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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言語如刀

  這對他而言,可是頗為不利的。這比父皇直接說不相信他的話、直接說相信老三,更有殺傷力。很明顯,父皇這麼說的隱意,就是不相信他。但是父皇卻沒有直接說不相信,而是用了一個隱晦的拖延之法。 

  這態度,好像是已經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已經完全把他當成了一個外人,只是客套著。不然,如果認為他在誣陷老三,如果還把他當成兒子,一定會因他對老三的誣陷而重重責罰他。 

  庸王的心瞬間寒了。 

  但……畢竟這一切只是他大猜測而已,父皇沒有直接說出絕情的話。 

  庸王猶豫了一瞬,還是叩首:「求父皇給兒臣個公道!如果父皇不信兒臣所言,現在便可以去老三的房中看。若是看到秦氏的樣子,便知道兒臣所言是真的了!」 

  皇上沉默了半晌,倒也沒說什麼不悅的話。只是眸光沉沉的盯著庸王。開口之時,聲音卻是笑著的:「哦?那以你之意,你三弟該當如何處置?」 

  聽得皇上這麼問,庸王的心反而更沉了。 

  父皇根本就沒有細細查證這件事的意思,父皇根本就不關心這事兒的真假。這明擺著就是袒護老三,明擺著就是壓根兒不把他的狀告放在心上。也表明了,在父皇心底里,他的話,就是不可信的。 

  枉費了他然逐月和織星做了好一番縝密布排,以便等到父皇查此事之時無所紕漏。可現在,看來這些根本就用不上。 

  這些費盡心思的準備,恰如他給父皇的機會一樣,都是無用功。 

  庸王咬咬牙,道:「三弟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就敢如此膽大妄為,顯然是不敬君父。這等大逆不道之舉,理應處死!」 

  父皇一定不會捨得讓老三死,反而會因此而對他暴怒,說他是虎狼之心。這是他們之前的打算。一旦父皇這樣說了,他就有了謀反的由頭兒。他原本是不想要說這話的,他原本只是想說一句「該當重罰」,僅此而已。可父皇的態度,逼得他不得不說。 

  他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渴望父愛卻不得的可憐的人,他不想讓自己變成不曉事的傻瓜!他,更不能輸。 

  聽得庸王這麼說,皇上的心,也是瞬間涼到了谷底。沉聲道:「這是你親弟弟。」 

  「在他玷污兒臣王妃的時候,又何曾把兒臣當做他的親哥哥呢?若是尋常大臣冒犯了王爺正妻,該當何罪?我風國向來吏治清明,父皇也常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怎麼到了老三的身上,這話就不管用了呢?」 

  此時庸王的話,已經不似先前那般幾乎要涕淚聚下的懇切,而是有些嘲諷之意。 

  皇上已經無暇顧及他語氣的變化,只是沉沉的看著他…… 

  這是他的兒子、是他的長子、是風國的太子。可此時,他的兒子卻在說,要讓他賜死他的另一個兒子!這是何等悲哉! 

  父子成仇、兄弟相殺,到底還是出現了。他這一代,終究還是沒能逃過皇家的惡咒。 

  庸王見皇上沉默,心內冷笑。心想你以為我是個傻子,以為我這輩子就只能聽你的話,順從的做個乖兒子?沒想到我會這麼據理力爭的將你的軍吧?沒法子應對了吧? 

  父皇,兒子對你好的時候,你瞧不上兒臣。這一會兒兒子不再敬重你,你反而弱勢起來。這是何苦呢?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庸王笑著起身,笑問道:「那麼以父皇之意,該給宸王怎樣的處置呢?」 

  庸王是笑意盈盈的樣子,皇上卻是眸光沉痛。並未回答庸王的話,而只是仍舊沉沉地盯著他。過了好半晌,才疲憊道:「你們都退下吧……」 

  「呵呵……」庸王冷笑了一聲兒,這聲音讓人聽著,有些不寒而慄。 

  「夜色深,父皇是該好好歇息了。如此,兒臣便不再叨擾父皇。父皇早些歇息,一夜夢好……」庸王忽的正了身子,鄭重地向皇上施了一禮。 

  皇上只覺疲憊不已,身心俱疲……已經完全不在意庸王的反應了,只是擺擺手,道:「退下吧。」 

  庸王一笑,聲音仍舊很鄭重:「父皇,兒臣,告退……」 

  皇上沒看他,也沒看宸王,更沒有看在他們兩人身後的靖王和豫王,直接往寢房總回。 

  宸王瞧著,皇上的背影竟然有些佝僂,全然不似白日里那英姿勃發的樣子。 

  大哥的話,著實傷著了父皇。 

  但大哥以此法,如果不提出這樣的要求,便很難將事情弄大。只有父皇不觸覺他,大哥才有行事的由頭兒,才能說他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若是大哥只提出降他的爵位、或是軟禁他、降旨斥責他的要求,父皇在懶得查清的情況下,也就由著大哥的意思了。 

  唯有這一要求,父皇不能同意。父皇不會隨意殺自己兒子,這是一點。另一點,便是,當這要求提出的時候,大哥和父皇,便已經決裂了。當這要求提出的時候,父皇就已經對大哥寒了心。哪怕大哥所奏的事情是真的,父皇也根本不可能向著大哥說話。 

  大哥,你這般自找絕路,值得么? 

  直到看著皇上掀開床幔進去了,宸王才向父皇施禮道:「兒臣告退。」 

  靖王也隨著宸王施了一禮,到了聲「兒臣告退」。豫王就只是向皇上施了禮,於禮數上不差也就罷了,是一句話也沒和皇上說。 

  「三弟……」轉身往回走之前,庸王很有深意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父皇對你如此愛護,你可一定要對得起父皇啊。」 

  「不勞大哥提醒。自己的父親,自然要敬愛著,豈有對不起之理?」宸王心裡很煩亂,再沒心思和他大哥客套什麼。 

  有一瞬間,他幾乎想要就在這兒、就在此刻、就在父皇面前,揭露了大哥的意圖。可,看向明黃色的床幔一眼,他沒有這麼做。 

  那耀眼的明黃,代表著兩個字——天下。 

  他,想要這天下。 

  更何況,那明黃色的床幔里,還有他的母親。京都城裡,還有他外祖父一家。宸王府里,還有他要保護的女人。 

  他想要和她長相依偎,活著,活著相依。 

  他不能讓她落入大哥的手裡。即便黃泉路上他會等她,可輪迴道上變故太多,來生,他們是否還有機會再遇見? 

  他冒不起這個險。所以他不能修來世,只能求今生。 

  所以今生,他不能輸。 

  婦人之仁,在「天下」二字面前,再所愛之人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現在想來,他給大哥的機會,其實也只不過是假仁假義罷了。只不過是為了騙騙他自己,不想讓他的良心太受譴責。 

  可是在皇家裡,誰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呢?良心這兩個字兒,在皇權爭奪中,從來都不值一文。如若不然,此時他、大哥、還有其他兄弟們,都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因為父皇,根本活不過二十歲。 

  宸王看著庸王仰頭大笑著走出了承天閣,看著大哥的背影,忽然覺得,其實大哥要的,不過是解脫。 

  「三哥,我怎麼覺得這麼嚇人呢?」靖王掃了掃胳膊,低聲在宸王耳邊道。 

  宸王搖搖頭,沒說什麼,闊步出了承天閣。 

  豫王跟在靖王身後,聽到房門被門口兒的兩個侍衛關上了。輕輕的吱呀一聲兒,就好像這壓抑的皇家,什麼時候都暢快不得。 

  如大哥今日這般恣意之舉,註定是以笑話收場。 

  他不知道大哥到底要做什麼,也不知道三哥到底有什麼應對。更不知道這風國天下,未來將會屬於誰。他只知道,只要始終遠避皇陵,他就能活著。 

  還是活著好啊,這皇家,從來都與他沒什麼干係。他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人,他覺得,這樣也挺好。 

  「時候不早了,五弟也早些回去休息,明兒還要進林狩獵呢。」靖王回身對漫步的豫王笑道。 

  豫王淡淡點點頭,一抱拳,道:「弟弟先行告退。」 

  靖王剛張口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見豫王已經轉身走了,這叫一個痛快。向來知道豫王的性子,便也懶得去湊他的冷屁股。 

  見豫王走了,靖王忙拉著宸王往匯賢居方向走。急著低聲問道:「三哥,我怎麼覺得大哥今天這麼奇怪呢?怎麼會想到用這麼一件事兒,就讓父皇處死你的?別說這事兒不是你做的,就算是真的,也罪不至死啊。他就是再著急除掉你,也至於用這麼不可行的法子吧?這已經不是短了思量了,簡直是傻啊!」 

  宸王一笑,道:「他可不傻,這是他算計好了的。」 

  只是父皇的反應,的確出乎他的意料。父皇竟然連細細詢問一下的心思都沒有。這事兒如果是真的,那可是皇室一大丑聞,父皇就算再不願意管兒女的事兒,關係到皇家聲名的事情,怎麼可能不用心去查? 

  可瞧著父皇的意思,明顯是沒把大哥的狀告往心裡去。父皇就這麼瞧不上大哥,對他的話一絲信任也無?還是太信任他,知道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所以才懶得去查? 

  宸王覺得,這兩種,哪一種都不是。 

  父皇的反應,是他今日最迷糊的地方。但細想來,卻也的確無關大局。因為不管父皇此時揣著的是什麼心思,一旦大哥真的謀事,父皇的心思就只有一種——怒極。 

  …… 

  承天閣里,皇上卻再也沒有先前的那般酣眠。此時閉目平躺著,毫無困意。 

  細細聽了一會兒,確定了皇上的確沒睡著,皇貴妃才敢低聲道:「陛下可是在生庸王的氣?」 

  皇上嘆了一聲兒,沒說什麼算是默許。 

  皇貴妃柔聲輕輕撫摸上皇上的胸膛,輕拍著道:「陛下可千萬別當真……其實臣妾旁觀者清,倒是覺得,庸王好像是在和陛下賭氣呢……」 

  「且不說這事兒是真是假,單隻是庸王大半夜的來報,且又說得這般委屈,陛下好歹也該派人細細調查一番才是。這樣別管結果如何,庸王總能感覺到陛下對他的重視。可陛下卻並不在意此事,而是草草吩咐了退下。怕是庸王心裡不舒服,這才賭氣說了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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