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板,一個微辣鍋底,不要醬,謝謝。”


  林苑瑜哈著氣,進到這間裝修簡單的小火鍋店,手裏的東西順勢放下。


  她喜歡吃,卻沒有太多講究,隻要味道不算太差,幹淨且安靜我總會再次光顧。


  這間就在樓下,因此對她這種懶惰的人來說是個很好的選擇。


  “好嘞,你稍等啊,馬上好。”


  三十秒過後,一個鋪滿辣椒的微辣鍋底放在她的麵前,這就是店麵小的優勢,她心想。


  我等著鍋滾,依次拿下自己最喜歡吃的食物覺得滿足,想起了《老友記》上的喬伊的那句:“Joeydoesnotsharethefood”心裏明白在吃麵前,任何人都很難抗拒。


  熱騰騰的煙伴著辣湯的沸騰翻滾,她的味覺被調動,胃仿佛空了起來。


  天色還早,人不算許多,她是常客,店老板又是個和我同齡的年輕人,說起話來的時候自然不會尷尬。


  她們在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我渴了,我想喝酸奶,好嗎?”


  循著這聲音她抬頭看,一位身材胖胖的女子站在店老板的旁邊,應該是他的妻子。


  “好啊,那我拿給你。”


  年輕人順勢起身。


  “算了,算了,酸奶太貴,給我一瓶綠茶吧。”


  “好。”


  年輕人拿出櫃台上的一瓶綠茶,遞給妻子,擰開瓶蓋的妻子,像是中了五百萬大獎那般說,“哦,老公,你快看,再來一瓶。”


  年輕人附和著妻子,對著店裏僅有的這個顧客高興的說,呀,看我媳婦兒,今天真棒,手氣真好。


  妻子一臉開心。


  她抬頭笑笑,算是回答。


  他們的對話,十分平常,像極了書中和電視上看到的萬家燈火,尋常夫妻的模樣。


  “爸爸,爸爸,奶奶說飯做好了,要我們叫媽媽回家吃飯。”


  年輕人解下綁在腰間的圍腰,半蹲著身子,一雙有力的手放在孩子的胳肢窩處,不用費力,就抱起了他的孩子,臉親昵的朝孩子蹭蹭,說,好啊,讓媽媽陪你們一起回去。


  年輕人送走了他們妻子和一兒一女,轉身又開始忙活。


  她笑著說,你們真好。


  他扭頭不解的問,哪裏好?

  我說:“妻子賢惠,孩子懂事。老大有五六歲了吧?”


  他點頭,然後循循走到我對麵的桌子旁,坐下。


  他的嘴唇顫動,緩緩的說,我的妻子患有抑鬱症,已經三年了。


  她心裏滿是吃驚,一時不該說什麽好。


  像是安慰又像是緩解這尷尬氣氛,我說:“明明看起來很好,不像是病人。”


  他像是需要傾訴的樣子,又對我很是信任,他的話匣子緩緩打開:我十八歲那年就結婚了,那時候小父母是農村人,特別封建,總覺得男孩子早些結婚傳宗接代,也能讓自己挺直腰杆在村子裏活著。


  我稀裏糊塗的結婚、妻子懷孕生子、我做了父親,可是,你知道的,我還是個孩子,我不知道承擔責任,我喜歡玩遊戲,因此忽略了她,我們總是鬧。


  後來的她總是抱著孩子亂竄店鋪,總是說要給人打工賺錢,逃離我的魔抓,我叫她回來,她會發瘋似的撒潑,對著我拳打腳踢,罵我的家人,難聽話說盡了。


  那一日,我讓她洗碗,她說我嫁你家是為了享福,不是傳宗接代也不是給你洗碗的,說完竄上來連著打我八個耳光,還叫囂著撥打了110,那天我破天荒的動手打了她。


  第二天我們拿著結婚證到了民政局門口離婚,妻子的父親揚言要告我,你知道的那時候的我早已經不知道臉麵是什麽東西,我蹲在門口,一個大老爺們兒抑製不住痛哭。


  因著這場民政局的打鬧,才知道妻子是個病人,不能離婚。


  回到家後,妻子就去住了院,我才知道抑鬱症是個什麽東西,我曾無比後悔我玩遊戲,讓她在產後胡思亂想,也痛恨自己,為什麽會將婚姻過的一團亂麻。


  妻子住院三個月,沒錯,是精神病院,花了我一萬多元錢,那是身為農民的我全部的家底。


  沒多久,女兒燒傷,花去五千元,這時候我已經變得入不敷出。


  不湊巧的是,這時候妻子懷上二胎,害怕妻子的病對胎兒有所影響,總是想著拿掉。


  懷孕三個月檢查的時候,是個兒子,想要生下來的願望變得強烈。


  兒子的出生給這個家帶來久違的快樂,這是結婚第四年我感到幸福的時刻。


  隻是這短暫的快樂很快被衝淡,滿月妻子帶著兒子回娘家,隨身攜帶的七千元份子錢被偷,我們家再一次災難降臨。


  妻子的病更加嚴重,她自己扇自己耳光,衝我吐口水,走在街上,滿不在意的揩鼻涕,說胡話,整個鎮上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這樣的媳婦。


  她才二十多歲,我也才二十多歲。可是,心底裏知道,我還是不能放棄這段婚姻,她是我孩子的母親,也是我不能逃脫世俗的桎梏,拋棄的罪名和二婚的名頭我不願背負。


  林苑瑜看著他,心裏並沒有因為他說了實話而把他化為不負責任的一列,也並沒有因為他說不放棄是因為愛情而定義他不夠偉大。


  在柴米油鹽與漫長歲月的煎熬和現實麵前,愛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陪伴,在這時候變得厚重而鏗鏘。


  後來呢,她問。


  後來,兒子足夠健康,妻子要藥物控製才能變得正常,不過我知道,這種病還是要靠心理治療。


  她深以為然。


  她說,那現在你還玩遊戲麽?


  玩,當然玩,我不想騙你,但生活還是要繼續,我也不能一直慣著她,那是我的樂趣。


  她笑笑不做聲。


  可怕的是,那一刻,她竟沒有在心底裏勃然大怒,去固執的評判他說,你應該為妻子好,徹底戒了遊戲。你要去經營你的愛情,因為那一刻我發現我的那一套愛情至上的理論,狗屁不是。


  因為生活就是生活,這一切的意義在於,年輕人原本的堅強隱忍與責任因著早婚變得成熟、理智。


  “這個店,我還是貸了款才開下來的,我當下的願望就是能賺夠今年的房租,還清貸款,然後讓妻子變的健康,意想不到的是,她這兩個月竟然狀態越來越好,會在閑暇的時候來給我幫助,這對我來說是極大的安慰。


  現在我想著,隻要我能陪著她把病醫好,我就覺得滿足。生活啊,真的會越來越好,結婚了六年,我好像才弄明白我為何結婚。”


  要是在以前,她聽到同齡人說這樣的話,肯定會大罵他矯情,隻是這話從他嘴裏說出,那一刻,覺得無比真實。


  她悄悄付過賬,帶著滿身暖意出門,黑暗的月色很快將我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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