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性情一向平淡的張湛,悠悠然說道:
“將軍或許過慮了,苻融作為現在長安城南最後的屏障,氐人會輕易的將苻融派去進攻關中盟麽?”
一側的羅友亦然補充道:
“若是苻融再動,那麽整個長安城周圍將再無氐人兵馬,一旦我們能夠在灞上或者梁州刺史在西側突破,那麽等待氐人的將會是兵臨城下。”
桓溫卻謹慎的搖了搖頭。
直覺告訴他,氐人絕對會兵行險招。
“困獸猶鬥,無所不用其極。”郗超此時開口,提醒一句。
眾人齊齊色變。
郗超這等於變相的認可了桓溫的擔憂。
現在的氐人,已經是坐困長安的困獸。
河北的胡人作壁上觀,涼州的張家恨不得氐人死的更快一些,而潼關的雷弱兒又被擊敗,一時半會兒已經不可能再威脅到桓溫。
氐人的希望,越來越少,所以他們必然會選擇鋌而走險,而不是現在節節抵抗,最終迎來注定的失敗。
所以謝奕率軍進攻苻萇,暴露出來的後方林氏塢堡,的確很危險。
謝奕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一點,而就算謝奕意識不到,杜英也不可能無所察覺。
然而他們兩個還是打算這麽做。
這說明謝奕打算速戰速決,盡快幫助桓溫越過灞水。
大軍已經推進到長安城下,就算是苻融進攻關中盟,甚至殺入關中盟,也已經無妨。
大局已定。
一些參謀頓時麵露愧疚神色。
關中盟現在的發展,很多人都看在眼裏。
因此他們不由得想要問一句,關中盟想要做什麽?
難道真的打算成為關中新的一股勢力?
杜英似乎正在一點點的展露出來他的野心。
所以他們也已經不是一次提醒桓溫,要小心杜英。
桓溫對內的精力如果都放在提防東南世家上,那麽很有可能背後被杜英搶占先機。
然而他們現在發現,他們好像看錯了杜英。
就算是舍得一個關中盟,也要把桓溫大軍送過灞水。
這有點兒像是謝奕這種莽夫做出來的決斷,但是如果杜英有別樣心思的話,按理說就不應該這麽做。
杜盟主,當真是大公無私啊。
郗超歎了一口氣,之前在關中書院的落成典禮上,他就覺得有點兒看不透杜英,現在更是覺得這個杜英越來越有意思了。
不過如今顯然不是揣摩杜英動機的時候,郗超果斷說道:
“將軍,事不宜遲,算時間,謝司馬應該快要率軍抵達苻萇營寨外了,苻雄肯定也會調動兵馬支援苻萇,將軍需盡快決斷。”
桓溫沉聲說道:“傳令,高武和戴施,各自率軍從南北兩側強渡灞水,前鋒和中軍由本將親自指揮,直攻灞橋!另外派遣輕騎並步卒兩千人,前往灞水上遊渡河,牽製苻萇,攘助於無奕。”
眾將齊齊應諾。
而桓溫又看向郗超:
“諸位,草擬兩份軍令,其一,令無奕和仲淵務必提防苻融。其二,令偉長(司馬勳表字)莫要輕兵冒進,同時提防側翼。苻融一軍,可能無關緊要,也可能決定生死。”
“將軍放心。”郗超趕忙答應。
隻期望這一封軍令,能夠給的杜英和司馬勳他們提個醒。
就算是來不及送達,已經有不忍見之事發生,也算是桓溫表明了一個態度。
杜英和關中盟在這一戰中的貢獻和犧牲,桓溫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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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並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桓溫幕府中節節升高。
他也並沒有把關中盟的全部兵馬都拉出來,仍然留下了一千多步卒隨同王猛和鄧羌把守林氏塢堡。
諸葛在世加上萬人敵的組合,讓杜英對自己的後方有充足的信心。
戰事可能會慘烈,但是不會慘敗。
而且更何況苻融也不一定真的對關中盟下手。
因此杜英的戰略思想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不管司馬勳這位仁兄把現在關中的局勢攪動的如何混亂,杜英就認準了原定計劃,向苻萇發起進攻。
讓桓溫渡過灞水,這是杜英一直不變的目標。
曆史上的桓溫,被困於灞上,最終喟然離去。
現在杜英想要改寫整個進程,自然就要先改變最遺憾的一件事。
輕騎掠陣,飛馳如風。
杜英並沒有老老實實的帶著五十輕騎直接和戴逯匯合。
他來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鼓舞士氣。
為朱序,也為後續的謝奕等人爭取機會。
所以既然登場,就要光明正大、就要氣勢奪人。
且看!
五十名輕騎,馬蹄飛揚,長矛提起,身子則微微向下壓,這樣既能夠減少受風的麵積,又能夠防範氐人的箭矢。
這些騎兵,騎射當然是不會的,所以根本就沒必要再做張弓搭箭的姿勢。
“殺!”一個字,從杜英的舌尖炸開。
輕騎如刀,切開了氐人的側翼防線,一路向前突進。
氐人士卒一開始並沒有把這些輕騎放在眼裏。
倒不是他們有意去忽略五十名騎兵衝鋒起來能對步卒形成的威脅。
而是因為杜英的將旗就飄揚在騎兵之中。
反倒是這,讓包括苻萇在內的氐人將領們都覺得,杜英並不會主動鑿陣。
去和戴逯合兵一處、接管指揮,不好麽?
於是乎,杜英的進攻,出乎意料的順利。
不過順利終歸也隻是暫時的。
苻萇很快回過神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
當即周圍的氐人兵馬都被調動,意圖直接將杜英等人困在陣中。
同時外側的氐人軍隊也不再和戴逯糾纏,而是徐徐展開。
苻萇的計劃很明確,包圍住杜英,就算是短時間內解決不了他,戴逯也不可能看著杜英困死在陣中,所以必然會前去救援。
到時候外圍展開的氐人兵馬,自然又可以順勢再次形成包圍,徹底將戴逯圍困在陣中。
“之前咱們還真的是小看苻萇了。”萬軍叢中,杜英端詳著前方的旗幟變化,忍不住笑道。
“但是想要留住我們,還不可能。”房曠提著劍,爽朗回應。
這年頭的讀書人,誰還不會點兒殺人技?
隻是廝殺經驗沒有那麽多罷了。
都是年輕人,之前或許害怕,但是在戰場上親自經曆了一會兒,也看著外側的袍澤如何砍瓜切菜一樣剁翻那些氐人步卒,這恐懼,頓時就消散掉,取而代之的,是滾燙的血。
上頭,這景象,誰能不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