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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風雨紗窗背影

  歸雁微微錯愕,之前倒是沒有聽謝姊姊說起過這件事。


  這麽重要的事,謝姊姊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若是歸雁知道的話,就算仍然覺得公子和謝姊姊是良配,也得好好掂量掂量,這太影響謝姊姊的名聲了。


  汙人名聲的事,歸雁不想做。


  可是謝姊姊一直從未提起,難道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期望大家知道?


  這又是為什麽?

  歸雁一時也轉不過彎來,不過還是叉腰,鼓起勇氣說道:

  “公子,我們杜陵杜氏乃是中朝望族、中流砥柱,比之那借助南渡而起的琅琊王氏,不遑多讓,公子何需畏懼!此地是關中,又不是那江左!”


  擲地有聲。


  杜英笑了笑,這倒是。


  關中和江左,畢竟是不同的天地,甚至恍惚兩個世界。


  同時,歸雁所流露出的態度也在提醒杜英,這或許是涼州大多數世家的態度。


  涼州世家多半都是關中世家和河洛世家北上,這些世家原本就是支撐皇室的中流砥柱,多半都是曆經漢末、曹魏和西晉三朝不倒的豪門。


  結果一場永嘉之亂,中朝崩塌,司馬氏旁支南渡、重整旗鼓,這挽狂瀾於既倒的功勞,自然就落在了琅琊王氏等山東世家以及顧、陸等吳地世家的頭上,和關中、中原等北方老牌世家沒有什麽關係不說,甚至他們還被劃入了罪人的行列。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世家窮奢極欲、爭權奪利,朝廷怎麽可能分崩離析?


  杜英當然知道永嘉之亂、華夏崩塌,是有很多的原因,甚至最後釀成大錯的王衍還是琅琊王氏的人呢。


  但是這本來就涉及到很多諱莫如深的利益糾葛,又牽扯到皇室的麵皮、世家的臉麵,所以大家互相推諉、攻訐和鄙夷,也在情理之中。


  這也是為什麽,潁川的不少士子,比如任群,寧願西來,也不願意南下。


  因為在氐人這裏,他們或許還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可是南下之後,沒有根基又群敵環伺,簡直就是去主動背鍋的。


  西北世家的態度如此,自然也意味著,日後杜英想要收服涼州,恐怕並不是那麽容易。


  尤其是如果他真的借助了南方世家的力量崛起,就等於和西北的這些家族劃清了界限。


  除非杜英真的能夠拿出來他們無法拒絕的利益。


  畢竟在足夠多的利益麵前,世家們什麽都可以丟掉,發出“真香”的聲音。


  之前隔空對罵和推卸責任,不算什麽。


  任重而道遠啊。


  杜英心思重重,讓歸雁繼續盯著丁壯們搬運物資,自己先向後院走去。


  穿過大堂,雨水一下子澆在鬥笠上,杜英打了一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好在自己剛才沒有把鬥笠隨手摘下來。


  他定睛向前看去,兩側廂房都是昏暗的,親衛們都沒有回來,而謝道韞顯然也不在住處。


  前方,隻有正廳一側的書房有燭火。


  火光明滅,在紗窗上映出一道曼妙的剪影。


  謝道韞在書房,杜英並不奇怪,剛剛就聽歸雁說過。


  而謝道韞會霸占自己的書房,杜英也不奇怪,廂房本來就不大,哪裏有在書房裏守著眾多書卷和文書來的舒服,想要看什麽也都是隨手的事。


  對於女文青來說,會怎麽選擇,可想而知。


  更何況還是從小就過的是錦衣玉食生活的女文青。


  趁著杜英不在,自然果斷鳩占鵲巢。


  其實杜英還是很佩服謝道韞在吃苦這方麵的能力的。


  自己的這個小院子,放在關中盟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了,別說是一個院子了,現在還有不少盟中中高層官吏擠在一間屋裏呢。


  但是這相比於烏衣巷中的豪門,當然差得遠了。


  來到關中盟之後,謝道韞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抱怨過這裏的條件怎麽樣,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


  不管這是裝出來的還是她真的不在乎這些,杜英都表示佩服。


  因為想要一直端著架子,也非常人所能為。


  在屋簷下解開鬥笠和蓑衣,杜英其實很好奇,謝道韞在書房之中有沒有發現自己留給她的驚喜?

  那一首相思詩,表達的意思淺顯易懂。


  杜英專門夾在常用的公文之間,就是給謝道韞看的。


  歸雁平時不會亂翻放在一起的簡牘文書。


  他既然已經動了心思,自然就要有所動作,時刻彰顯自己的存在,並且用謝才女最喜歡的詩詞怒刷好感。


  不過整個書架上,隻有這一首詩。


  這些詩本來就是杜英抄來的罷了,取之有盡、用之有竭。


  這輩子那麽長呢,總不能年輕的時候就都掏幹淨了,那之後自己要是拿不出來好詩詞,世人又會怎麽看自己?

  江郎才盡啊!

  等等,這個時代,江淹好像還沒有出生吧?


  那豈不是要變成杜郎才盡了?


  杜英拒絕這個名傳千古的機會。


  而且本來現在杜英就不是很確定謝道韞自己的想法,直接用一通詩詞砸下去,效果也不見得會好。


  詩詞這東西,最重要的就是要和背景、環境結合。


  藝術,本來追求的就是引起人的共鳴。


  場景不對,再好的詩詞,也不能稱之為好。


  能讓人觸景、聞詩而生情的詩詞,才是用在了刀刃上的好詩詞。


  所以杜英知道,自己對於詩詞的引用也是要有講究的——對,是引用,讀書人的事,怎麽能叫抄呢?


  伸手推開門,杜英看到了謝道韞的背影。


  她斜坐在軟榻上,榻上放著小桌案。


  因為要看那不知道是文書還是賬本的緣故,所以嬌軀扭動傾斜,衣裙下雙腿並攏,微微蜷曲。


  這一身淺藍色的夏日裙子本來就隻覆蓋鞋麵,露出鞋尖,並沒有拖地,是女子在內院沒有外人的時候才會穿著的。


  纖細的腰肢和隆翹的臀兒,因為夏日單薄衣裙的拉扯和束縛,輪廓格外明顯。


  此時這個姿勢,讓謝道韞裙子被微微提起,而雙腿又向外傾斜,自然露出月白色的繡花鞋和白潤如玉的足踝。


  如花含露,如月初圓。


  杜英咽了咽口水,呼吸都跟著急促了幾分。


  就是和門口還沒長開的小丫鬟不一樣。


  可憐的歸雁,因為家有飛機場反而被自家公子在心裏默默地歧視了一下。


  “歸雁,前麵的事都處理好了?”謝道韞的聲音很溫潤,在這磅礴的雨聲中,令人似沐春風。


  背後腳步聲響起,但是來人並沒有說話。


  謝道韞察覺到一絲不對,當即回頭。


  杜英已經走到桌案前,低頭看她正在翻看什麽,所以謝道韞回首,差點兒直接撞進他的胸口。


  男人的衣服!

  一聲尖叫差點兒就冒出來,不過杜英準確的伸出手指按在了她微微張開的雙唇上。


  “我,杜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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