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你真好看
說得傷心一般,宸王猛然抬頭,直接毫不避諱地看向皇上,道:「父皇,不管您怎麼不信任兒臣、不管您將兒臣想得有多狡詐,兒臣從不想辯駁半分。因為兒臣的確有野心,兒臣覺得,光是那『野心』二字,受到父皇的不信任,便不覺的冤枉。可如果父皇認為兒臣是弒兄之人,兒臣斷不能接受!」
「不瞞父皇,其實兒臣是故意不追查那侍妾的下落,只是心裡暗自竊竊希望著,希望若大哥固執,最終逼得父皇不得不殺他之時,真的能有人出手救他。大哥之死,兒臣心內的悲痛,不低於父皇。可父皇卻這樣冤枉兒臣,讓兒臣心寒!」
「兒臣但求一死,也斷不能擔任這樣的罪名!」宸王又重重叩首於地,「如果父皇不相信兒臣,大可賜死兒臣,以為大哥報仇!」
「陛下……」皇貴妃嚇得慌忙爬到床邊去,抓著皇上的被子哭求道,「宸兒不懂事,說話衝撞了陛下,求陛下莫要和宸兒一般計較!宸兒只是因庸王之故太過悲痛,以至於說話糊塗了,他一定不是有心衝撞陛下的!求陛下千萬不要賜死宸兒啊,臣妾就只有這一個兒子……求陛下千萬不要和他賭氣……求陛下……」
聽得皇貴妃這急切不已的哭求,皇上將目光從宸王身上緩緩收回,落在皇貴妃身上。看了她半晌,無力地嘆息道:「瑤敏,朕在你心裡,就這般可怕嗎?」
皇貴妃抽泣著,叩頭道:「都是臣妾的錯!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把兒子寵壞了,讓他什麼話都敢說……」
皇貴妃真是被嚇傻了。她從沒有聽誰膽敢這樣較真兒地和皇上說話、甚至於是挑釁一般。如果皇上真的一怒之下殺了宸兒,可該如何是好呢?當然,她心底里清楚,皇上不會這樣做。可若皇上一氣之下廢了宸兒的太子之位,在這種情況下,又與殺了他何異呢?那些個有意作亂的兒,不都趁此機會踩踏宸兒嗎?甚至於弄死他!
關心則亂,其實若是換做平時,皇貴妃定然不會這般慌亂,定然能想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風國江山的穩定,即便皇上真的認為是宸兒殺了庸王、真的和宸兒惱怒,他也不可能賜死宸王、更不可能動搖宸王的太子之位。
因為此時,一旦動搖了宸王的太子之位,便等於動搖了風國的國本。便等於告訴天下諸國,我風國皇室風雨飄搖,爾等速速來犯。
先前,宸王也擔心自己的太子之位會不保。但是在進了漪瀾宮見了父皇之後,他忽然明白過來,即便現在朝中仍有一半兒大臣是只忠君的、即便父皇還有人可用,父皇也不可能廢黜他的太子之位,因為父皇自己根本不可能去上朝。所以為江山社稷計,即便父皇真的認為他殺了大哥,卻也不可能廢黜他。
原本,都已經想好了,不管父皇說什麼,他都只是一笑置之。
可到底,心底里,他還是想要把他當成父親。在他不怕父皇會傷及母妃和他府里眾人的性命之時,他務必要和父皇說個明白!即便是不孝,他也要盡自己的權力,讓父皇清醒過來!哪怕最終的效果是極其微小的,他也必須要這怎麼做!
因為,他把父皇當做他的父親。有些事情如果此時不說清楚,那麼在這一段父子之緣的今生里,便永遠也說不清楚了。
皇上凝重地看了皇貴妃半晌……最終,長嘆一聲,對宸王擺擺手,道:「你退下吧。」
但,宸王卻是沒退下。
而是再一次抬頭,看向皇上,沉痛問道:「父皇可相信兒臣?」
皇上盯著宸王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就在宸王懷疑,父皇是不是已經氣暈過去、只是還沒閉上眼睛之時,忽聽得皇上道:「老三,朕相信你……是朕太多慮了。老三……朕希望你不要怪朕,當你坐在這皇位上之後,你就會明白,它會將你變得懦弱、多疑、奸詐、狠辣……所有一切不好的,最終都會出現在你身上……當然,朕希望你是不同的。」
皇上嘆了一聲兒,再次疲憊地擺擺手,道:「退下吧……你大哥的喪事由你全權操辦。」
宸王頓了一下,很想要說幾句安慰父皇的話。可又覺得,所有可能說出口的安慰之言,都像是客套地敷衍。因為父皇此生行至今日,所經歷的一切煎熬,已經不是用幾句安慰的話便能化解的。因而只是恭順地應了一聲兒「是」,便起身退下了。
他輸了,即便是仔細謀劃了一番,父皇也還是懷疑了他;但他卻也贏了,因為最終,父皇真的相信了他。他,終於做到了。
這對父皇而言,或許很殘忍,但這依舊比糊塗著更好些。
一輪紅日向西而落,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宮裡便要有一場大喪。沖喜之事還未成,喪事便先來了,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母妃給了慎妃這樣體面的身後事,心裡定然是委屈的。他知道,母妃恨透了慎妃。可這皇家裡,凡事從不以你的愛恨為準,只看應該與否、體面與否。
母妃在這皇家裡,以「體面」二字約束了自己大半輩子,自然也不差最終這一下兒。或許,這也不是最終的。
譬如父皇駕崩之後,若以母妃對父皇之心,只怕要隨著父皇去皇陵,長久地守著父皇;或許也會青燈古佛,只想靜靜度日。可是為了全他的體面,母妃卻必須留在宮裡、且錦衣華服地留在宮裡。不得已不以太后之尊,出來應一些凡塵瑣事。
這皇家裡,朱牆深深壓人心,半點兒不由人。
父皇說,朕希望,你是不同的。
他也希望,他是不同的。
……
宸王急匆匆回了府,見容菀汐已經一身素白地要出門兒了。果然女要俏一身孝,宸王匆忙進了院兒,見她這般素凈的一身兒出來了,大有眼前一亮之感。竟然被眼前之人容貌之美,給驚得呆住了。
「你幹嘛啊?」容菀汐走到他面前,輕輕推了他一下兒,「不怕被我撞著啊。」
「你怎麼這麼好看呢……」宸王回過神兒來,毫不掩飾自己對容菀汐容貌的迷戀,無比溫柔地在她臉上輕輕撫摸著。
「你又抽什麼風?我這有事兒要去辦呢,你可別耽擱了我入宮的時辰。母妃操辦的事,我們豈能不上心些?」容菀汐嫌棄地打開了他的手。
「這還早著呢,急什麼啊……我們進屋喝一杯茶都來得及。走走走……」宸王說著,拉著容菀汐往屋裡走。
容菀汐掙扎了兩下,沒掙脫開他的拉扯,便也只好跟著宸王進了屋。主要是她心裡惦記著,庸王的事情到底怎麼樣了。一是此事該怎麼處置、二是皇上有沒有因為此事,又懷疑上了宸王。
可是宸王拽了她進屋,卻是什麼話也不說,只是趴在桌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容菀汐摸了摸自己的臉,回身對初夏道:「我臉上有東西嗎?」
初夏搖搖頭:「沒有啊。」
「我臉上有東西?」容菀汐又轉回來直接問宸王。
宸王很詫異地搖搖頭,好像容菀汐不該問他這個問題似的。
「那你一直盯著我看幹嘛啊?」容菀汐已經被他給弄糊塗了。
宸王卻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道:「你好看哪!」
「菀汐,頭一回看到你穿一身孝色,真好看!」宸王繼續讚美。
「咦……」弄得容菀汐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沒抱著胳膊掃了掃。回身指了下初夏:「初夏也是,你看她!」
「兄弟之妻不可欺……而且她真的沒有你長得好看!」宸王繼續一張痴漢臉。
氣得容菀汐抄起面前的茶壺蓋兒,就要往他臉上招呼。
嚇得宸王忙擋住了臉,但卻仍舊執著著他的讚美:「你打我我也覺得你好看!反正我就覺得你最好看!真好看!」
「行行行……你自己慢慢兒回味去吧了我可真走了啊,小燕都來找我了。」
「哪裡來了?」宸王不信。
容菀汐指了指院門口兒:「那兒呢!」
「師姐,我們快走了啊!你不是說要早一點嘛……」霍小燕向她招手道。
明明霍小燕也是一身孝色,配上她那高挑清瘦的身姿、利落簡單的單螺髻,也是別有一番風姿。但宸王也就只是看了一眼,在心裡讚歎了一下風姿獨特,便其起身進寢房去了,並沒有多看的心思。
霍小燕卻喊道:「殿下……你快看看我!你看看我這一身兒衣裳好不好看?清平剛剛誇我了呢!她說太好看了,看得她都移不開眼了!」
宸王果然停住了腳步,耐心地聽著她說完,之後,還闊步走上前來。就在霍小燕滿心歡喜的時候,便見宸王神色鄭重地提醒道:「小燕,咱們這是去辦喪事,不是去選秀女。一身孝衣的女子再好看,也沒有人會去欣賞她的臉,看到的都只是這一身孝衣所帶來的悲痛莊重。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懂規矩……」
「你是江湖出身,這點京都城裡的命婦們定然早知道了,她們恨不得都趴在你身上挑你的錯處以便嘲笑呢,你自己若是不規矩些、不謹慎些,豈不是丟了霍家莊的臉?也讓人以為,我們將湖人都是這般不懂得變通、不懂得依著自己的身份行事呢。」
容菀汐聽著,怎麼覺得他這一番話這麼奇怪呢。說得的確都有道理,也的確該這麼提醒霍小燕一遭。只是……他自己明明剛才還在嘴裡嘟囔著「真好看」呢!變得也太快了吧?
霍小燕聽了,訕訕地低下了頭。做錯事一般,輕輕施禮,低聲道:「是,我知道錯了。」
「錯了不要緊,沒有哪個女孩子是不愛美麗的。你只要記著本王的話就行了。進了宮,千萬不要高聲喧嘩、不能面露喜色、不能闊步走路……總之菀汐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千萬不要給她添麻煩,明白嗎?」宸王很不放心。
「哎呀,我們都知道了!有我在,不會有亂子的,我們走了啊!」容菀汐一把拉起正在聽訓的霍小燕,向宸王擺擺手,跑出院門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