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答應與否不重要
至於杜英,謝奕當然是非常欣賞的。
能夠在這關中亂世裏,自己打出來一片天,而且又不是那種粗鄙之人,上佳的詩句信手拈來,已經說明了這個年輕人的文化素養。
允文允武,家世又不差,除了不是江左世家之人外,沒有什麽可以挑剔的地方。
如果不是家裏其餘幾個女兒和侄女的年紀都還太小,謝奕真的不介意把其中一個許配給杜英。
隻是唯一一個適齡的謝道韞,身為謝家嫡長女,其婚約本來就很重要,嫡長女畢竟不同於庶女,又牽扯到王謝兩家······
所以謝奕很清楚,他的讚同並沒有什麽用。
杜英心中有數,拱了拱手:“多謝伯父成全。”
說罷,杜英便要起身。
謝奕一頭霧水,趕忙前傾探出身子:“賢侄,賢侄!何來成全一說啊?”
“此事牽扯重大,伯父若是本來就反對的話,那麽必然回答的幹脆利落。因為伯父本來就不是瞻前顧後之人。唯有伯父心中同意,卻又擔心損害到整個家族的利益,所以才會猶豫。”杜英笑道,“見伯父不回答,小侄便已知答案。”
被戳中了心事,謝奕不由得皺了皺眉。
自己好像什麽都展露在了光天化日下,這種感覺讓謝奕有點兒不舒服,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杜英說的沒錯:
“賢侄打算如何行事?餘讚同了,可不代表著家裏會讚同,更不代表著王家會同意。”
杜英不由得一笑:“隻要伯父默許,那麽自然會有人幫著一起對抗王家,這天下,已經不是當初王丞相一言堂的時候了。”
謝奕皺了皺眉,這句話倒是不假,王家現在在朝堂的影響力自然比不過王導時期。
雖然王家還有“江東獨步”王坦之,但是畢竟其出身太原王氏,而非琅琊王氏,大家隻是遠房罷了。
因為同宗而會同氣連枝,但是又因為終非同堂而不可能混為一談。
這也是為什麽,王家不再和其餘出身類似的世家爭權奪利,反而傾向於通過聯姻加強聯係。
一家獨大不現實了,那就索性多家聯手。
而這也就意味著,有人已經有膽量對抗王氏。
“征西將軍和梁州刺史應該還是很願意做媒的。”杜英笑著說道,“梁州刺史對謝家或許還有敵意,因此可以不用考慮,征西將軍一人,分量也應該足夠了吧?
若是伯父覺得還有不妥,餘亦可以修書涼州,請動涼公。而今關中和西北梟雄人物,不過氐蠻、征西將軍和涼公爾。有兩人出麵,可乎?”
謝奕神情一凜。
不知不覺的,杜英的背後也已經站著這麽多力量。
破壞王謝之間的聯姻,這是桓溫和司馬勳等人都樂意於看到的。
甚至涼州那邊也願意看到。
此消彼長,東南朝廷的力量減弱,涼州的力量自然就變相的增強了。
有這麽多人撐腰,實際上至少在關中,王家並不能把杜英怎麽樣,甚至都沒有和杜英平等對話的資格。
這條地頭蛇,現在也已經變成盤起來的龍。
就算是有強大的過江龍,也有資格一爪子拍過去。
因此如果說剛才的杜英是站在小兒女兩情相悅、以求成全的角度來說,那麽現在,他就是攜大勢壓迫下來。
人都已經在我屋裏了,周圍的大佬們都對這樁婚事很期待,那麽現在謝伯父你答應與否,其實並不重要。
前來詢問你的意見,其實是尊重你,而不是真的任由你做出選擇。
當然,杜英的話裏也有誇大的成分。
司馬勳對於謝家同樣沒有什麽好感,願不願意在這件事上為杜英站台還得兩說,保不齊他還指望著能夠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杜英呢。
桓溫是否願意在這個時候傾向於和王謝世家撕破臉皮,大家直接見真章,也得兩說。不過桓溫若是能夠拿下關中,的確有這個分庭抗禮的資格。
至於涼公······
這家夥生性多疑,現在願意放給杜家權力,是因為杜英有把關中的這潭水攪動的更加渾濁,以讓涼州能夠從中攫取利益。
可是杜家若和謝家聯姻,那麽涼州的謝家旁支自然也會向杜家靠攏,那可是曾經出過謝艾的旁支家族,因此在軍中有足夠的影響力,這就讓一直沒有辦法掌握軍隊的杜家驟然有了這個能力。
最終被威脅的,是涼公的位置。
涼公可能會同意促成此事的幾率有多大?
杜英從來就沒有把他真的當作自己的靠山。
現在隻是拉過來湊數,嚇唬一下謝奕罷了。
畢竟涼州的近況,杜英清楚,謝奕可不清楚。
所以杜英的這幾座靠山,加起來的確能夠讓王家撞得頭破血流,但是這真不一定能夠加的起來。
可是話說回來,隻要這幾方有聯手的可能,那麽對於江左世家來說,就是不會去主動挑釁的存在。
世家求穩,沒有九成八的把握,不回去賭。
謝奕陷入沉思,杜英則施施然起身:
“伯父毋庸多慮,小侄既然已經答應了阿元,那麽定不會做出私定終身、奔逃躲避等等的小兒女之事。
隻要伯父同意,那麽這件事餘就可以解決,若是伯父不同意,以阿元對伯父的敬愛,定然也會主動離去,隻是難免黯然神傷,可能會做出什麽不忍見之事。”
女文青抑鬱起來,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謝奕雖然是武夫,但是也很清楚。
而且就算是謝道韞為了家族的利益而苟且活著、嫁入王家,她就真的會快樂嗎?
相比於謝家家主的身份,謝奕在更多的時候,還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自居。
家族的發展,在他的心裏很重,但是卻比不上兒女的快樂和成長。
“罷了。”謝奕亦然起身,“此事容後再議。而今戰事膠著,當先思破局之法。”
頓了一下,謝奕深深地看了杜英一眼:“若是賢侄能夠立下破長安之首功,縱然是王家手持兵刃上門,伯父亦然為爾退之。”
杜英也鬆了一口氣。
謝奕的態度至今已經很明確了。
願意開口談條件,自然比一直保持沉默、心思全靠猜來的好。
“伯父所言在理,說不定不久便戰死沙場,何談兒女情長?”杜英灑然笑道。
謝奕反倒是不滿意了,眉毛倒豎:“說什麽胡話!”
女兒的情路或許還有很多坎坷,但是至少也看到了一絲曙光。
若是杜英真的出了什麽意外,那這曙光就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