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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父子坦誠

  此時,白太醫縱然又百般不情願,卻也不得不先開口。哆哆嗦嗦地「是」了半天,才道:「臣等才疏學淺,以臣等之能,當真無法醫治陛下。陛下現在的身子,若臣斗膽妄言,則是……無力回天哪……」 

  白太醫重重叩首於地,頃刻間便涕淚聚下。 

  太醫院的太醫,一遇著什麼難以應對的大病症之時,都是這麼個情況,各個兒都是唱戲的好苗子。其實倒也並非皆是裝出來的,而是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因醫治不力而被問罪、給主子陪葬,便覺得害怕至極、憋屈至極,眼淚便不由得痛快出來了。 

  聽了白太醫這話,李忠貴在愣了片刻之後,還是依著慣例般說道:「大膽!豈敢如此詛咒陛下!」 

  「陛下恕罪啊……陛下恕罪……臣等醫術不精,妄言了,還望陛下切莫怪罪啊……」嚇得兩個太醫慌忙叩頭。 

  可不管是李忠貴的反應,還是這兩位太醫的反應,看起來都像是演戲一般,都在演戲給皇上看。其實情況到底如何,這兩位太醫到底是膽大詛咒還是不得已地說出實情,人人心裡都清楚。包括皇上自己,其實也清楚。 

  皇上疲憊地擺擺手,道:「切莫走漏風聲。你們退下,回去好歹擬個方子出來,勉力一試。」 

  這兩人聽了皇上的吩咐,可是得了大赦,忙叩頭緊著應「是」,不敢多留片刻。 

  這兩人退下之後,李忠貴跟了出去。暗中低聲吩咐道:「二位大人先別急,若是一個時辰之內,陛下沒叫了其他太醫過來,二位大人再著手擬方子也不遲。如果陛下又傳了其他太醫過來,還是最終由太醫署的太醫一起商量著擬個方子……」 

  「但是在這一個時辰之內,還望二位大人切記要守住嘴,即便是最親近的同僚,也不可言。」 

  這兩人自然都知道李忠貴說話的分量,縱然李忠貴的吩咐和皇上的吩咐有所不同,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更願意聽李忠貴的。 

  因而都應了一聲「公公放心」,這才退下了。 

  回到漪瀾宮寢宮內,李忠貴和緩著請示了皇上,讓皇上切莫只聽這兩人的一家之言,還是讓太醫院的太醫都過來瞧瞧,才更穩妥一些。且又勸道:「奴才讓小徒弟們悄悄兒的去傳,隔一會兒傳兩個過來,必不會引起什麼大動靜。」 

  皇上沉默了半晌,卻是道:「罷了……無需這麼折騰,將人都叫來吧。」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這一次,多半是真如剛才那兩位太醫所言,無力回天了。既然是早晚的事兒,早一刻晚一刻將事情鬧出去,都沒什麼要緊。 

  這一次周家損失慘重,不說全軍覆沒吧,剩下的那兩個蝦兵蟹將,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邊關那邊有翎王守著,雷國的人一時半會兒地連容城都攻不下,怎麼可能殺到京都里來。 

  至於京都這邊,若還有什麼他沒有算到的心懷歹意之人,剛好趁著他還在世之時,都引出來一網打盡了,免得他們在新皇登基之初暗動手腳。 

  李忠貴聽得皇上的吩咐,也知道皇上自有打算,便沒再勸說什麼,將話兒傳給了侍立在門外的小太監。 

  此時已經近亥時,但這未央宮裡,因著皇上的回宮、因著蒙山之行的動蕩,並未如往日那般安靜。後宮里,各宮各院,生怕夜裡出什麼亂子,都亮著油燈,強撐著精神等著。 

  皇貴妃見皇上這半日也沒怎麼進東西,恐皇上腹內空空引得身子無力,便輕聲道:「小廚房有些新米,臣妾去小廚房給陛下熬一碗清粥來,陛下多少進一些?」 

  皇上氣息微弱,點點頭,眼中露出笑意來…… 

  「朕的確有些想念你做的粥……」 

  也不知道還能再喝上幾回。他雖然不願意承認最壞的情況,但如今所感受到的身子狀況,卻讓他不得不承認。即便太醫那邊的方子再得當,他只怕也撐不過這個月去。 

  皇貴妃聽著,鼻子一酸,險些沒掉下淚來。不想讓皇上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便忙施了一禮退下了。 

  宸王一直在寢房的小月門兒外等著,沒皇上的傳喚,自然不敢進寢宮去冒犯。這時候母妃退下了、李忠貴在外頭吩咐著還沒回來,聽得父皇道:「老三,你到朕跟前兒來。」 

  聽得父皇這樣虛弱的聲音,宸王也是一陣喉嚨發緊。忙到皇上床前去,給皇上施了一禮,道了聲:「父皇。」 

  只是說了這兩個字,聲音便已經有些哽咽。 

  皇上嘆道:「朕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只怕再無法上朝。如今你大哥和周家鬧出了這樣的事兒,朝中正是人心動蕩之時,不能沒個主事兒的人。老三哪……今日,朕將這江山交付於你,你可受得住?」 

  宸王忙惶恐地跪地道:「還望父皇切莫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父皇乃千古名君,上蒼庇佑,必將千秋萬載!」 

  皇上輕輕搖頭,苦笑道:「老三,到了這個份兒上,你就不必和朕藏著掖著了。朕知道你是個有野心的人,對這皇位,你向來都有一搏之心。你也知道,朕膝下,堪當重任的,除了你和你大哥之外,再無旁人。如今你贏了你大哥,這天下,理應是你的……」 

  「父皇……」宸王打斷了皇上的話,聲音不高、語氣也平靜,但話語卻很堅決,「不是兒臣打敗了大哥,而是大哥自尋了死路。在章華閣夜宴之時,兒臣曾給過大哥機會,可大哥執意要行事,並不將秦穎月收回。兒臣也是沒法子,若兒臣先和父皇說清此事,父皇一定不會信兒臣。搞不好兒臣還要落得個居心叵測、構陷皇兄的罪名……」 

  「父皇,兒臣有娘子、有母親、有一家子的姬妾子嗣要守護,兒臣冒不起這個風險。既然父皇要和兒臣坦誠相見,兒臣便也不瞞著父皇。兒臣的確有一統天下的野心,但如果風國內局勢穩定,如果父皇一直以來只信任正統嫡出,兒臣縱然再有野心,卻也會為了母親的性命、為了忠孝仁義,而只做一個聽命辦事的閑散王爺……」 

  「但父皇您扶持兒臣牽制大哥、對付周家,兒臣便已經成為了大哥和周家的眼中定肉中刺。一旦大哥登基,兒臣便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當父皇把兒臣送到這個位置上時,兒臣便不能再妄想著兄弟和睦、再妄想著做一個良弟賢臣了。為了活著、為了保護該保護的人,兒臣只能拼勁全力去爭鬥,兒臣只能贏。」 

  宸王頓了下,聲音更鄭重了些:「雖然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但在此途路中,兒臣曾無數次的竊喜,竊喜父皇給了兒臣這迫不得已。」 

  他不想裝聖人、不想裝無辜,但他也不能平白背上那奸詐的罪名。 

  縱然這一番話對父皇來說很殘忍、縱然在這個時候他和父皇說這些著實不孝,但與其讓父皇糊塗著走,還不如讓父皇走得清清楚楚。這也是對父皇最後的尊敬。 

  聽著宸王的話,皇上原本平靜的面容,漸漸眉頭緊鎖……過了好半晌,皇上才一聲重重地長嘆:「如此說來,是朕,害了你們兄弟兩個。是朕,造成了今日這父子成仇、子毒殺父的悲劇啊……」 

  「也不能全然這麼說。若大哥聰明,早些和周家劃清了干係,事情或許不會如此……」宸王道,「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兒臣、大哥、父皇,都有錯。」 

  皇上嘆了一聲兒,道:「但若你大哥聰明……最終死的,便是你。」 

  在此刻之前,他不是沒過這兩個兒子之中,必有一個會不得善終的這一後果,但那時,他一心只有江山社稷,的確沒有仔細考慮這些。只覺得,不管是什麼後果,都是身為皇家子嗣該當肩負的,這是他們的命。他們既然受了這尊榮,便該當擔得起這責任。 

  可是他忘了,都是肉體凡胎,沒人能明知道自己會死,還能順從的承受。當年,他不也是如此么?他贏了,所以他最終活著、最終登上了這皇位,最終,擁有這壯闊山河千里萬里。 

  當年輸掉的人呢?已經成了永遠沉睡在皇陵里的一抔白骨。 

  他曾說老三最像他,這話,一語成讖。就連這登基的路、就連行至皇座的緣由,都是如此相似。 

  他不曾弒父,但是他的確誘著兄長走向絕路。他是想要這江山,但他卻也的確是出於迫不得已、的確只是出於自保。他敬著父皇,但他卻也的確,怨恨著他的無情。 

  「說到底……不是你的錯、不是你大哥的錯、或許也不是朕的錯,一切只因,身在皇家……」他怨恨了父皇大半輩子,及至今日,他才終於明白了、終於豁然了。不知道到酒泉之下,一切還能不能說得清楚。 

  靜了片刻,宸王嘆道:「是啊,一切只能怪這『命』字罷了。但兒臣又向來覺得,將一切都歸結於命運,是懦夫之舉。所以兒臣誰也不怨,兒臣只是慶幸,慶幸最終贏的人是兒臣。若無此番豪賭,哪兒來這暢快的勝利?此時,若但只以此番爭鬥而言,兒臣覺得……痛快。」 

  但宸王看向皇上,眉宇間滿是擔憂之色:「但看到父皇現在的樣子,兒臣又覺得如鯁在喉。恨不得有逆轉之力,讓一切重來。若讓一切重來,不論是否會將自己推入險境、不管父皇信不信,兒臣定當提醒父皇。」 

  說得好聽,可他心裡卻是早就清楚,如果讓一切重來,他定然還是如此次這般選擇。即便到最後時刻,即便在他明著已經和父皇坦誠相對之時,卻還是有所保留,卻還是在欺瞞。因為不到最後一刻,他的命運,還是操控在父皇手裡。父皇可以選他、當然也可以放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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