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165章
午餐時間，五（一）班的小朋友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吃飯。
最近的伙食又差了一些，以前還經常有土豆湯，豆皮湯這種湯菜，多少還有點味道，到現在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南瓜湯、冬瓜湯這些，都是最便宜的時令蔬菜，新安當地不產土豆，土豆和豆皮的價格相對來說就比較貴，而這些時令蔬菜從菜農那裡收過來，後勤處把價格壓到非常低，根本不需要花太多錢。
老師還稍微好一點，雖然也是一頓飯交三毛錢的伙食費，但是好歹會加一個半葷菜，比如榨菜炒肉絲，土豆炒肉，韭菜雞蛋這種菜，也不至於太差了。
菜農剛剛去一完小後勤處交完豆角，剛好看見另外一個菜農也從學校後門出來，兩人心照不宣的搖了搖頭，真是太難了。
「這豆角一斤才五分錢，南瓜冬瓜就更便宜了，兩分錢……」夏天高產的豆角在菜園子裡面成堆，鄉下到處都是根本吃不完，這些菜放在農村一文不值，好不容易找到渠道能送到縣城的食堂賣，但是價格也提不上去，這豆角五分錢的價格根本就撐不起來菜園子裡面的收益，他哪怕菜園裡面一年產一千斤豆角，也就五十塊錢，這錢剛好夠兩個小孩子交一個月的伙食費。
另外一個菜農也搖搖頭：「冬瓜就更便宜了，才兩分錢，十年前的價格都不會這麼低吧，學校真的是做的過分了一些，要不咱們找找還有沒有別的渠道送菜，我聽說早市有收購青菜的批發商，明天早點去菜市場看看，要是真有地方收購價格比學校貴，咱們也別賣學校了。」
「是啊，這樣搞下去真的沒有活路了，幸好豆角南瓜冬瓜這些都高產。」
農民種地都是很不容易的，在這個年代也沒有那麼多的銷路，以前能夠找到學校這個銷路還算不錯，白菜蘿蔔的收購價格還在八分錢左右，最近學校狂壓收購價格，硬生生把豆角的收購價格壓到了五分錢，就是吃死了農民也沒有別的銷路。
這些農產品在菜市場的零售價格並不低，豆角能賣到一毛二分，但是這批菜農以前都是給學校供貨的，種的菜園子也大，光每天能摘出來的豆角都有一百來斤，這麼多的豆角要是在零售市場賣不完就更麻煩。
對於徐江雪來說，可以吃掉這個差價，比如說五分錢收來的豆角，在她的賬本裡面記賬就成了兩毛錢一斤，賬面做的滴水不漏，就算是審計過來了也沒有辦法去查XX年某個時間段的蔬菜價格，這是很難查到的。
對於一完小的後勤來說，一天能收到600的伙食費，至於職工工資是學校開的，而豆角整個學校一天最多能消耗掉100斤，也就只有五塊錢，大米一百二十斤，按照當下三到四毛錢一斤的價格來算，一天的成本也不到五十塊錢，學校一天收上來六百塊錢的伙食費，實際上成本不到八十塊錢，這八十塊錢裡面，財政每天大概有五十塊錢的撥款。
而徐江雪比叫聰明的一點就是，至少她只是在降低品質和剋扣飯菜的重量，對於質量方面把關的非常嚴格，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腐敗了的飯菜出現在孩子飯盒裡面的情況，也對食堂衛生把關很難嚴格，從學校食堂開始集體搭餐以後，孩子們總吃這種沒有油水的飯菜，反而吃的比以前還要多了。
這樣學生家長即使有意見，也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情去上面單位告學校，也不會因為一天三毛錢的伙食費，跟學校鬧不快，畢竟孩子還要在這裡繼續讀下去，要是老師給孩子穿小鞋，甚至於直接不讓你在這裡讀了，到時候吃虧的還終歸是自己。
至於老師，雖然也跟學校一起吃大鍋飯，但是老師的數量畢竟小，加上徐江雪還是比叫注重個人形象的，給老師又額外加進來了一個半葷，所以老師也沒有太大的意見。
所以說雖然搭餐吃的苦了一點，倒也沒有出過什麼大事情。
至於徐江雪的聰明，大概就是如此了，即便是各方面都覺得她有問題，但是抓不到她的大錯處，學校那邊張本能做的也著實漂亮，無論誰來了，都挑不出她的錯處來。
之間的差額以及多餘的錢，並沒有用在學校的建設或者學生福利上面，到底去了哪裡沒人知道。
前任校長就是仗著滿腔熱誠去查背後的這些事情，結果還沒有查到根本，就被人連根拔起，換成現在的歐名星歐校長上任，不過也才短短三個月。
陳檬端著鐵飯盒坐在台階上，看了看碗裡面的豆角，面無表情的把豆角扒開，從小書包裡面拿出來早上拌好了的海帶絲。
現在班上專門負責打飯菜的孩子也不會故意給他們打少一點了，據說這還是薛老師跟徐江雪提了一嘴，徐江雪專門把顧小琪提溜回家以後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後來這種情況終於改善了。
徐江雪就是要旁人挑不出她的錯處，如果這個時候自己女兒給拉了後腿就不美麗了。
小胖子家裡條件比較好，每天他那個疼愛孫子的奶奶都會送一個葷菜來學校，時間不早不晚，剛好趕在飯點前幾分鐘，就是為了確保飯菜不要涼掉了。
他今天帶的菜是獅子頭，好大的兩個獅子頭。
「我奶奶做的獅子頭可好吃了，給你們一人分一半。」另外的一個必須是他自己的，其實他在家就要吃兩個獅子頭呢，不過他跟陳檬張薔是好朋友，就跟她們兩人一人分一半。
小胖子的勺子還沒開始用，就用勺子把獅子頭挖成了兩半，空氣中頓時就瀰漫起來了肉香味。
換做別人家裡，是沒有人能天天吃得起肉的，但是陳小胖老爸好歹是財政局的副局長，他老娘也是某個單位的科長，爺爺更加牛了，以前也是財政系統的大拿，就算是現在退下來了，現在也是新安縣響噹噹的扛把子人物。
越是這樣的家庭出生，越是從小就教會了要低調，陳小胖跟顧小琪不一樣，從來不炫耀家世。
除了上次有人提了一嘴說陳小胖的爸爸還是顧小琪爸爸的領導，他本人從來不在學校說起來這些，除了對那些喜歡打小報告的人不太客氣，對同學基本還算友好。
以前陳小胖總是不好好吃飯，躲在座位下面啃零食，現在總算是把這個臭毛病給改過來了，他奶奶滿心歡喜，每天都給他帶好吃的，當然這些陳檬都會有份。
小胖每天都吃奶奶做的飯菜也是吃膩了，總想換換口味，每天最高興的時候就是跟陳檬還有張薔一起交換飯菜。
張薔今天帶的是清炒豆角，鄧桂鳳總是能把不怎麼好吃的菜肴做的好吃起來，由於是夏天，班上的同學都喜歡帶素菜，到了中午就算是涼掉了也能吃。
小胖子看了一眼碗裡面清湯寡水的飯菜，豆角上面依稀飄著幾滴油，還有一勺鹹菜，現在鹹菜的分量倒是比之前多了很多，這種廉價的菜本來就沒有花什麼成本。
「現在學校的飯菜真是越來越差了。」張薔看著碗裡面的東西也吃不下去，一點油水都沒有，放在鍋裡面純粹是煮熟的，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到了冬天，很多菜就帶不了了。
張薔跟陳檬不像小胖家裡一樣，有爺爺奶奶兩個退休了不上班的大閑人管他的生活。
「確實很差啊。」陳小胖不像是別人看著那麼簡單，面兒上樂呵樂呵，但是小胖心裡是非常有盤算的，在外面三毛錢可以吃一碗米粉，裡面還能摻點肉絲，自從學校的伙食被後勤處集中管理不讓學生出去就餐以後，學生的伙食也是每況愈下，他想了想，把學校的飯菜放在一起，然後默默的啃起來獅子頭。
陳檬好奇的看著他：「你不吃飯啊。」
小胖子：「我減肥，不吃飯。」
班上的其他同學看見陳檬跟小胖子還有張薔三個人坐在台階邊上，一個個好奇的過來問：「我們也可以一起過來吃飯嗎，陳檬我們也想跟你們一起玩。」
說話的女生就是上次說張薔跟陳檬玩是想要佔陳檬便宜的那個。
她神旁站著兩個女生，用那種獵奇的眼神看著陳檬，那種目光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用說，一定是外班的女孩子，想要跟陳檬套個近乎的，有些會直接過來打招呼，大大方方的，有些就會通過五一班的熟人來找她，有些人還很搞怪的要來摸她的臉，有一次午睡中途陳檬發現自己的臉上那種感覺怪怪的，等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有人在摸她的臉！
那種帶著探索的眼神讓人太不舒服了。
現在陳檬可是班上的小小明星一樣的存在，不管她在哪裡都有人會好奇的看她，有時候有的同學的那種目光會讓人感覺不舒服，但是她只會很有禮貌的跟人保持距離。
但是這個同學是陳檬特別不喜歡的，當初就是她說張薔跟她做朋友是想要佔她便宜，還去跟顧小琪套近乎，陳檬不喜歡跟她在一起玩。
「不用，我跟小胖張薔一起吃就好了。」說這把臉撇向張薔，對張薔笑了笑：「吃不吃我的涼拌海帶絲，很好吃的，我想要嘗嘗你的豆角……」
小胖摸摸自己的肚子：「其實我也挺餓的啊，你們就不管管我嗎，我也需要人權。」
胖乎乎的男孩子從小就被人嘲笑，只有陳檬跟張薔兩人那他當朋友，所以小胖跟這兩個女生很放得開。
三個人在一起樂呵呵的，完全不把旁邊的那群女生放在眼裡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很窩火。
對方看陳檬一點搭理她的意思都沒有，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個陳檬也太高傲了。
這幾個同學都是她家大院裡面的同學，大家一起長大的，她曾今在人家面前吹噓自己的同學是小明星陳檬，而且跟陳檬關係還比較好呢，關係好那是以前的事情，以前她經常吃陳檬的菜，但是嫉妒張薔跟陳檬關係好，所以才講出來那種話。
現在陳檬不搭理她了，她反倒是拿這層關係去跟人顯擺炫耀。
是啊，陳檬就是不太想要搭理她。
小胖掃了掃陳檬和張薔碗裡面的飯菜：「其實我還可以吃點菜的……」
至於學校的飯菜，他從學校直接帶到了家裡。
這事兒沒過多久，就被人寫了一封舉報信，直接送到了紀檢委。
舉報信的內容非常剛，直接把小孩子一頓飯的飯菜成本，以及從菜農那裡收集到的數據，還有學校每頓飯收到的飯菜錢每樣列舉出來，寫到了舉報信裡面，這一次的舉報信跟以前的不太一樣，信裡面的內容列舉的非常詳細，包括是如何跟菜農壓價，又是如何在學校裡面截流，以及一完小後勤賬目並不是很清晰的情況，統統都寫到了信裡面。
跟以前一樣，紀檢部門照樣派出來人來審核一完小的賬目。
一完小的賬目還是跟以前一樣挑不出來任何毛病，就連專業的審計人員，也沒有辦法在審計數據上面看出來問題出來。
「豆角一斤兩毛錢，一天兩百斤，這樣算來就是四十塊錢，千張皮一斤五毛，一天一百斤，五十塊錢，油消耗一天十斤，一斤兩塊錢，一共二十塊錢，大米一天兩百斤，一斤五毛，一天一百，肉類若干，雞蛋若干，加上亂七八糟的支出，從賬面上看起來非常漂亮，一天的消耗大概在四百塊錢左右，包含掉了多餘的糧食等物。」
「審計組來這裡辛苦了，這一次並不是常規的審計，不知道這次來是有什麼目的？」徐江雪很聰明，在這方面也非常敏感，知道怎麼去捕捉一些敏感信息。
誰知道對方把賬本一合：「對不起徐老師，麻煩跟跟我們走一趟……」
這次審計當然不是普通的審計，對方早就到了學校把學生中餐到底吃了什麼，從菜農那裡壓低價格收購青菜這種事情查的清清楚楚，至於徐江雪在學校這麼多年貪污所得自然也是清清楚楚。
除了從學生口中摳糧食以外，徐江雪還利用職務之便，多次在學校下手，貪污腐敗不止這一點，經過調查組的調查，金額可能高達十餘萬元。
徐江雪以及她那位負責政府項目撥款的丈夫，還有她負責基礎建設的建設局局長姑父，在銀行做行長的姑姑一起，貪污數額可能高達百萬元。
這個數字在八十年代可是天文數字。
早就有舉報信舉報徐江雪一家人貪污腐敗的情況，而那天被小胖拿回去的飯菜就是鐵證，那種飯菜能收學生三毛錢，一面還要跟財政要午餐補助，徐江雪貪污的證據也是足夠足夠的了。
但是對於一完小的小學生們完全不知道這個改變意味著什麼。
直到第二天學校宣布不在強制在學校搭餐，學校也可以提供免費煮飯的服務，第三節課下課的時候就可以把飯盒帶過去。
這個年代不少家庭送孩子讀書都挺困難，但是能夠上到一完小的家庭其實一般都是職工幹部家庭，但是也有不少人家家裡跟張薔這種一樣，是家裡孩子多，父母收入比叫少的。
聽說學校可以免費煮飯，張薔第一個就把學校的餐給退了，簡直跟過年一樣歡天喜地。
班上沒有選擇退的一些同學，也是怕老師對自己有意見，以前徐江雪管後勤的時候，有一些東西是強制的，比如搭餐，還有運動會、學校修操場家長要捐錢這些，都是有定額分配，如果表現的太另類，孩子在班上會表現的相當另類。
這次學校是下了狠心要把食堂的飯菜質量給弄上去了：
「不願意搭餐的同學也可以在學校買飯吃，二兩米飯五分錢一份，四兩米飯一毛錢一份，飯菜也分成兩個檔次，甲等有少許葷菜，乙等是全素材，甲等一個菜兩毛錢，乙等一個菜是一毛錢。」
「學校那邊可以幫大家煮飯，飯盒都用統一的鐵飯盒，飯盒蓋子上面寫好自己的名字，第三節課下課以後，自己就把米飯放好，到時候大師傅統一給大家煮，煮好了以後班級統一去取，有不需要搭餐的也可以自己煮飯，至於打菜可以去後勤處買菜票，學校不強制學生在學校吃飯，當然也希望你們吃的衛生，可以允許家長過來送飯，但是不允許學生中午出去吃飯了！」
這樣說還是做了一些改變，比如說以前允許出去吃飯的，現在不允許出去吃飯了，但是可以給學生煮飯。
這也是基於衛生問題，學校也怕孩子們在外面走丟，或者吃出問題出來。
但是也是福音了，其實從學校打飯跟自己帶飯的價格就差不多的成本，學校相當於免費給學生煮飯，至於菜錢是不盈利或者是微盈利的模式。
按照這樣說，即便是即便次一點的乙等餐，也要比之前的統一餐要便宜了一半的錢！
「這樣就好了，之前一個月交那麼多錢，我都不好意思找我媽媽拿錢了。」張薔臉上露出來笑容，她算了一下自己就吃二兩飯，早上一般也是從家裡帶菜，這樣以前一個月需要給學校交八塊錢的伙食費，現在這筆錢就算是省下來了。
「你高興啦，也不知道以後學校的飯菜會不會好點呢？」陳檬一邊說話，一邊收拾著書吧，今天是周六，她要回大河村一趟，最近這段時間好忙，好久都沒有回去了。
「你知道嗎，學校那邊好像想找你參加合唱團呢，你還去不去啊？」
「找我？」陳檬反問：「不是定好了人選嗎，我不想參加了，暑假我要去一趟京市，媽媽說要去京市辦點事情，到時候可以帶我一起去京市，我好久沒有看到外公外婆啦，好想他們。」
其實不參加合唱團也好啊，合唱團都是周日排練，現在那些人都沒有辦法好好過周末。
不僅這樣，合唱團的成員還要自己出錢買服裝，請老師，去比賽的時候連住宿費和車費都要自費。
能參加的孩子一定是家裡有家底，喜歡讓孩子去鍛煉鍛煉的那種，至於張薔這種家庭出身，就跟這種活動完全扯不上關係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外面走，剛走出校門，看見不遠處一群高中生也從學校裡面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人影看著特別熟悉。
長頭髮，穿著格子襯衣，長袖襯衣直接挽到了手肘上面去了，她面色匆匆的要過去找人的模樣。
身型消瘦，跟之前看到的形象完全不一樣了。
要不是陳檬跟她太熟悉，壓根都沒有認出來這是從小背著她抱著她的春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