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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問君雄心

  話本身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但是重複強調了一遍“雄心”,聰明人就難免會覺得好像有點兒問題了。


  杜英目前所展露出來的心思,顯然隻是單純的輔佐謝奕或者桓溫完成北伐的勝利。


  這雄心,可以說是謝奕或者桓溫的雄心,但是總歸不好說是杜英本人的雄心。


  謝道韞的話這麽說,也不知道是有幾層意思在。


  難道是在問杜英,你的雄心又是什麽?

  單純的隻是想要還關中一個太平麽?單純的隻是想要殺幹淨關中的胡人麽?

  杜英顯然已經察覺到謝道韞話中的潛台詞。


  顯然隻有自立門戶、稱霸一方,才可以稱之為“有雄心壯誌”,不然就是一個輔助,幹好你出謀劃策的事情就是了,何談雄心?

  所以,杜英的雄心是什麽?

  那肯定遠遠不隻是“胡無人,漢道昌”,更是要親手做到這一點,更是要將桓溫等當世梟雄取而代之,坐在最高的那個位置上,親自結束這個時代。


  這是杜英從來沒有向任何人展露出來過的雄心。


  因為沒有必要。


  他身邊的人,無論是王猛還是任群,又或者關中盟的眾人,或是性情比較務實,更習慣一步一個腳印,或者幹脆就沒有想要看的這麽遠過。


  因此跟他們說這樣的雄心,隻會讓他們覺得不切實際或者異想天開。


  當然,杜英清楚,自家師兄肯定多多少少揣摩到了什麽,卻並沒有主動提出過這個話題,顯然在他看來,這個話題也的確有些遙遠了。


  然而今日,此時,謝道韞似乎是誤打誤撞,直接在試探這個問題。


  她是真的誤打誤撞,還是早就有所思考?

  杜英無從得知。


  按理說自己的出名度也沒有這麽高,不至於吧?


  謝道韞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應該也就是在聽到那一首《胡無人》的時候,而真正認識自己應該也就是在現在。


  不過才女嘛,心思敏感細膩也很正常。


  謝奕沒有考慮到的問題,不代表謝道韞就會忽略,哪怕謝道韞隻是剛剛接觸杜英。


  “天下風雲已起,從龍從虎,各有己見,餘之雄心,也不過是天下清平罷了。”


  杜英最終還是決定打了一個哈哈,至少他並不想要在這一代才女麵前展露出來自己有自立門戶之心。


  謝道韞深深地看了杜英一眼,沒有說什麽。


  營帳中的氣氛變得愈發尷尬和僵硬。


  謝奕雖然大大咧咧,卻也不是傻子,登時察覺到了,輕輕咳嗽一聲,補充一句:

  “杜賢侄也頗有詩才,而且與眾不同,最擅長的竟然是七言詩。江南關中,終有不同,阿元倒是可以和賢侄交流一下。


  我們江左賢才雖多,此地能稱代表的卻寥寥無幾,甚至不少人尚且不及阿元,因此阿元與杜賢侄交流,倒也合適。”


  謝道韞登時詫異的看向謝奕。


  自家阿爹是什麽意思,竟然讓自己多和杜英接觸?

  難道他都已經忘了,自己現在也算是有婚約在身麽?和一個男子交流詩詞,總歸不太好吧?


  還是說阿爹也覺得杜英有問題,所以特意想要讓自己試探試探?


  這活,自己能做得了?

  謝道韞的目光轉回來,先客氣的說了一聲:

  “那就還請杜兄多多指點。”


  “指點談不上,應當是杜某求才女指點迷津才是。”杜英也跟著笑道。


  對於謝奕的吩咐,其實杜英倒是並沒有覺得奇怪,這幾天相處,他實際上也已經摸清了謝奕的性格。


  謝奕這話說出來,一般真的是隨口,根本不過腦袋的。


  隨心所欲不逾矩,這邊是謝奕。


  而他這個逾矩,顯然也很寬泛,隻要你們兩個不是去殺人放火,交流交流有什麽不妥?

  軍中沒有那麽多嘰嘰歪歪的男女之防。


  相比之下,謝道韞雖然是謝奕的長女,但是自從出生以後,和自家阿爹真正交流接觸的時間並不多。


  謝奕大多數都是在謝道韞麵前表露出來“慈父”的一麵。


  這種隨口而言的不靠譜,應該還是比較少出現的。


  謝道韞又很久沒有和自家阿爹相見,自然沒有想到這麽多,甚至都沒有杜英回過神來速度快,也並非不能理解。


  杜英並不磨蹭,和謝奕打交道,重要的就是要展露出來爽快的一麵,謝奕作為一個直腸子自然也同樣喜歡大大咧咧的。


  扭扭捏捏、猶猶豫豫,自然就會引起他的反感。


  因此剛剛謝道韞用古怪的語氣說出來之後,杜英的回答很幹脆。


  此時他又接著說道:


  “餘自幼生長於河西、求學於華山,所見者,是河西風光,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之壯闊,有‘羌笛何處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之蒼涼,亦然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群山高聳。


  相比之下,江南水鄉,那溫風細雨、粉牆黛瓦、人家盡枕河的風光,隻曾聽說,未曾見識,亦不知此生是否有幸,所以隻能先請姑娘告知一二了。”


  杜英的語氣雖然很平和,但是對麵謝道韞的眼眸中已經泛起光彩。


  這男子信手拈來的幾句詩,雖然不甚完整,但是字裏行間,引人入勝。


  而且這畫風,的確如謝奕所言,如杜英所說,帶著幾分黃沙大漠的豪放壯闊,比起現在江南流行的明月清風、婉轉低徊,自然不同。


  耳目一新。


  謝道韞到底還是按捺住了求問全詩的衝動,現在天色已晚,總歸不好和杜英湊到一起討論詩詞。


  她怎麽也算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


  不,甚至都已經有了夫婿,雖然自己想想就覺得不滿意。


  “時候不早,大將軍也應該入宴了,賢侄,你我且同去?”謝奕看了看外麵的天色。


  豈止是不早了,大夏天的,天都已經完全黑了。


  隱約可以聽見歡宴的聲音。


  杜英當即點頭:“恭敬不如從命,伯父請!”


  謝奕當然不會忘了自家閨女俏生生站在這裏,瞪了她一眼,潛台詞自然也很明確:

  “你自己偷偷跑到藍田來,到底是自作主張,現在杜賢侄當麵,家醜總不好外揚,回來再凶你。”


  謝道韞登時收起來剛才對杜英流露出的複雜目光,委屈巴巴的低下頭,雙手纏在一起。


  既然到了藍田,她自然也就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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