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謝家兒女
在這謝家大船上,這少年就應該是最重要的角色了,不然的話就一定是謝家長輩一級的。
可是謝奕、謝安這種級別的人物行走在外,可不是一條船的事,連帶著護衛之類的,少說還得有好幾艘。
好歹也是朝廷砥柱。
而少年的位置,並非主人的位置,而是伺候人的婢女應該靜靜等候的位置,若不是有一張軟榻在這裏還能讓他靠一靠,恐怕他就隻能乖乖站著或者跪坐在地了。
似乎有些遲疑,不過少年還是鼓起勇氣開口說道:“阿姊······”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上首主人位置上的,反倒是一個謝家婢女打扮的倩影,正跪坐在那裏,低頭翻閱著什麽。
一身下人的衣裙貼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形,秀發順著兩肩滑落,烏黑亮麗,自然表明這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婢女,不然的話絕不可能留出來這種並不適合於幹活的發型,不然的話,光是秀發晃了晃去,就足夠讓人心煩了。
在往上看去,低垂的頭上,一根玉簪挽住三千青絲。別看沒有什麽複雜的頭飾,但是光是這一根白玉簪,就已然價值連城。
在這個還以青玉為主的時代,這種透亮的上佳羊脂白玉,隻有西域才能傳過來,而偏安江南的人能夠拿到西域的玉簪,自然表明其非富即貴的身份。
聞聲,女子抬起頭來,也是一個少女,不過明擺著比這個十歲出頭的少年看上去成熟很多,應當二八左右了。眉如遠山、眸潤秋水,瑤鼻輕翹、唇白齒紅,這瓜子臉上的一顰一笑,似乎都動人心弦,令人見後,似再無他求、隻想和她攜手天涯。
女子手中捧著的,正是一本《楚辭》,這《楚辭》應當也是她手抄的,因為正文部分和旁邊密密麻麻朱紅色的蠅頭小楷明擺著出自同一人的手筆,秀氣英拔。
這等鍾靈毓秀,任何男人看了,應該都會忍不住想要上前噓寒問暖,問問姑娘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不過對於那少年來說,顯然這些問題並不重要,他哭喪著臉、把自己的帥氣破壞的一幹二淨:“阿姊,你啥時候下船啊,這都已經到武昌了,不能繼續向前走了。”
臭阿姊,壞阿姊,混蛋阿姊,偷偷打扮成婢女,渾水摸魚上了船,之後可好了,自己堂堂少爺的地位直接就掉的沒邊兒了,原本以為是意氣風發、下麵人無不聽從,結果現在變成了每天給阿姊端茶倒水,連自己的貼身婢女都變成阿姊的了。
弱小,無助,又帥氣。
放下書,少女淡淡說道:“你走你的便是,我不過一介婢女,當聽少公子的指揮。”
少年霍然起身,氣勢昂昂。
女子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這小子麻溜的跪倒在地,正襟危坐:“全聽阿姊吩咐。”
從心,堅決得從心!
在這艘船上,大小婢女、隨從,都聽她的,可不聽自己這個小屁孩的。
“那就不要問那麽多,走就是了。”少女重新捧起書。
少年眼睛滴溜溜的轉:“阿姊,要是娘親知道了······”
“你不說,娘親會知道?”
“可是阿姊已經離開建康府那麽長時間了······”
“之前就跟娘親說過要去一趟會稽,尋訪三叔曾經的足跡,因此這些天又有什麽問題麽?”少女從容說道。
行吧,算你狠!
少年眼睛又轉了一圈:“娘親曾經說過,向北不能過襄陽······”
“你想不想見到阿爹?”少女看也不看他。
“想啊!”少年脫口而出,旋即嘟囔道,“那誰知道現在阿爹在哪裏,反正肯定不在襄陽了。”
“應當是在南陽,又或者已經抵達武關,進入關中。”少女這時候也來了興致,“所以我們就直接去南陽!”
“那怎麽行,南陽可是前線!”
“你怕了?”少女斜睨了他一眼。
少年登時站起來,挺了挺胸,又下意識的去抓架子上的佩劍:“謝家男兒,自然出將入相,皆能勝任,如何言怕!”
想到了什麽,少年又旋即來回踱步:“可是,可是······”
少女登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本仿佛如冰山一樣的嬌顏上綻放出的人間美景,換做外人看到了,恐怕都會被勾動心弦,而那少年則是臉色灰白。
阿姊這是······在嘲諷我吧?
“南陽是不是屬於荊州?”
“是······”
“南陽是不是剛剛才被收複?”
“是。”少年雖然如此回答,但還是狐疑的看著她。
“那現在朝廷還沒有來得及恢複設立南陽郡,自然南陽就應當在襄陽管轄下,我們去襄陽,不是去南陽。”少女在“襄陽”和“南陽”的發音上咬得很重。
少年瞪大眼睛,阿姊你這不是耍無賴麽?
就強鑽空子?
南陽本來就是咱們晉朝之土,收複了南陽,的確需要朝廷重新委派官吏之類的,但是哪裏還需要朝廷專門宣布再設立南陽郡?南陽郡就是南陽郡,怎地還能這樣和襄陽扯上關係?
不過硬要是這麽說······好像也沒問題。
少年的心裏,仿佛有一個小天使和一個小惡魔在打來打去。
因為······他也想去啊!
“出來曆練一番,看這和平光景,可有意思?”少女問道。
這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少年已然下定決心,一時躍躍欲試:“那咱們就去,襄陽!”
“襄陽”兩個字亦是重音。
姊弟兩個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不過旋即少年還是忍不住說道:“咱們跑到南陽的話,會不會回去之後被娘親打······”
少女撇了撇嘴:“那是你的事,反正都是你帶著我去的。”
“阿姊,你講講道理啊!”少年登時苦瓜臉。
這不是坑我麽?
“想讓我講道理,你是這副神情麽?”少女冷笑。
“撲通!”少年當即重新跪下,正兒八經的行禮,“阿姊救我!”
“到時候跟在阿爹身邊,求阿爹說情不就好了。”少女淡然道。
少年無奈的說道:“阿爹平素最疼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出現在他身邊,他肯定很高興,可是我就少不了要挨揍了,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