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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法隨回山

  “拿兩個油紙傘,還有準備一套幹淨衣服!”杜英吩咐。


  那幾個小的靠不住,還是青草師弟最好指揮。


  “天晴了。”王猛卻說。


  杜英一怔。


  果不其然,風雨已經逐漸消散,一道陽光如利刃一樣刺破烏雲。


  天邊出現了絢麗的彩虹。


  山裏的雨,果然是來得也快,去得也快。


  小孩子們都跑出來歡呼雀躍,指著那彩虹,就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一樣。


  王猛笑著說道:“還是小孩子好啊,無憂無慮,見到了彩虹就能夠高興的又唱又跳。”


  “在這山裏本就無歲月,師兄有什麽好憂慮的呢?”杜英撇過頭,目光直勾勾盯住王猛。


  王猛一時沒有說話。


  他也有些猶豫,不知道杜英這句話到底想要表達什麽意思。


  杜英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提醒他,這並不是字麵上的意思。


  王猛默然。


  而杜英已經從王猛的眼神之中得到了答案。


  天下大勢紛亂如麻,大好男兒又怎麽會真的坐得住能夠對此熟視無睹呢?

  自己的這位師兄,聽著、看著、感受著外麵的風雨飄搖,恐怕心中也不是那麽平靜吧?

  如果他能夠冷眼旁觀,那他就不是曆史上那個獨身入營和桓溫談笑風生的王猛了,更不是那個幾乎以一己之力撐起來整個前秦的“再世諸葛”了。


  “兩位師兄,衣服。”孫青草這小子動作倒是幹淨利落。


  杜英和王猛從各自的思考之中脫身而出,匆匆換了衣服,等他們走到山路上的時候,遠遠地已經能夠看到那一道拾階而上的身影。


  風雨過後,山間草木懸掛著水珠,愈發顯得鬱鬱蔥蔥。


  法隨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袍,手裏提著油紙傘,背著一個小包裹,要不是他的容貌告訴別人他已經不是二三十歲的年紀,恐怕都還會以為這是一個年輕的旅人吧?

  再往近處看,常年的隱居並沒有讓他看上去道骨仙風、恍若仙人,反倒是和那亂世之中掙紮求生的尋常百姓沒有什麽兩樣。


  “恭候師傅。”杜英和王猛齊齊拱手行禮。


  法隨的性情雖然說不上古怪,但是對很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規則。比如這下山,隻要傳信什麽時候會回山,那絕對不會早晚於約定時間的一個時辰,今日道中有風雨,但也就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半個時辰,等杜英他們趕來剛剛好迎麵遇到他。


  甚至杜英和王猛都懷疑是師傅早就算好了時間,故意放慢了腳步,就算準了他們兩個會遲到。


  法隨抬起頭,看著這兩個小子。


  這是什麽詭異的目光?


  他有些奇怪。


  這兩個家夥平日裏雖然不能說是“目中無人”吧,但是也一個比一個愛逞能,現在倒好,怎麽就和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闖禍了?

  法隨好奇地問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二人為何如此恭敬?”


  “對師傅恭敬是應該的。”王猛再次拱手行禮。


  得,肯定是做了虧心事。


  法隨幾乎下了定論,又看向杜英:“阿英,你說說。”


  杜英當然不知道法隨在想什麽,一臉無辜:“沒,沒有啊。”


  法隨上下打量這兩個家夥,他們到底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總不能是把那幾個小子餓著凍著了吧?

  杜英和王猛也麵麵相覷,師傅這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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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隨最終還是發現以孫青草為首的小孩們都很齊全。


  屋頂的茅草應該是被風刮走過,不過已經修補好了。


  並不知道這兩個家夥到底幹了什麽虧心事,對自己如此畢恭畢敬,法隨也隻能先把這件事放在一邊。


  杜英先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師傅,弟子有一事想要向師傅稟報,還請師傅先聽弟子所說。”


  法隨怔了一下,你們兩個還真鬧出來什麽事了?

  “但說無妨。”


  杜英的身份到底和這些弟子不一樣,法隨不會不讓他說什麽,甚至之前王猛等人要是犯了什麽事通過杜英來求情,法隨一般也會賣個麵子。


  “師傅,弟子入山經年,承蒙師傅厚愛,然一直沒有正式拜入師傅門下,今日師兄亦在,可以作為見證,弟子請師傅納弟子為徒。”杜英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跪倒在地。


  王猛也沒想到師弟竟然來了這麽一出,不過師弟一直以這樣的身份在山上的確也不尷不尬,他想要拜師以明確自己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杜英當然也不會傻乎乎的真的想要去當王猛的師叔,那樣反倒是等於得罪了王猛甚至一眾小師弟,而且他爹肯定也不會答應的。


  因此杜英想要正式成為法隨的弟子,在情理之中。


  法隨一時沉默。


  “懇請師傅答應。”杜英重複一遍。


  “罷了。”法隨起身,伸手托起杜英,抓住他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你這孩子,想要拜我為師,我又如何拒絕得了?多年來我自問無法報達令尊救命之恩,若是再收你為徒,倒有想要再占令尊便宜的意思了。”


  杜英忍不住笑道:“師傅,家父還沒有那麽老呢,還是和師傅平輩論交的好。”


  法隨頷首:“也好,此事暫且先這樣,但是還需要我向令尊再作書一封才能決定,唯有令尊同意之後才能同意。”


  杜英和王猛都有些無奈。


  自家這個師傅,有時候的確有些死腦筋啊。


  “皆聽師傅安排。”杜英正色說道。


  法隨打量著杜英:“阿英,轉眼之間,你也已經長大了。”


  杜英在心裏忍不住感慨,豈止是長大了,根本就是換了一個人好不好?不過這些秘密當然不足為外人道也。


  法隨並沒有注意到杜英神情的變化,還不等他開口,王猛就已經急不可耐的問道:“師傅這次下山,時日不短,可是天下大勢已經有所變化?”


  杜英的目光也跟著轉過來。


  法隨徑直說道:“今年二月,桓征西起兵從荊州北伐,步騎四萬出江陵,走水路從均口抵淅川,又從淅川直驅武關,現正和淮南王激戰於武關外,據說戰事慘烈,以致淮南王屢屢求援,武關恐不能據。”


  王猛的臉色微微一變,皺眉:“此乃預料之外,意料之中也。”


  杜英倒是並沒有很震驚,桓征西就是桓溫,桓溫北伐一路入關中,這是杜英早就已經知道的。


  現在是三月初,正值關中春暖花開的日子,而到了四月,桓溫估計會和曆史上那樣突破武關、長驅灞上,完成自己平生三次北伐之中的第一次,也是規模最為宏大、勝利最為輝煌的一次,剛剛建立起來的苻氏前秦差點兒就被桓溫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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