機入侵,該當如何?不能保證雪國沒有和其他國家商量好,不能保證這不是雪國自己設下的一個套兒。畢竟在國中皇權和天下霸權之上,還是天下霸權更重一些。至於國中皇權,他們自己家的事兒,等風平浪靜之後自己解決,不是更好嗎?
「可是……那是臣妾的娘親……臣妾希望,陛下至少能夠徹查一番。如果母親真的在他們手裡,陛下至少能幫臣妾儘力營救母親。或者,陛下放臣妾自由,讓臣妾自己去查。」容菀汐道。
其實心底里,她更希望是後者。原本就不想把皇上牽扯進來。可如今看到皇上這樣的態度,容菀汐未免有些心寒。
皇上靜靜看了容菀汐半晌,起身,道:「朕回去派人查查,有眉目了再告訴你。你且放心在宮裡等著便是。」
皇上覺得,來漪瀾宮,真的是個錯誤。只要看到她的臉,他的心就會亂,什麼也分辨不出。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兒靜靜地想,也別想要看她的態度了,越看越糊塗。
「陛下……」容菀汐叫住了他,可當他停住腳步,卻又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
他已經說要去查了,不是嗎?竟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可問的呢?
可為什麼,她的心裡卻是如此發慌,隱約間,覺得這是敷衍。
「陛下……你,真的會查嗎?」容菀汐問道。
「君無戲言。」皇上道。
「好,我信。」容菀汐堅定地說了這一句,便向他施了一禮,以示恭送。
皇上又看了容菀汐好半晌,這才轉身離開。
容菀汐聽到房門關上了,方緩緩起身。不知怎的,嘴上說了「我信」,心裡,卻還是不信。這種不確定感如此明顯,讓容菀汐覺得很可怕、也很可笑。
宮外的侍衛還是沒有撤走,他留給她這樣一句並不靠譜的、算不上承諾的承諾之後,一切都沒有變。
舊的問題沒有解決,反而增添了新的問題。
容菀汐猛地推開房門,沖了出去,叫住了剛走到宮院門口兒的皇上:「陛下……什麼時候能查出個結果來?」
很可惜,他們之間那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經不再了,對於他的話,她必須要問個確定。
皇上看了她半晌,道:「朕說過,要等有眉目的時候。」
「什麼時候能解除封宮?」容菀汐又問。
「要看母后那邊什麼時候能查出結果。」皇上平靜道。
容菀汐的心一點點冷了下來,但卻,步步走近了他……
站在皇上面前,容菀汐抬頭看向他,看進他的眼睛里……注視了半晌,這才道:「那是我的母親,生身母親。她的性命,由不得拖延。」
然而皇上卻只是在一聲輕輕地嘆息之後,抬手摸向她的面頰,問:「朕什麼時候誆騙過你?」
的確,他不曾。容菀汐的心又軟了一下。
「乖乖等著,朕會儘快。」皇上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深深地鎖了下她的眼睛,轉身離開。
容菀汐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很可惜,也很恨自己。
容菀汐忽然發現,其實他們兩個之間的問題,一直都出現在她這裡。因為凡事她只相信自己,不願意把自己的命運、與自己相關之人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裡。即便這個人是她的夫君,在她極其在意的事情面前,她也無法做到一切只聽憑他的安排。她曾說過的信他、願意依賴他,其實都只是程度不到的胡亂之言罷了,是自己瞎說的幾句話。
宮門關閉,容菀汐又被困在了囚籠之中。他該知道,她最怕的,就是變成一隻籠中鳥、就是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可是他卻偏偏要觸碰她的底線。
自從嫁給他之後,容菀汐覺得,自己的底線一再被觸碰、她便一再地後退、一再地妥協。
原本她容不得心愛之人的身邊還有別的女人,更別說此時他的心裡還有別的女人了;原本她不會做那誤人一生的事,可她卻還是幫他一起,害了怡兒;原本她是不屑於和人鉤心鬥角去爭寵的,可自打秦穎月入府之後,她做的爭寵只是還少嗎?
原本她是斷不會受人這樣囚禁的,可如今……在此刻之前,她竟然還捨不得用醉夢長逃出去,捨不得和他鬧翻。
底線一再地被打破,如果不是此刻忽然覺醒, 容菀汐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退讓到什麼程度。一朝驚醒,容菀汐忽然發現,此時,站在這深深宮苑裡、看著那冰冷冷的宮門獨自感傷的人,如此陌生。她已經不認得她自己了。
嫁給他不過三年而已,再回首,她已經想不起那在將軍府門前,和他禮尚往來地談條件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樣。
曾經,她最討厭的,就是依附於男人而活。少女之時,她無數次的告誡過自己,可千萬不要活成世間諸多可憐女子的模樣,不要求男人、不要仰仗著男人,可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仰仗著他而活,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對他說了求字,而且還說了兩次。
可能真因為如此,他才忽略了她的請求,根本不把她的請求放在心上。誰會在意一個依附於自己才能活著的女人呢?還未到久而久之,只從現在看來,他想要給她、承諾給她的一切,不已經變成了施捨的意思么?
他說讓等著,她就只能等著,他說不給,她就不能再要。
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姐,外頭風冷。」初夏見容菀汐在院子里怔怔地站著,心疼道。
容菀汐淡淡一笑,隨初夏回了屋。
初夏很擔心知秋的情況,但看到容菀汐是這副模樣,便知道和皇上相談不悅,一時也不敢問什麼。只能給容菀汐倒了杯熱茶,讓她先暖暖身子。
「指望皇上,怕是不通了。」容菀汐手裡捧著茶,手心兒里的熱,卻無法暖心裡的冷。
「陛下還是不肯幫忙嗎?」初夏問。
容菀汐點點頭。他的態度再明顯不過。
「小姐,不如我們……」初夏一咬牙,想要說「不如我們一不做二不休」,可一想到小姐對陛下的情,便沒敢說出來。
「不如我們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去救了知秋出來。」容菀汐道。
「小姐……」初夏有些驚訝。
小姐行事向來穩重,這樣激動的話,不像是小姐說出來的。
可她的耳朵是不會錯的,小姐的確說「一不做二不休」。
「小姐,那我們具體該怎麼做?」初夏問道。雖然覺得驚訝,但也覺得,小姐不是隨口說一說,她定是在心裡做了決定。
「就算咱們能用醉夢長出了漪瀾宮,一旦被人發現,只怕還沒走到慎刑司呢,就被人抓回來了」,容菀汐嘆道,「縱然我們要用這法子,卻也只能等到夜深人靜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