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司馬氏不配天下之主
想到這裏,杜英提筆把這句話標注在了公文上。
雖然他要處理的事情很多,但是仍然願意見縫插針、尋找到一些零碎時間來翻閱參謀司提交的公文。
參謀司的小子們到底還都是年輕人,有時候一些想法還是顯得幼稚,或者幹脆就走到邪路上去了,所以杜英還是有必要將他們拽回來的。
而且對於杜英本人來說,這也未嚐不是一個自己學習的機會,因為這些小子們也的確真的總結出來了一些杜英之前都沒有想到過的規律和教訓。
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半瓶子醋晃蕩的理論派啊。
放下公文,杜英正看見走進來的鄧羌,不由得一怔,旋即皺眉說道:“誰讓你們給鄧將軍綁上的,快快鬆開!”
“這······”任群有些遲疑。
他知道盟主很欣賞鄧羌,並且想要讓鄧羌為關中盟所用。
但是關中盟和鄧羌之間還是不死不休的敵寇,若是鄧羌想要對盟主下手,任群他們攔都攔不住。
收買人心,也不能這麽冒險啊。
杜英則無奈的擺了擺手:
“之前就叮囑過你們,鄧將軍是我們請回來的客人,有你們這樣待客的麽?而今餘同苻黃眉各有所需,鄧將軍自然也清楚,如何會加害於我?”
任群也隻好吩咐人將鄧羌手上的繩子解開,同時他自己握住佩劍劍柄,大步走到杜英桌案前,充當杜英身前最後一道防線。
任群的這個動作,杜英也有些感動。
洪聚兄雖然有時候認死理,有些倔強,但是對朋友、對兄弟,卻一直都是真心的。
杜英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盟中陋室,不比長安,讓鄧將軍見笑了,鄧將軍請坐。”
鄧羌本來被人綁著手押送過來,就有一肚子火氣。
可此時見杜英態度如此明確,雖然心中也有揣測,這可能本來就是杜英收買人心、刷好感的方式,但是受用當然還是很受用的。
當下,鄧羌也露出一絲笑容,客氣的說道:
“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杜盟主能於亂世之中開辟此一番淨土,已然令人佩服。盟主所做之事,是鄧某以及當初不少父老鄉親所欲為而終未能為之事。”
鄧羌既然是晉人遺民,看待關中盟的角度自然和氐人就有所不同。
當初年幼的時候,他又何嚐沒有幻想,在這胡塵之中,能夠真的有一麵屬於晉人遺民的旗幟,庇護這一方土地上的父老百姓。
可是隨著人逐漸長大,發現這種可能已經越來越渺茫,自然也就不再報以希望。
然而現在,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竟然真的做到了當初眾多關中晉人都沒有做到的事。
所以鄧羌話中的敬佩,也不完全是出於客套話。
杜英微笑著說道:
“鄧將軍過譽了。得賴於王師,關中盟也能夠在關中有立足之地,之後王師平定關中,關中盟既受王祿,代王行事,自然也就可趁勢庇護更多漢家百姓。”
鄧羌皺了皺眉,聲音轉冷:
“晉室南渡之後,餘便不再信典午一朝隻言片語。當初永嘉之亂,生靈塗炭,蓋因司馬氏爭權奪利。
以家族之私利,害天下之崩塌,司馬氏,不配為天下之主!因此鄧某奉勸杜盟主一句,這王祿,可不是那麽容易受的!”
鄧羌這話丟出來,任群不由得色變。
類似的想法,被丟棄在北方胡塵之中的晉人遺民,實際上多多少少都有過。
但是這麽擲地有聲說出來的,鄧羌還是獨一份。
還好,此時堂上並沒有王師將領在。
就算是司馬勳等心中懷有別樣心思的人在此,隻要他們一天還是典午臣子,自然就得表示反對,不然的話,對方有辱於皇室,而自己無動於衷的話,被有心人傳出去就是心懷反意了。
更何況這話,可是連司馬勳本人這個不知道是不是正牌的司馬氏子弟都給罵進去了。
任群下意識的撇頭,看向杜英。
杜英微微一笑:“鄧將軍所言也在理,不過現在進攻關中、意圖解救我漢家百姓的,終究是征西將軍,終究是典午朝廷。關中盟如今也不過是附驥尾而行。”
頓了頓,杜英的聲音低了一些:“隻要征西將軍無錯,那麽關中盟便會依令而行。”
這一次不隻是任群了,鄧羌的臉色也微微一變。
杜英的話裏,藏著太多的意思,讓他一時間也感覺沒有反應過來。
現在關中盟追隨著桓溫,是因為隻有桓溫這一股外力才能幫助關中甚至於整個北方的漢家百姓脫離苦海。
而桓溫忠誠於晉室,關中盟自然也要跟著打出晉室的旗號。
可是如果桓溫和晉室有負於關中百姓呢?
關中盟到時候恐怕就不會奉陪了。
隻要征西將軍沒有做錯什麽,關中盟就會遵從指揮。
可是如果征西將軍有錯,那麽關中盟雖令不從。
這話說出來,雖然很符合關中盟的利益,也符合任群等人的內心想法——我們這些北地士子和百姓,努力拚命換來的和平安寧生活,當然不能讓別人破壞——但是畢竟······
以現在關中盟的實力,好像還不足以說出這樣的話。
杜英的話,怎麽看都有點兒吹牛的成分在,可是即使是吹牛,也足以讓鄧羌震驚。
因為這也不是隨便就能吹出來的。
而且杜英說的鄭重,說明他就算是吹牛,內心中肯定也已經有過這樣的想法。
鄧羌微微前傾,拱了拱手:
“盟主能夠為生民計,鄧某佩服。”
杜英卻搖頭歎息一聲:
“豪言壯語,縱然是三歲小兒,亦可隨口道出,可是成與不成,還需兩說。
關中盟現在雖然匯聚民心民力,但是終究缺少和征西將軍、梁州刺史等人並駕齊驅的底氣,蓋因盟中將士,難以與之抗衡。
鄧將軍或許有所不知,盟中士卒訓練,已經卓有成效,而今便是將王師士卒拉來同我盟中將士一戰,餘又何懼哉?
奈何將士用命,卻鮮少能夠指揮之人。有兵無將,餘常感分身乏術,一直苦求名將而不得。”
任群不由得輕輕呼了一口氣,總算是進入正題了。
之前盟主的那些言論,任群雖然並不反對,但是還是覺得盟主能夠少說一些的好。
總歸難免隔牆有耳、人心叵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