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白衣天才
萬丈仞壁的盡頭名大夢之國,有北海城。
空城新雨,淅淅瀝瀝持續了一月有餘,將市井街頭的悠揚煙火衝的很淡很淡。歪歪斜斜的黃土巷子上,生出黝黑的苔蘚,生機盎然。這一天,隨著遙遠處傳來一道龍吟,北海城中金光衝天而起,將渾樸的天空捅了個大窟窿,久久不能彌合。
雨意寒涼,小城中的人兒越發稀少。一名白衣少年頭戴綸巾,麵容俊秀,風度翩翩,漫步雨中,仿若天上珠玉,寶華內斂,卻不失貴氣。
少年紫玉發簪,都說君子如玉,他唇紅齒白,星眸劍眉,左手撐一把簌簌發黑的銅油小傘,右手拿一疊泛黃的契據,閑庭信步間,走過一個又一個低矮的巷子,輕輕撫摸著這座古老城垣的脈搏,在做最後的告別。
他獨自走在小巷之中,就像畫裏走出的神仙人物,舉手投足之間風采翩翩,迷倒萬千少女。此刻,他起頭來,看向天空……
順著天空中的窟窿,雨勢開始變得急躁起來,似乎有什麽東西夾雜在小雨之中,流向北海。街頭巷尾的古槐桂樹猛然老樹新枝,萌生出一層絨絨的青屑。
細碎的雨花毫不厭倦的拍打著北海古老的方塊城磚,衝刷在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劍痕上,激蕩出一層層青蒙微光。
縱橫交錯的青光就像一道道傷疤,曾銘刻在名為北海的小城殘軀上,這一刻,卻在慢慢舒展。枯木逢春,刀光劍影。老城新枝,雨花盈天。
少年嘴角露出愉悅的微笑,身上的白袍在微風中輕輕蕩起,如同天上的雲朵,不染纖塵。
每走過一條街巷,他的手指就不經意間劃過一道詭異的符號。空中留下一道詭異的金芒後,轉瞬即逝。每完成一道符號,一尾金色的小魚就蹦蹦跳跳的遊到天空之中,歡快暢意。
與此同時,少年的身體也越發輕盈,氣質越發出塵淩世。塵封的小城正在蘇醒,而他也正在這一點一滴中找回自己。
最終,他輕車熟路的走到一間蕪涼的小院,也是此行的終點,輕輕一推……
“吱扭……”
沉重的大門發出艱澀的噪音,回蕩在空曠的院子裏,悠遠寂寥。小院中,草木蔥鬱,廊廡凋敝,已經很久無人打理。
少年優雅的走過庭前吐著泡泡的池塘,將手中的契據放在身前的石桌上,方才停下腳步。他看著此間主人,
“王莫,好久不見。說來也巧,王家老宅的房契、地契都到了我手上,如今我便將它們物歸原主了。”
空蕩蕩的院落中,小石凳旁的院子主人身穿褐色麻衣,頭頂髻子,沉默不語。
隻是……他看著暴露在小雨中的地契、房契,黑著一張臉,就像草叢裏的一塊石頭,素來並不討喜。和錦玉一般的少年同樣年紀,說起話來卻甕聲甕氣的。
“白淵,你要出什麽價錢!?”
褐色麻衣的黑麵少年便是此處沒落宅院的主人,名為王莫,是一個出身沒落修煉家族,如今卻毫無靈值的普通人。
麵對少年,他語氣生硬,似乎十分不滿。
……
然而,王莫越是惱怒的看著自己,白淵嘴角的笑意越甚,他輕輕搖了搖頭。
“都說我是來物歸原主的,又何必談什麽價錢呢?他們過去是世仇,但……老人間的事情和我們有什麽關係,我們就不能化敵為友嗎?”
麵對雨中撐傘的白淵,嘴笨的王莫像一個木頭樁子,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
……
“轟隆!”
白淵看似隨意的在空中畫了道符印,小小的院子中,卻沒有預想中的金色遊魚出現。反而,天空中炸出一聲驚雷,大雨越發逞強。
白淵的解封之術,第一次失敗了。王家老宅本也有一處陣眼,可是,白淵卻沒能解封。
這解封之術,隨著劃開的每一道符印,將封印陣眼的金色遊魚釋放回天空之中,少年便能找回一絲屬於曾經屬於自己的記憶。
“為什麽會這樣呢?”
……
倔強的王莫被雨水打濕了身子,如同釘子一般被釘在原地,因為沒有靈法護身,一身麻衣全都濕透了。相比之下,石桌上的契據因為有靈法的保護,生出一層微末的光芒,將雨水全都阻隔在了外麵,反而沒那麽落魄。
他沒有注意到白淵的小小舉動,隻是單純的拒絕。
青色的池水之上點點雨落,圈圈蕩蕩散去遠方。氤氳出一層暗淡的光芒,在這微雨之中越發明亮。
白淵左手朝著天空揚起,……雨傘在空中被風兒吹著,打了個轉,便被吹散到了這小院蕩著漣漪的一池碧水中……然而,這雨傘飄在池水之上,卻沒有沉下去。黑色的小傘就像宣紙上的墨色,緩緩融在了這青色池水之中……
白淵被雨水打濕了衣袍,像個落湯雞,光彩不複。
可白淵雖然形容狼狽,卻精神奕奕。他望著青色的池水,水中倒映著兩人的身影,一黑一白,隔桌而立,又有著莫名的融洽。
“不管是誰在這裏寫下了開始,結局都要我自己來掌握。”
……
雨越下越大,古老的北海就像一個背著大殼的鐵烏龜,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也像,此刻的王莫,緊咬著嘴唇,眼睛死死的盯著石桌上的契據。
雨勢越重,狂而不燥的大雨之中,白淵像一隻頂著關子的蘆花大公雞,身上的雞毛抖擻著,不失傲氣。一旁的王莫就像一塊剛從墨池底下挖出的墨石,任憑雨水衝刷,還是最初的混沌模樣。
少年看著王莫,王莫看著白淵。白王兩家曾同為北海四大家,五百年間,近乎世仇。如今白家如夜空明星,冉冉升起。白淵人如其名,似潛龍在淵,小小年紀八麵玲瓏,天賦驚人,暗中被仙宗紫霞門提前預定,前途無量。
而王家卻隻剩下王莫一人,還是個無法修仙的癡兒,人和人的差距,便在於此,天上地下。
……
“我哪裏能白要他的東西呢……“
王莫心中苦澀。
麵對著越發耀眼的白淵,王莫最後瞥了一眼桌上的契據,哪怕這是他現在最想得到東西。可是,王莫還是從白淵身旁越過,朝著外麵走去。
“告辭!”
……
肩膀交錯,白淵一成不變的麵孔上終於出現一絲波動,他似有一分惱怒,但轉瞬便控製了下來。
“你要去哪?”
“你有契據,這裏……以後是你的了。”
王莫頭也不回,甕聲甕氣的留下一句話。
……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小院中又變得安靜下來。
白淵好像陷入了莫名的回憶之中,此刻戰在原地,喃喃自語,卻沒有去追王莫。
“書生曾說,為惡者,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為善,同樣也不能強人所難。更何況我不在意善惡,不在乎人言,甚至不在乎這北海世人……我啊,隻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罷了,既然你不接受我的饋贈。在離開之前,我便送你一場機緣好了。”
……
簌簌雨落,人畜無害的少年白淵獨自站在庭院之中,全身上下的白色衣袍都被雨水浸透,索性也不需要用靈法去避雨了。
他腰間懸掛的一枚八棱圓寶小銅鏡,被雨水一陣衝刷,黃澄澄的鏡麵上散發著淡淡的青光。隨著時間越久,這青色的光芒越發濃鬱,最後好像能夠從鏡子裏滴落出來一般。
白淵伸出手接過一顆落雨,看著上麵閃爍的晶瑩,似乎正是這青色的光芒,無限感慨。
“這個時代,該變了!“
他再次抬起頭,迎著這混雜著莫名靈氣的小雨,嘴角的弧度也開始上揚,好像說著什麽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若是被旁人聽到,定然會不可思議!
“我們就該要離開這北海了,玄武,醒來吧!”
天空中的金色光柱倒轉而下,在這日漸荒僻的偏遠小城中,不斷傾瀉。白淵沐浴其中,瞬間從一個靈值剛剛破千的少年一路狂奔,接二連三破境而上。
白衣少年畫中仙,一念便可成仙佛!
不說北海城,就算是大夢之中,都少有人是他的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