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出手穩准
聽得皇上如此問,幾位太醫自然也知道,對於秦貴人的咳血之症,若是不給出個合理的解釋,只怕今日是很難全身而退了。但從脈象看,卻的確看不出什麼來,這讓他們如何回答皇上?
還是陸太醫年長經事,細想了想,便道:「小主近日來可是依舊按時服用君閣主的葯?」
「這是自然」,秦穎月壓抑著咳嗽了兩聲兒,方道,「每日小桃都會按時熬了給我。今早因著這病起得突然,且小桃又不在,便落下了一頓。」
陸太醫道:「如此便對了。」
「對了?什麼對了?難道這咳血之症和君紫夜的方子有關?」皇上有些詫異。以君紫夜的品性,絕不會做出在方子上動手腳的害人之事。
「依微臣愚見,正是」,陸太醫道,「君神醫妙手,所用之葯,定然也與尋常閬中不同。小主吃了君神醫的葯,平日里可有嗜睡之症?」
秦穎月點頭,道:「確實如此。」
「但每每睏乏之時睡上一覺兒,醒來身子便極舒坦,與平日里熟睡醒來不同?」陸太醫又問道。
「正是。」秦穎月道。
「陛下和小主無需擔心,小主的咳血之症,只是神醫的葯服用到了一定日子,起了排淤的作用而已。小主將體內難以由血氣循環而排除的淤血,以此方式排出來,日後體內氣血通行更加順暢,對每日所服之葯的吸收,要比之前更好些,更助於痊癒……」
陸太醫說得極為佩服:「這便是神醫的高明之處了。只以藥量的積累,便能達到即便連日行針都無法媲美的效果。若以行針來助小主排除體內積淤,一來太過冒犯小主鳳體,二來小主定然也要忍受每日行針之苦,但如此,小主只是咳嗽陸個兩三日,便能將體內積淤排得乾乾淨淨的,並無其他不適之處。如此妙招,令微臣嘆服啊!」
「敢問小主,除了從昨夜起便開始咳嗽之外,是否並無其他不適之症?咳嗽之時是否並不覺得臟腑疼痛?」陸太醫這才補問了秦穎月這麼一句。
其實這斷病之「問」,豈不應該在他給出結果之前便做出的?他不是不懂望聞問切這些最基本的,而只是故意在此時問出。因為他心裡有譜兒,在說過剛才那一番話之後,此時問出,秦貴人定然會給他肯定的回答。
「的確如此……」秦穎月道,「所以我自昨晚咳嗽時起,便覺得能熬得過去,覺得不是什麼大病。但今早還在咳血,這才有些嚇著了,便勞煩了侍衛去尋了太醫。」
陸太醫點點頭,向皇上又施了一禮,道:「陛下儘管放寬了心,微臣等所料不差,小主咳血之症,是福非禍,待到體內淤血排出,便可痊癒了。」
皇上恍然道:「的確……剛剛穎月和朕說話之時,朕聽著,並未覺得氣息虛弱,只是見她難掩咳嗽而已……」
「如此便好,朕也放心了。只是總這麼咳嗽著,卻也讓人太難熬。不知陸卿可有什麼法子,能讓貴人既把體內淤血都排出、又能讓她不必咳嗽著這麼難受?」皇上又問道。
「這……」陸太醫笑道,「陛下可真是為難臣等啦……若是不用力咳嗽,豈能將體內積淤排得乾淨呢?都說良藥苦口啊,想要治病,多少是要受些罪的。古往今來醫之大者,也未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啊。更何況臣等這般學淺才疏?」
其他幾人也隨之點頭,施禮歉然道:「臣等無用。」
皇上一擺手,道:「罷了,的確是這個理兒。良藥苦口利於病吧!只是……只是即便喝了苦藥,也能緊跟著吃一塊兒糖緩和一下。這不咳嗽的法子沒有,可有讓咳嗽時痛苦小些的法子?」
「回陛下,小主這般咳嗽,必定傷及喉嚨,微臣等這就回去擬一個極溫和的潤喉方子出來,抓好了葯給小主送來。」陸太醫道。
「好,你們這就去辦,務必要弄得仔細些。朕記得,神醫給秦貴人的藥方,太醫署也備有一份兒。你們回去找出來瞧瞧,可莫要與其上的葯衝撞了。」皇上吩咐的細緻。
「是,陛下放心,這點臣等是不會疏忽的。」陸太醫道。
皇上點點頭,吩咐了太醫們退下。急著去上,便也並不在此多留,簡單囑咐了兩句,便轉身要走。
「陛下……」秦穎月輕聲叫住了皇上。
「怎麼了?」皇上回身問。
秦穎月含情看著皇上,好一會兒才道:「沒什麼,臣妾只是……臣妾只是想,多看陛下幾眼……陛下這一走,臣妾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到陛下……」
說著,秦穎月這才起身,規矩施禮道:「臣妾……恭送陛下……」
皇上看她那含淚垂首的模樣,心內一軟,走回來扶起她,笑道:「哪有你說得這麼嚴重?你只管好生歇息……」
卻只是扶著她回到床邊,並未向她保證什麼。
然而扶著秦穎月坐下,手要抽出之時,忽地被秦穎月緊緊握住了。
秦穎月抬頭,一滴淚便從那滿含淚水的眼中落下,順著臉頰滑落……
「宸哥,你晚上還來,好不好?夏果死了、小桃又不在,我……我和雲裳又不熟,不敢勞煩她上夜,我……我害怕……」秦穎月委屈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掉落,楚楚地看著皇上,眼中滿是渴求。
皇上心內一軟,脫口便應道:「好。」
秦穎月含淚笑了,輕輕揉了揉皇上的手,這才不舍的放開了。卻還是道:「君無戲言,陛下既答應了臣妾,晚上可一定過來……」
皇上點點頭,也不知怎的,竟然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這才轉身離開。
「咳……」身後兒,又傳來了秦穎月的一聲咳,但聲音斷得很快,可見是被她壓抑住了。
走出霜露閣,皇上的眉心皺了一下。便緊趕著吩咐李忠貴:「快走,莫要誤太久。」
在窗內看到皇上匆匆上了步攆、步攆匆匆離去了,秦穎月拿下了捂在嘴邊的帕子,端起小几上的茶盅,猛喝了幾口茶,用力將喉嚨里的雞血咽了下去。弄得自己一陣噁心反胃,但嘴角,卻是笑著的。
君無戲言,他既答應了過來,便一定會來。
……
回太醫署的路上,趙太醫輕輕拽住了陸太醫,有些緊張地低聲道:「陸大人,秦小主的病到底如何?你這般在陛下面前亂說,可別惹上了干係。萬一回頭兒親小主的咳血不止,可怎生是好?」
此時永巷裡無人,聽得趙太醫這般問起,其他三個太醫里,有一個不明白的,也跟著問了一句:「是啊陸大人,咱們可別攤上了干係?」
其餘兩人卻是含笑,一臉瞭然。
見永巷裡此時無人,陸太醫也稍稍放心了些,卻還是壓著極低的聲音,拉著李太醫和呂太醫近前來,道:「放寬了心,秦貴人根本就沒有病。如若不然,怎的我們幾個都沒把出來?更不可能在我問她之時,那般順著咱們回答。明擺著是沒病。」
如此一說,不必細解釋什麼,趙太醫和呂太醫自然懂了。
宮裡的這些老太醫,如陸太醫這般年歲的、且入宮又早的,都已經是歷經三朝的人了,更何況太醫們又多出自世家,對後宮里娘娘們的那些計較,了解得比皇上還透徹。秦貴人的這種無病稱病之舉,可是宮裡娘娘們的慣用伎倆,一旦反應過來,便都見怪不怪。
秦貴人給他們拋了一個難題出來,他們卻不能計較,只能認命。只能憑藉著自己的一番翹舌應對,給彼此一個台階下。等會兒還要把戲給做足了,給這無病之人開一個潤喉的方子,一點兒不能怠慢。且不光要好人做到底,還得做啞巴,不能和任何人說秦貴人的病是假的,他們自己看出來罷了。
老陸輕聲嘆了一聲兒:「人難做,醫難為啊。」
……
太醫署的人一旦對哪個宮裡的事兒上了心,辦事可是相當利落,還不到半個時辰呢,秦穎月便見陸太醫親自提著幾包葯正往這邊來。
此時秦穎月倚在小書房的椅子上,仍舊拿著她的帕子,不斷咳嗽著,扔在地上的血帕子已經有兩條,一旁還備著兩條,誓要將那雞血全用完不可。這樣不過是為了把戲做足,以便讓門口兒的侍衛們聽到她一直在咳。一會兒趕在雲裳來了之前,將帕子泡在盆兒里洗了,也能讓雲裳看到,她的確是在咳血。
但云裳那賤蹄子鬼得很,帕子是斷然不能讓雲裳洗的,必須要先洗了才行。不然若是被雲裳看出了帕子上的是雞血,定然要到宸哥面前去嚼舌根。
覺著快到下朝的時辰了,等皇上回到漪瀾宮,不多時雲裳便會過來。秦穎月忙先將兩個帕子撿起來,扔在水盆兒里搓洗。剛搓洗了兩下,陸太醫的請安聲便出傳了進來。
「陸大人請進……」秦穎月略揚聲。
陸元修硬著頭皮進了屋,其實已經料到了秦穎月會和他說什麼。但是沒辦法,誰讓他倒霉攤上這事兒了呢。如果今日說把不出來,勢必要與秦貴人有一番對峙。最後即便他們這邊贏了,日後在宮裡也不可能再有好果子吃,有哪一個后妃還敢用他們幾個瞧病?長久被閑著,被太醫署裁下去是遲早的事兒。
他是年紀大了,樂得回去頤養天年,可是他兒子今年還要考太醫署呢。他們與秦貴人對峙事一出,怕是沒人敢招他兒子進來,誰願招一條隨時會咬人的狗呢?大家都願意和和氣氣度日,不到生死關頭,萬萬不會找主子的麻煩。
剛才的情況下,若他不說,場面怕是維持不下去。一旦皇上等得不耐煩而動怒,他們再說什麼忽悠之言,皇上可沒那麼容易相信。
舊朝已去,新朝後宮裡,他的新主子,便只能是面前這位戴著面紗的秦貴人了。
陸太醫向秦穎月施禮后,便一直安靜地站在門口兒等著。秦穎月洗完了帕子,將帕子晾在水盆架上,又抬起水盆兒,要出去倒水。
陸太醫忙迎了上來,道:「小主身子弱,不如由微臣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