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結局(下)
傳說中王子的吻能夠喚醒公主,可她不是公主,就連富貴人家的小姐都算不上,無父無母無兄無弟,別人敬你時喚你一聲沐姑娘,別人無你時,你也就是沐雪。是啊,她連慕容二字都已經拋起多年了。
沐雪已經想不起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隻記得曾經她好像動過情,貌似很痛,卻又好像什麽感覺都沒有。
“小姐,你醒來都快一個月了,這整日呆坐在屋裏也不是個辦法,要不出去走走?”秋月打了盆水走進來。
沐雪站在窗邊看著這日曬三竿的日頭,接過秋月遞來的濕帕擦了擦自己額頭的薄汗,“我師父是不是已經走了?”
“醫仙今早就已經離開樂高了,走之前還特意叮囑了一下我,小姐現在身體不好,不宜勞累不宜思考,能坐著就不要站著,能站著就不要動。”秋月想起醉紅塵一臉不耐煩,心裏各種舍不得的樣子都好笑,“要我說啊,醫仙是真真疼愛小姐的,就連陌家主那邊醫仙都為了小姐去談判過幾次。”
醉紅塵有多好她不知道,隻知道她救了自己,還抹去了自己身上的一些痕跡。沐雪將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以前自己舍不得的全都已經不在了,心空空的,但是卻不會痛了。
“葉殤他們呢?”
“陌家主依照小姐的意思,洗去了煉月他們來此的記憶,製造了葉殤一個人外出雲遊的假象,隻留下了葉殤在偏屋裏關著,小姐可是想要去找他?”這一段時間秋月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了解的差不多了,除了顧言就是葉殤這件事情沒有人告訴她以外。在她眼中葉殤就是一個殺人魔,為了一己私欲屠殺了鑄劍山莊險害了慕容山莊,還欺騙了沐雪的感情。
“有些東西是該斷了。”
沐雪今日特意選了一件紅豔的留仙裙,配上清雅的梨花簪和顏色相近的血玉鐲,拉到眼尾的紅色眼妝,大紅色的脂膏抹在唇上,顯得異常的妖豔鬼魅。
偏屋離他們來這裏的洞口很近,平常沒什麽人經過,醉紅塵用藥化了葉殤的武功,這個院裏就隻有無名一個人負責看守。沐雪讓秋月和無名就在外麵守著,她一個人進去看看。
“樂高與赤月教不同,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白日可以曬太陽,晚上也可以看星星聊月亮,的確是比怖瀾山有趣的多。”
一個月的幽禁她以為她可以看見一個頹廢的他,至少想要看看他狼狽後悔的樣子。可是沒有,隻要給他一席地他就能與之適應。舞劍,練字,看書,多像是一個悠閑自得的鄉村隱士的生活。
“月光曬多了陰冷,如此正好。”葉殤回頭看到沐雪一身紅衣耀人,眉目一閃,放下手中的毛筆坐了下來,“我原本也想許你一段風花雪月的。”
還在說謊。沐雪信步走到院中唯一的一棵梨花樹下,也不知道陌千葉是不是故意的,這樂高唯一的一株梨花樹就栽種在了這裏,“翎姬死了,咒罵著你這個不孝子死去的。”
“死了也好,那七重塔也能恢複清淨了。”
“你還真無情,煉月他們為了找你可是將整個天下都快翻了個遍。”
“滅日會處理好教中之事的,這點我很放心。”
的確,滅日很能幹,有他在赤月教是不會亂套的,這也是葉殤能如此平和的待在樂高的原因之一。沐雪心下了然,隨手便摘下了一朵梨花捏在手上,“你說我應該怎麽對你比較好呢,是直接殺了還是慢慢折磨比較好。”
“阿雪你錯了,隻要這個還羈絆著我們,你就永遠不會殺我的。”葉殤露出自己的鎖骨,左胸口上熠熠生輝的‘雪’看上去就像是在提醒他們的過往。
“已經沒有了。”沐雪扯開自己的左邊衣襟,雪白的肌膚上連一點疤痕都沒有剩下,“相逢以後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我還愛你嗎?愛,它每一天都好痛,不愛,它又不受控製的想念,我陷入了無限的循環之中,終於在毒發以後我想通了一件事,我愛過的那個你已經死了,剩下的日子我隻是在勉強自己愛你,追魂淚是一個失敗的毒藥。”
“我的阿雪總算是長大了。”葉殤看著沐雪清冷的麵容笑了,“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麽在你胸口留下的是一個‘心’嗎?”
“無心之人才會強大。”
“哈哈哈哈哈。”葉殤突然放肆的長笑,手上還拿起酒壺往自己嘴裏灌了一大壺米酒,淋濕了他的臉,浸濕了他的衣襟。
沐雪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他的笑裏好像有很多故事。
這樣一個人他曾豪放不羈,也曾小心謹慎;他曾狡猾多變,也曾熱心助人;他曾專橫,亦曾柔情。他像太陽般溫暖過人,也想月亮般孤寂。她被他深深的吸引,又被他狠狠的傷害。他住在她的夢裏,消失在她的心裏。
“若你還念著舊情就給我一個痛快吧。”
這是他最後的心願,她也是這樣想的。梨花白玉瓶,這本是她為了未來的某一天為自己準備的,現在……希望今日過後一切都會結束。
“沐小姐,家主已經在鳳鳴院候著了。”無言駕著麒麟鳳輦在偏屋外候著,見沐雪出來便告知道。
沐雪一身紅裝坐上這鳳輦更像是出嫁的新娘,她掀開簾子再一次望了眼院裏,剛好一縷清風送來了一瓣梨花,花期已過,香味不再。
“走吧。”
滾滾的車輪,踏火的麒麟,耳邊除了風聲什麽都聽不見。沐雪已不記得車行了多遠,隻記得下車時那富麗堂皇的宮殿,鶯歌燕舞的美景。沐雪當時心裏還想這鳳鳴院可能是陌千葉造價最貴的房子了吧,怎知後來無言帶著她去的卻是這宮殿的背後。
廊橋水榭,一上百米的高塔坐落在湖水之中,名為院實為樓,進出都需劃槳,周圍白霧茫茫,唯一的不同是那海市蜃樓般的景觀。隻要你依靠著樓宇的觀景台上,樂高的天空就會展現出你在那裏的一顰一笑,讓所有人都看見。
“果然隻有你才配得上我的鳳鳴院。”陌千葉放下沾有朱砂的眉筆,沉醉的欣賞著沐雪眉間的玉蘭花形狀的花鈿。
再美的事物,若不是心悅的那個人欣賞又有何用呢?貼身伺候的人不在是秋月,而是一個毀了容的啞女。日複一複,年複一年,沐雪很少笑,她像是被養在鳥籠裏的金絲雀,隻為博人一笑。陌千葉起初來的很勤,後來也漸漸不怎麽在院裏落腳,沐雪正思索著陌千葉總算過了那股新鮮勁,誰知沒過多久樓裏便多來了很多侍候的人,與先前的啞女一樣,女的都是毀容後不能說話的,男的都是身有殘疾的。一群人在樓裏擺擺弄弄了幾日沐雪才總算知道他們是在幹嘛了。
“我要娶你,與你結永世之好。”分別多日陌千葉穿著大紅喜袍再次出現在了沐雪麵前。
“當年我允你的不過是住在這鳳鳴院與你相伴,悶時與你琴簫和鳴,倦時與你欣賞樓中美景,無關風月,隻為還情。”
“女人的韶華易逝,我不願這鳳鳴院在空置數百年,唯有與你水乳交融才能讓你同我一起不老、不死,永遠點亮這鳳鳴院的光輝。”
陌千葉的喜愛全是基於鳳鳴院,她看似光彩,其實不過是這樓宇的一件附屬品。好在沐雪早已無心,若是換了以前怕是早就被陌千葉這幾句話氣的轉身走人。
“在答應你之前,我想再去梨園走走。”沐雪摸著袖中從未取下過血玉鐲子漠然的看著天空。
這樣的她美極了,夕陽的光照射在她紅色的留仙裙上與他的眼睛是一模一樣的顏色,“我讓無名送你去。”
“我想要秋月跟著。”
“早去早回。”
來去如風,在樂高生活得久了好像也就沒這麽在意周邊的事了。在馬車裏秋月告訴她,陌千葉將她派送到賬房那邊做管事丫頭,每天生活雖然忙碌,可有了事做,人也不容易胡思亂想,更何況陌千葉允了她,若是想離開隻管派人來說一聲就行,生活自由,也沒了那麽多煩惱,總之這幾年過的還不錯。
如此也好,在這世上唯一還值得她多問一句的也就隻剩秋月了,等將梨園的一切都消失殆盡,她也就能徹底和過去再見。
“沐雪,你終究還是來了。”
滿園的梨花看不見人的蹤影,但這聲音她聽過,“赤月教都已經更新換代了,你卻從未回去過,該說你是忠心呢還是癡傻呢?”
“鍛星隻認一個主子,主子讓我守著這梨園我便不能讓人壞了它。”
沐雪走近了那簡陋的茅草房,裏麵早已布滿灰塵,頂上的梨花開的比之前來時更甚,“你打理得很好。”
“教主曾說過,隻有等這十裏梨林建好了,他才能真正獲得幸福,所以鍛星不敢疏忽。”
“十裏梨林啊。”沐雪的心仿佛又跳動了一下,眼前出現模糊的一副景象,一個陽光朝氣的男子懷中抱著心愛的女子,站在梨花樹上許諾,定要已十裏梨林為聘迎娶她。
“沐雪你知道有一天教主喝醉了在這梨林裏說了些什麽嗎?他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為了得到長生訣策劃了慕容家滅門一事。”
“酒後胡言,我也說過不少。”
“那你可知道教主為何要我滅了鑄劍山莊滿門?”鍛星隱藏在暗中,觀察著沐雪的一舉一動,這梨園從建造時她就守在這兒了,她當過顧言,與她上演過生死別離,她懂他們的愛,卻理解不了他們的情,“於己,顧銘、龍二、李三娘、趙四為了各自的原因害翎姬過了最為慘痛的幾年,還因著自己的緣由讓顧言年紀輕輕便死得如此淒慘,他這是為母報仇,為弟不平。與你,你可知道為什麽慕容尚一直好好保存的地圖突然要藏進長命鎖裏?”
“難不成你還想說跟他們有關?”
“具體的事你可以向盛祁求證。教主的事我本不該多言,隻望你能念著舊情留這一番梨園花香,鍛星願一生留在此處守護。”
過去怎麽樣,她已不想再過問,孰是孰非,誰對誰錯都好,不過都是在相互交錯的命運中添加了一點顏色。
風起,滿園梨花紛飛,吹散了她額間的鬢發,她抬手,花瓣在掌中飛過,不在停留,卷起一層花海,至此升上天空。
“這梨園以後就交給你了。”
沐雪搖著步子走了出去,園外的秋月早已等候多時。故地重遊總是能帶給人更多的回憶,在水與她曾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與她也是不一樣的感受。
“小姐剛才在園外碰到盛公子了。”秋月低著頭,俯身向後退了兩步。
“這一別多年,沒想到會在這裏相遇。”沐雪勾起嘴角,像是遇到一個久別重逢的老友,甚是歡喜。
“陪郡主回家省親,剛好路過就來看看。”盛祈雙手背在身後,一身紫金雲紋衣顯得尤其好看。
“是了,聽聞你娶了琳琅郡主,這日子應該是相當熱鬧吧。”沐雪莞爾一笑,想起兩人過往種種,為國鞠躬盡瘁,連婚嫁都是為了各自國家的平衡。
“還好。”盛祈從袖中拿出一張手帕目光指了指她鼻尖沾上的灰塵遞給了沐雪,“擦擦吧。”
“還留著啊。”沐雪看著手帕上像鴨子一樣的鴛鴦忍不住笑了起來,“既然牽掛著就和郡主說一聲,郡主大度,從後門抬進去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盛祈目光微閃,看著沐雪的臉不由得猶豫了幾分,正想說什麽的時候,她突然憂傷的摸著她的鐲子,眼裏好像起了薄霧有很快消失了,“他在那邊還好嗎?”
“你的藥很好,他還是什麽都記不起來,現在已經是我大哥得力的助手了。”
“如此便好。”沐雪欣慰的拔下了手中的玉鐲,這麽多年了,這玉鐲早已和自己的手腕連在一起,強行拔下除了留下摩擦後的傷痕什麽都沒有,“替我將這個交給他,然後讓你兄長早日為他擇一門好的親事。”
盛祈不在多言,收下了這千年血玉鑄就的玉鐲,兩人相互在寒暄了幾句便分開了。沐雪的馬車嗒嗒的遠行,她始終沒有聽到盛祈想要告訴她的手帕的主人。
她以為她將所有的過往都拋棄了,卻始終沒有注意到有一樣東西從未離開過她身。
多年後。
“爺爺,爺爺,你看那個女人好漂亮,隻是她頭上的梨花玉簪和她這身妝容不太相配。”稚子指著船上走出來的紅衣女子大聲說道。
“噓,那是樂高的夫人。”白發蒼蒼的老人捂住了稚子的嘴,悄悄的帶著他從岸邊鑽進了後麵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