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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君非等閑

  杜英和王猛未曾聽聞潁川任氏之名,所以任群頂多也就是個寒門或者末流世家出身——要是出身好的話,他也不會跑到這裏來,要麽早就已經被人聘用,要麽就已經跟著家族南渡了。


  而且世家子弟,又怎麽可能忍受得了在這驛站之中打下手呢?

  因此這任群應該所說也不差。


  秦國立國之後,雖然也有招納人才的舉措,但是這些舉措實際上多數都隻是說說而已。秦國以氐人立國,又有羌人等作為攘助,整個統治上層實際上都已經被氐人和羌人等等占據,本來就沒有多少漢人人才的位置,大多數漢人想要上位,也隻能通過阿諛奉承、溜須拍馬,比如此時駐守在華陰的郡守董榮,就是通過這樣的路子走上來的,假如沒有淮南王苻生的支持,他恐怕永遠都不可能有出頭之日。


  因此秦國的政策並沒有吸引到足夠多的漢人人才能夠為自己所用,甚至即使是有少數的能人誌士能夠進入到秦國的政治體係之中,也會受到氐人和羌人的百般排擠,最終導致關中大量的人才流入巴蜀、涼州等地,白白便宜了桓溫和涼州張氏,曆史上這種情況要一直到苻堅不惜和不少氐羌權貴反目成仇也要重用王猛方才有所改變。


  大量的關東名士和基層的漢人官吏被王猛大膽提拔,秦國加速完成漢化,不但漢人逐漸成為國內的官吏主流,而且秦國也在漢人的治理下快速變成盤踞北方的龐然大物。


  現在秦國對於漢人人才的不信任甚至有意的排擠打壓,顯然並不足以讓任群這種本來就沒有什麽根基的人才會有膽量前往長安謀求一官半職,所以從豫州來到潼關之後,他應該也是本著避難的態度,在此觀望風向。


  一旦關中局勢不對,也不是不可以拍拍屁股抓緊走人。


  任群也算是一路走來見到過很多人和事的了,一看王猛和杜英這兩個年輕人,當然就知道這兩個家夥必然也不是等閑之輩,普普通通的郵差,怎麽可能臉上都沒有什麽風塵褶皺?也就是已經老眼昏花的潼關驛丞看不出來端倪罷了。


  這兩個年輕人身上多少都帶著世家子弟,哪怕隻是寒門子弟的氣質在,換句話說,至少和任群應該是出身差不多的人,他對於這兩個人的舉止打扮以及人的氣質非常熟悉。


  這自然也讓任群多生好感。


  既然自己可以留在潼關觀望風向,那人家自然也可以留在華陰觀望風向,大家都是一樣的嘛!

  “王猛,表字景略。”


  “杜英,尚未加冠,暫未有表字。”


  說出來,杜英還是有些尷尬。


  世人以表字行走,比如王猛就會稱之為“王景略”。而自己沒有表字自然就顯得非常尷尬,不過表字這種東西,家中父老若在,自然就要讓他們來起,因此杜英在家書之中提到了此事,但是現在杜明還沒有回複,那他也自然不會有表字了。


  任群有些詫異的打量著杜英。


  若是換在往昔,這種一看就不是黔首百姓的,尚未加冠就出來做事的並不多,不過現在亂世之中,家道中落,都需要補貼家用,自然也就顧不上有沒有加冠了,所以倒不是不能理解。


  “兩位請坐,來嚐嚐今天早上剛剛送來的牛肉。”任群微笑著說道,“潼關的牛肉,也堪稱一絕。”


  “這時候,牛肉可不好見啊。”王猛不由得感慨道,“還是你們潼關這邊富裕。”


  杜英又何嚐不是感慨萬千。


  對於他一個後來人來說,三月不知肉味,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是在這亂世之中,吃肉?你也就想想吧,冀州那邊亂的時候,人命如草芥,都已經餓到吃人肉的地步了,牛羊肉那是隻有最上層的貴族才能夠享受到的,可是即使是這樣,也不是每天都能保證供給。


  杜英他們在山中,每天吃的都是野菜罷了,這東西能夠填飽肚子,但是終究不能和肉食一樣令人強壯。要不是杜英發育的早、小時候的營養也完全跟得上,他都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武大郎。偶有機會能夠吃到肉食,那也是法隨下山帶上來的臘肉之類的,也不知道醃製了多少年,據說都是從客棧掌櫃老牛的地窖之中扒拉出來的。


  吃著那牙似乎都要硌掉了的臘肉,杜英回想起了曆史上大航海時代,歐洲水手在船上啃得那些不知道多少代人留下來的牛肉幹,感覺應該和那個差不了多少。


  任群不由得感慨一聲:“那是因為兩位兄台好運氣,今日鎮守潼關的雷將軍為回援關中的幾位偏將踐行,特意宰了一頭牛,剩下點牛骨頭周圍的肉,就被我們這些小官小吏給分掉了,不然的話,這一年到頭又能夠見到幾回肉?”


  “看來任兄在潼關已經駐留多時?”王猛笑問。


  這一個問題雖然看似普通,但是還是讓任群和杜英的神情都是微微一變。杜英自然是覺得師兄未免太過直接,而任群則打量著王猛,不知道這個家夥想要表達什麽意思。


  這問題的深層次意思自然就是你為什麽一直待在潼關?是不是有什麽非分之想?莫非是從東邊來的奸細?


  “好吃!”王猛大口嚼著牛肉,“阿英你也嚐嚐!”


  出門在外,兩人自然不可能在外人麵前以師兄弟相稱。


  但是杜英能夠叫王猛“景略兄”,王猛可沒得他的表字叫,因此就隻能叫“阿英”。這聽得杜英總感覺這家夥是在喊自家子侄小輩。


  王猛一岔開話題,任群反倒是自失的笑了笑:“實不相瞞,豫州戰亂,家道中落,原本族人子弟也多數都星散,餘孤身一人隨難民一路逃到潼關,父母不知去向,兄弟杳無音訊,因此想在此暫作停留,一來打探豫州親屬消息,二來也看向西是否有進取之道。”


  “恐怕向西並不如意啊。”杜英此時也說了一句,“不然的話觀洪聚兄也絕非等閑之輩,安能隱於此地?”


  任群目光一閃,好奇地問道:“小兄弟又如何看出來,餘非等閑之輩,竟然連餘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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