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死生契闊
然而,依舊沒有人能給她任何回應。那個將頭靠在她肩膀上的人,就好像一具死屍一樣。就好像她偶然間入了一個墓地,不小心刮到了什麼、帶了什麼東西出來。
怎麼感覺,他好像死了一樣……可是,他怎麼會死呢?
他是神,他是無所不能的神,他怎麼會死?怎麼會死……
「殿下……殿下……」織星拚命地托拽著庸王,可不知道是自己剛剛廝殺過度還是怎樣,她竟然拽不動他。不管她怎麼拚命拖著他往前走,他就是一動不動。
他一定怪她來晚了,他一定在氣惱,所以她不願意跟她走。這是他給她的懲罰。她知道,他給人的懲罰,向來都是無聲無息的。
「殿下……」織星回身,想要向他認錯。
可是轉身之時,她還沒有看清楚他的面容,就只見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織星愣住了……
「殿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哪……」愣了半晌,眼淚已經無聲無息的滑落,,但卻只是有些著急地衝上前去,想要扶著他起來……
然而他一點兒也不配合,就只是那麼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她扶起他的左肩,他 的右肩仍舊緊挨著地面;她想要是試著將他的整個身子扶起來,可是他拚命地往下墜。如此反覆了幾次,扶起又摔下、摔下又扶起……不知道哪一瞬,她忽然就清醒了,她忽然就意識到,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她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嘴邊凝固的血液,和緊閉著的雙眸……
「啊……」忽地,這平靜的只有血流之聲的天牢里,有了一聲兒撕心裂肺的痛呼。聲音在牢房裡經久縈繞不絕……哀戚得讓人聽之惻然、聞著落淚……
她絕望地撲倒在他的身上,如受傷的小獸一般,低低的嗚咽著……
天牢外,兵器相接之聲愈發地響了、近了……
忽地一聲寒兵相撞的冷冽聲響沖入她的耳中,如此清晰地提醒了她現在的處境。
織星怔怔起身,看著他……他一定不願意留在天牢里,他一定很討厭這個地方。她不能讓他留在這裡……她要帶他走,帶他到屬於他的地方去。
織星胡亂擦了下臉上的眼淚,眸光堅毅地起身,用力地抱起了這個已經睡去的人。她要讓他睡在他想要去到的地方,她要讓他永久地看著他的所願、永久地看著……他想要的,永久地在他的眼眸里,誰也搶不走、誰也奪不去……那本就是屬於他的東西,本就是……
這世上最好的一切,本就是屬於他的。
看到這女人抱著八尺有餘的庸王往門外走,腳步沉穩堅定,嚇得那三個獄卒更是渾身哆嗦,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況。只顧著瞠目結舌,哪裡敢上去阻止這個瘋女人?只能看著她帶著庸王的屍體出了天牢。
原本庸王的人已經快要殺進天牢里了,忽地見織星從天牢里走出來,而且,還橫抱著一個穿著青色便袍的男人,那滿是淚水的眼中,卻是透著決絕的神色。恍似沒有看到這混亂的廝殺一般,一步步地、直勾勾地往前走……
正在廝殺著的所有人,不由得都被這女人可怕的樣子給嚇著了、不由得都停止了爭鬥,只是一臉詫異地看著這個女人。倒是沒來由的,主動給這女人讓出了一條通道來……
忽的,不知道是誰忽然反應過來一般,喊道:「那是庸王!我們不能讓他逃了!」
一個年長之人斥道:「嚷嚷個屁!那不是已經死了!」
聽到這聲音,織星猛地向那說庸王已死的人看去,眼中迸發出的殺氣,彷彿地獄噴薄而出的業火!
那年長之人被織星的樣子給嚇著了,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都都都……都死了……」正在織星緩緩向那已經嚇得哆嗦的人走去之時,聽得牢房門口兒,忽然有人衝出來喊道,「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都被那女人殺死了!快攔住那女人!」
是先前被嚇壞的幾個獄卒,此時終於回過神兒來,這才忙衝出來稟報。
原本要在明日菜市口問斬的人,忽然全死在了天牢里,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原本那些已經有些退意,不願意和這看起來已經發瘋的女人一般計較的獄卒護衛們,此時都動了怒,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兵器,欲要戰鬥之意。但那些原本拚命廝殺的劫獄之人,此時卻怔住了,一點兒動手的心思也無。
他們的主子,已經死了……他們的主子已經死了,再打下去還有什麼勁兒呢?他們的主子,此時正在織星統領的懷裡,雙眼緊閉、一動不動……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些蓄勢待發的獄卒守衛們,如此架勢過了好半晌,卻仍舊是蓄勢待發的樣子,沒有人敢最先衝上前來。
此時,織星已經走到了那說庸王已死之人的面前。越是見織星走進了,那人反而不甚害怕了。因為越是進了,越是能看清楚,這不過是一個纖弱的女子而已,並無什麼奇特之處。最主要的是,此時她雙手橫抱著庸王,以這樣瘦弱的身子看來,已是吃力,哪裡還有拔刀的力氣?
因而只是暗自握緊了藏在身後的刀,面兒上仍舊做著害怕的表情,但心思卻很謹慎靈活。打算在這女人到自己面前之時,便趁她不備,直接一刀砍死她,以立一個大功。
眼見著這女人已經走到他面前,暗自咬牙剛要出手,卻見這女人忽地在平地上一躍而起,瞬間到了他的頭頂。在他還沒來得及揚起手中的刀之時,這女人的腳就已經重重踩在了他的頭上!
身旁之人,但聽得老巫的頭骨發出「嘎嘣」一聲響,還沒來得及出手攔住這可怕的瘋女人,就見這瘦弱的女人,抱著八尺余的庸王,腳踩著他們的頭顱,飛燕一般輕盈凌空而去……但伴隨著的,卻是一聲聲兒「嘎嘣」、「嘎嘣」頭骨碎裂的聲響……
隨即,便是這些不幸被那瘋女人踩到頭顱之人,頭流鮮血地倒在了地上。
見他們的統領已經走了,這些庸王殘餘豈能再留下?而且主子已死、統領已經棄他們而去,他們即便再想要留下來廝殺,也是完全沒有用處。因而都紛紛做出了後退的打算。
獄卒和守衛們眼見著天牢這邊已經出了無法挽回的大亂子,若是他們連一個劫匪都抓不住,回頭兒怎麼向上面交代?哪裡能讓他們跑了?柿子撿軟的捏,一群獄卒心照不宣的,盯著幾個年紀更小一些的,一起圍攻過去。
這些暗士沒了統領、沒了主子的束縛,便是一盤散沙。都各顧各的,哪有心思去解救自己的同伴?都趁著對方的注意力沒放在自己身上之時,忙向天牢外逃竄。
那些被圍攻的暗士縱然本領高強,卻也敵不過這些人的同時進攻啊。不過十幾招下來,就被人給抓住了。
……
織星抱著庸王衝出了天牢,毫無顧忌地走在京都城裡熱鬧地集市上。一直往未央宮走去……
那些獄卒們為了抓幾個倒霉鬼以逃脫罪責,哪有心思過來追織星?當抓住了那幾個軟柿子,獄長才想起來那個帶著庸王的屍體逃跑的女人,忙命人過來追。可是哪裡能追得上?一路打聽,待到看到織星的時候,只見織星已經到了未央宮的宮門口兒了。
非常時期,宮門口更是守衛森嚴。一應守衛看到一個一身黑衣的……女人,細細分辨,這的確是個女人,看到這一身黑衣的女人懷抱著一個八尺多的男人,直愣愣地往宮門這邊走來,竟像是沒看到他們似的,大有直接走進未央宮之感。雖然是好奇,但卻也並未忘了防範。最靠近這瘋女人的兩人,忙橫槍攔住了。
見著女人清秀的面容上滿是生無可戀的漠然與絕望,不免動了惻隱之心,還算和氣地提醒道:「姑娘,這裡是未央宮。皇宮禁地,擅入者斬。」
一旁另一個守衛卻看出了端倪,給這小卒使眼色,讓他看這瘋女人懷裡之人。
兩人的目光一齊落在女人懷裡的男子身上,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這是……這是……
兩人驚恐地相視一眼,這是庸王!
可見庸王臉色慘白、雙眸緊閉、嘴邊還有凝固的血液的樣子,顯然庸王已經……死了!
「大膽!膽敢謀害庸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那年少些的守衛大喝一聲兒!已經做出了要打鬥的樣子。
但織星卻全然沒聽見沒看見似的,只是望向未央宮的方向,對懷裡的人溫柔道:「殿下……你看……我們來到未央宮了……這是你的地方……這是屬於你的……」
聽得織星的話,那原本莽撞要動手的獄卒愣了下,這女人明顯不像是兇手啊。
「快……抓住這個劫獄犯!」忽然,不遠處,有一個穿著獄卒服制的人大喊道。
但聽得宮門口兒的這些守衛們卻是面面相覷。庸王已死,這女人劫出來的,只是一個死人而已。而且見她也沒有要逃跑的意思,自然沒必要多此一舉地去抓她。倒是看看她庸王來未央宮所為何事,更為緊要一些。
「姑娘……」那年長一些的小鬍子稍微近了些,問道,「可需要我們去幫忙通傳?姑娘是要求見皇上,還是要求見別的什麼人?」
然而織星仍舊不說話……只是放眼看著這未央宮,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懷中之人的面頰……殿下,這本是屬於你的……你看,此時,他就在你的面前……
我要讓它永遠留在你面前,我要讓你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它。我要讓它的門前,始終印著你的名字……這本是你的……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十一歲時,她和一群乞丐搶饅頭,他攔住了那些乞丐,幫她搶下了那個黑乎乎的饅頭。他笑著遞給她,並不說什麼,只是含笑看著她狼吞虎咽的將那黑乎乎的饅頭都吃進了肚子里。
耐心地等著她吃完,這才蹲在她面前,笑問道:「你還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