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物，通體紅潤如火，長在潭底的石縫中。
說它是棵樹，它未免太小了一些，因為它只有三尺左右高。
但它看起來卻很像一棵樹，雖只有三尺高卻又有五杈分枝，就像一株人為的盆栽，刻意修整成這般模樣。
在那五杈分枝的中央，不知是那樹開的花，還是它結的果，有一個紅光閃爍的事物。
那事物呈半月形狀，只有巴掌大小，卻生生把整個潭底映成了絢爛的火紅色。
雖然還隔了一段距離，但龍傲狼卻能感覺到它所蘊涵的那股無匹的火熱氣息——就是它，將這處諾大的潭水變成了一處溫水所在。
龍傲狼上下打量片刻，等再次看到那個半月形的事物時，腦海中猛然想起了這是何物。
「水中赤月！」
本是火性靈物卻逆五行而生，藏於水中，內含地火精華，乃世間可遇不可求的珍奇異寶。
凝望著那株「水中赤月」，龍傲狼默然半響。
捫心自問，龍傲狼不是多事之人，特別是從五年前入身魔教，幾年來他見慣了流血殺戮，心性在潛移默化中也早不同於當初那個初上青龍峰的少年。
龍傲狼變了，變得就算是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他可以為了一碗水而替人除妖，也可以眼看著那馬真人和那幾個道人在他眼前死於非命，而無動於衷。
因為在他看來， 坐地起價，勒索錢財，卻不能替人消災，是死有餘辜。
今日的事如果需要一個理由，也許是因為天中子真人的一句話，和他心中的一點好奇吧。
「你本是金系弟子，何來重回一說？」
只是龍傲狼沒想到，他偶然的一次路見妖魔，拔刀相助，竟會碰到這種天地奇珍。
難道這一切正是機緣巧合？
還是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難道這就是天道不虧，陰陽不負，有失必有得？
片刻過後，龍傲狼運出真元護住手掌，緩緩握住了那片半月形的事物。
一股火熱的氣息好似冬日暖陽，灼熱卻不含暴戾，從龍傲狼的掌心而入，遂即順著手臂經脈走遍了全身，最後納入丹田，和龍傲狼體內五行真元中的那道火系真元緩緩融為一體。
而那株水中赤月的顏色卻慢慢暗淡，半柱香過後便徹底變成了和潭底那些大石一樣的青黑色。
雖不能目視，但龍傲狼卻能無比清楚的察覺到，丹田中五道真元相輔相生，運轉往複的速度比半柱香前快了一些，換而言之，修行於無形中又深厚了許多。
隨著水中赤月的靈氣被龍傲狼汲取殆盡，水潭裡的光線也緩緩暗了下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潭水也陡然變得冰冷刺骨。
龍傲狼飛身而起，一個飛掠便衝出了水面。
「哎呀媽呀，還有妖怪……」
耳邊傳來幾聲驚呼，龍傲狼忙側目掃去，發現先前那些村民不知何時都到了潭邊不遠處。
還有一些就站在潭邊龍傲狼脫下的衣物旁，手裡拿著幾根長短不一的竹竿正在水裡攪動，看樣子他們以為龍傲狼在水裡出事了，在動手打撈。
龍傲狼陡然從水裡飛出來把他們嚇了一跳，一個個驚叫一聲，丟下竹竿轉身就要跑。
不過等看清了是龍傲狼，眾人齊呼一聲俯身便拜，七嘴八舌的紛紛道謝：「多謝少俠救命之恩……」
鄉民純樸，龍傲狼只得落地還禮道：「份內之事，眾位不必如此……」
說著話，龍傲狼暗運真元，隨手將先前洗澡時弄濕的貼身衣衫烘乾，套上了外衣。
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但被一眾村民看到卻更加敬佩不已，驚為天人，紛紛再次施禮。
無奈之下，龍傲狼只好運起真元將他們扶了起來。
那鄉紳分開眾人到了近前，躬身施禮道：「少俠救了我等不說，還除了這水潭裡的怪物，等同於救了我們整個李家鎮，和這方圓百里內成千上萬的百姓，大恩不言謝，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望少俠不要嫌棄。」
說著話，從旁人手中接過那個裝著金銀財物的布袋，雙手捧著遞了過來。
龍傲狼不接。他又不打算建觀立派，置房買地，要那麼多身外之物有什麼用處？
龍傲狼想要的，就算再多錢財也換不回來了！
那鄉紳一愣，還以為龍傲狼嫌少，不禁面現為難之色：「容我等再……」
龍傲狼擺了擺手，打斷了他：「你誤會了，錢財與我無用，我還有事在身，就此別過。」說完轉身就走。
那鄉紳一呆，緊走幾步追了上來：「還望少俠告知尊姓大名，我等好時刻銘記少俠的恩德。」
不過不等他把話說完，龍傲狼已凌空掠起，瞬息間便不見了人影。
一眾村民望著龍傲狼消失的方向呆愣半響后，不由得俯身再拜。
次日，沿岸的百姓便發現河中的水恢復了往日的清澈，但有些百姓不知怪物已除仍不敢飲用，直到看到有鴨鵝下水嬉戲，絕跡兩月的魚蝦也出現在河中時，才確信河水毒性已失，不由得歡呼雀躍，奔走相告。
而李家鎮村民也傳出龍傲狼除妖之事，口口相傳下已有失原真，又因為龍傲狼沒有告知姓名，傳到最後把龍傲狼幾乎傳成了神仙下凡，天神臨世，專程來除妖來了。
後來那李鄉紳提議，出資為龍傲狼塑像立祠，以永記恩德。
此事一提出，因為兩個月無水可用而深受其害的沿岸百姓無不贊成。
不幾日，生祠建成，祠內供奉的塑像絕對是獨一無二——乃一高約七尺的男子，長發微亂半遮容顏，但仍不難看出其劍眉星目，氣宇不凡。只是與之不相襯的是身上長衣略顯破爛，頗顯幾分落魄。
塑像前立一紅色石牌，無名無姓，只有「恩公」兩個大字。
旁邊亦有一石碑，刻記適年有毒怪潛藏沙河，污毒河水，兩岸百姓苦不堪言，遍請周遭，奈毒物妖邪而無果……
隨後刻的便是龍傲狼現身，如何神通廣大，如何大戰妖物，如何驚心動魄……除妖后還以身涉險，脫衣試水，事後不收分文，飄然而去……這一段洋洋洒洒不惜文筆，竟不下百字，估計龍傲狼看到都會瞠目結舌。
不過這都是后話，龍傲狼自然不知。
離了水潭，龍傲狼一路向北飛掠，行不多時繼而轉向東北，往穎河鎮方向而去。
此去不下千里之遙，若放在平時，對龍傲狼來說也不過就是半日的路程。
不過怕被人發現，龍傲狼並沒有一直御空飛行，而是沿著大道曲折而行。
無人時便飛掠，有人時便隨著人群步行，一路走來倒也沒什麼事發生。
想必五派弟子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可以御空飛行的人竟然會隨著一些尋常百姓步行而來。
閑言少敘，就這樣走走飛飛，三日後龍傲狼已到了中原腹地，再往前百里便是那穎河小鎮了。
時值巳時，卻不見陽光，天空反而有些陰霾不明。
身處中原，官道上人反而少了起來。偶然見到一個也大都是拉車挑擔，步履匆匆。
看四下無人，龍傲狼便飛身而行，一柱香過後便在穎河鎮南面的小河邊落了下來。
凝目遙望，河北岸緊挨著河邊有幾間木屋，木屋外還有石桌石凳，茶壺茶杯，一切似乎和幾年前一樣，只不過卻看不到多聞道人喝茶的身影。
龍傲狼猶豫再三，終邁步過橋，向那草屋走了過去。
屋門虛掩，龍傲狼輕扣門扉道：「前輩在嗎？晚輩龍傲狼。」
連喊幾聲竟無人應話，龍傲狼遂探手推開了屋門。
屋內整潔古樸，除了一些必須的生活用具外，再無其它。
門未鎖，屋外桌上茶具都還在，想必不是出門遠行。
想到此點，龍傲狼便在石桌旁坐了下來。可一直等到午時，卻不見多聞道人回來。
臨近申時，多聞道人依舊未回，天空卻飄起了雪花，不一會兒雪勢竟洋洋洒洒大了起來，天地間頓時變得蒼茫一片。
「砰砰砰……」就在龍傲狼等的有些不耐時，小鎮里突然傳來一連串的鞭炮聲。
龍傲狼一愣，邁步走進小鎮。
小鎮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是入目處卻見家家張燈結綵，門帖紅楹，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
龍傲狼驀然想到，原來今天竟已是除夕了。
只是在這人人合家團圓的日子裡，自己能去哪裡呢？
雪花飄落，似乎要將默然站立的龍傲狼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