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懷抱
杜英轉身去倒了一杯水,遞給謝道韞:
“喝點水壓壓驚,我先去沐浴更衣。”
謝道韞接過來杯子,看杜英轉身離去,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趕忙收拾桌子。
一邊收拾著,她一邊忍不住跺了跺腳。
自己可真是形象都沒有了,竟然當著他的麵被幾聲雷給嚇成這樣。
以後怕是少不了要被笑話了。
丟人。
燈火下的謝才女,拍了拍自己光潔的額頭,真的是一點兒都不穩重啊。
“轟隆!”
又是一聲雷響,雨聲更大了。
謝道韞打了一個哆嗦,果斷的縮到了軟榻上。
太可怕了,反正他也不在,不用怕被他看到。
所以穩重什麽的,丟人什麽的,現在也不重要。
歸雁怎麽還沒有從前麵回來?
這個小丫頭,一點兒都不靠譜。
就這一點,杜英和謝道韞達成共識。
此時的杜英正在燒水,雖然看不清楚夜色,但是也知道肯定很晚了,更何況杜英身上還有傷口,纏著繃帶,隻能洗洗頭、洗洗腳。
燒兩桶水足夠了。
今天他回來的突然,之前歸雁當然也沒有準備,此時小丫鬟果斷的縮在前廳不回來,杜英也知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想到了剛剛收入衣袖的紙團,杜英不由得好奇展開。
讓謝才女驚慌失措想要遮蓋的,又是什麽?
隻見紙團上寫著好幾個詞組,或是“相思”,或是“夏日微涼”,或是“望明月”之類的。
還有更多五個字、七個字的。
謝道韞的娟秀字跡,杜英是認識的。
至於這寫的,擺明就是相思情詩。
如果說杜英第一眼看過去隻能確定是相思情詩,還不能確定是給誰寫的,那麽當他看見紙張下端有好幾個七個字的句子,卻又被塗塗改改之後,不由得一笑。
江左文壇推崇五言詩,而不重視七言詩。
謝道韞之前擅長的當然也是五言詩,另外應該還有帶有各種“兮”的古體詩或者漢賦。
而她之所以會想要嚐試著寫七言詩,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寫給杜英的。
誰不知道杜盟主最擅長的就是七言詩?
或是想要挑戰,或是為了應和。
隻不過看來五言詩的一貫寫法限製了謝道韞的發揮,讓她總是五個字就表達出了意思,不知道應該怎麽再多加上兩個字。
塗塗畫畫,蓋因為此。
至於那木板,杜英揣測,十有**是謝才女也珍惜紙張,覺得浪費了太可惜,所以隻好改用木板。
“傻丫頭,又何必非得要順著我的喜好呢。我喜歡七言詩,也隻是因為原來背的七言詩比較多罷了。”杜英喃喃感慨一聲。
很快,他覺得事情不太對。
各種格式的詩詞本來就是相通的,曆史證明能夠寫好詩的詩人,詞作往往也不錯。
可是謝道韞卻沒有寫好一首七言。
為什麽?
杜英又看向那皺皺巴巴的紙,仿佛有燈下提筆沉思的少女剪影,躍然紙上。
看這筆畫用詞,她的心思雜亂如麻,淡淡情思,若有若無。
一句句詩沒頭沒尾,似乎有情感想要蘊含在其中,卻又被強行打斷。
真情無法流露,如何能成好詩?
杜英不由得輕笑,旋即將這張紙鄭重的疊好,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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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簡單的衝洗了一下手腳、胳膊,然後洗了洗頭,披散著濕漉漉的頭發,沿著屋簷重新走回到書房。
外麵的雨越來越大了,不過好在前廳外丁壯們忙碌的聲音已經消失。
杜英看到歸雁依在門口,對著他揮了揮手,做了一個鬼臉。
小丫鬟如此開心,顯然說明事情都已經搞定了。
杜英點了點頭,而歸雁旋即做了一個向上舉起的手勢,表示公子你要努力呀。
杜英一怔,我努力什麽?
不過看到窗戶裏、火光下的剪影,登時明白。
他對著歸雁張了張嘴,無聲的說道:放心。
歸雁翻了翻白眼:我是一點兒都不放心啊。
杜英看到了小丫鬟鄙夷的神情,差點兒先跑過去揍她一頓。
都怪謝道韞,自從有了謝道韞撐腰之後,自家的暖床,不,貼身丫鬟一點兒也不乖了。
歸雁轉身就溜了。
而杜英重新伸手推開門,看到謝道韞乖巧的一手抱膝縮在榻上,正看著自己另一隻手,怔怔出神。
而書桌上已經一幹二淨。
謝道韞驟然聽到推門聲,下意識的撇過頭,旋即不滿的說道:
“杜兄為何不敲門?”
“這是我的書房,為什麽要敲門?”杜英奇怪的反問。
謝道韞一時語塞,外麵風雨飄搖,房間裏燭火輕搖,孤男寡女,讓她生起來一種很不安全的感覺,當即趿上繡花鞋,便要向外走去。
此時她慶幸的就是還好剛剛沒有脫足衣。
穿上鞋就可以開溜。
杜英不著痕跡的擋住門口的鬥笠和蓑衣。
不過謝道韞還沒有走到門口,又是一道閃電。
格外的明亮,風雨中的黑暗,此時都被照亮。
閃電似乎就在少陵塢堡的上方亮起,因此謝道韞的眸子中都倒映出來一道劈開烏雲的電光。
刹那後,轟鳴的雷聲震天動地,讓杜英仿佛回想起了上一世萬炮齊鳴的景象。
謝道韞尖叫一聲,想要往後縮。
然而背後靠著的並不是門,而是溫熱的胸膛。
杜英已經上前一步,將她擁入懷中。
謝道韞打著哆嗦,下意識的抱緊了杜英的腰。
杜英的手倒是很老實的隻是攬在她的肩頭。
剛剛還在顫抖的心神,此時終於寧靜了下來。
謝道韞鬆了一口氣,感受著近在咫尺的踏實和溫暖。
軟玉滿懷,杜英嘴角勾起笑容,還好我動作足夠快,不然這雷就打完了。
他微微低頭,湊在謝道韞的耳邊,柔聲說道:“不用怕,有我在呢。”
氣如春柳,輕輕拂動,看上去拂動的隻是耳側肌膚,殊不知隨之蕩漾的是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湖?
謝道韞心神搖晃,但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就驟然驚醒。
這是一個男人,而此時自己在男人的懷抱中。
這,這成何體統!
剛剛的自己,到底都做了什麽蠢事?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又為什麽要抱住自己?
還不等她回過神來,就覺得男人的一隻手還停留在肩頭不假,但是另一隻手已經落在背上,一路向下滑,已經到腰肢處。
一點兒都不老實。
謝道韞心亂如麻,觸電似的一把推開杜英,就想要往雨中跑,縮回自己的廂房裏去。
蓑衣、鬥笠、雨傘,一樣也顧不上了。
杜英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瘋了?那麽大的雨,病了怎麽辦?”
謝道韞抿了抿唇,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紅是羞澀,白就複雜了很多,有對於打雷的恐懼,有對落入男人懷抱的驚慌。
還有,對自己剛才的些許遲鈍以及心中混亂的不解。
“你,你怎麽能!”謝道韞咬牙說道,“無恥,登徒子!”
杜英不由分說,但也不好繼續拉著人家的小臂,便改為拽著她的袖子,重新走到正廳,讓她乖乖坐下,語重心長的說道:
“柳下惠坐懷不亂,一時美談。看你剛剛被嚇得那個樣子,都差一點兒撞在門上了,真的撞傷了怎麽辦?
要是你出了什麽意外,明天謝伯父保不齊要提著刀來砍我,而且還有那麽多事呢,誰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