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拘魂
刹那間,跪拜的跪拜,哭泣的哭泣,笑的笑,不服的不服,整個宮殿一片熱鬧。阿怪仍站在人群中,那黑貓卻好像絲毫沒有放過阿怪的意思。正弓著貓身躍躍欲跳的時候,一個低沉又幹淨的聲音驀地響起:“阿怪,我們走了。”
阿怪轉身,果然是烏鴉來了,不過他手中卻牽著了個藍幽幽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緊緊綁著個女子的手腕。那女子麵色慘白,發絲淩亂,著一身白衣。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一邊搖頭後退一邊念念有詞。
“我不和你玩了。”阿怪朝黑貓揮了揮手,轉身欲走。麵前黑影一晃,那黑貓卻翹著尾巴攔在了他們麵前:“想走?”轉而在看到烏鴉後明顯一怔:“地府使者?不過就算是地府使者又怎麽樣——”黑貓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橫空而來的手攔腰抱起。
“封後大典就要開始了,還請大國師過去主持呢!”原來是那仙風道骨的人不知道何時來到了它的身後。黑貓被氣得喵喵直叫,不斷揮舞著掙紮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阿怪和烏鴉漸漸遠去。
“好玩麽?”
阿怪一邊走一邊回頭耀武揚威地笑:“當然好玩啦,這裏比望域好玩太多,這裏有陽光,還有味道,還有珍饈,還有……總之有太多太多望域沒有的東西,我還第一次知道了痛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烏鴉皺眉,隨即一手牽著鐵鏈,一手抬起阿怪的手腕:“是不是被那隻貓傷到了?它不是普通的貓,兩百多年前的時候我便見過它了,它能在人間活這麽久,絕非一般。”見她這隻手腕並無傷口,便打算去牽另一隻手檢查。
也不知怎地,阿怪心裏突然一慌,忙將受傷的手從他手中抽出,埋怨道:“倒是你,說不見就不見了,讓我好找。”
烏鴉回頭看了身後渾渾噩噩的女子,無奈解釋:“這種事不能耽誤,如果我去晚了,讓她逃了,麻煩就大了。”
阿怪哦了一聲,不再說話。此時過了正午,陽光不那麽熾了,澄澈地灑在宮殿外的園子裏,小橋流水、樹影拂動、綠葉紅花,所過之處一片蒼翠。
要是永遠留在這個地方就好了!
阿怪剛這麽想完,身旁的烏鴉已捏引路鈴搖了一搖。鈴聲千轉百回,交相呼應,女子一聽,便極痛苦地奔上來牽住烏鴉袖子:“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帶我走,我才剛生下我的孩子,我都還不知道我的孩子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是個女嬰,活著。”烏鴉麵無表情地答,又搖了搖手中的引路鈴,晴空白日裏慢慢起了霧。那女子一邊極不情願地跟著走,一邊望著周遭漸暗下來的天色。
“可是沒有我她怎能活?那可是冷宮啊!冷宮是什麽地方?是即便是有人病死餓死都不會有人發現的地方,你要是非要帶我走,還不如……還不如一起把她帶走算了!”女子說著,竟雙膝一跪,幹脆賴在不走了。
烏鴉手中的鈴鐺叮叮作響。
扯了幾次無果,烏鴉隻好勸說:“她時辰未到,我帶不走她。”他的眼眸漆黑,像是深淵之下的一潭寒水。阿怪知道他常年引路,也知道他常遇到這類留戀不肯走的人,更知道再這樣下去會有什麽後果。便背過雙手,湊到她眼前哄她:“這樣好了,以後你女兒是生是死,我讓他以後帶話給你,讓你去也去得心安。”
“阿怪——”烏鴉斜睨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阿怪朝他眨了眨眼,便聽坐在地上的女子漸漸止了鬧:“當真?”眼中雖無淚,卻好似流得眼淚已幹那樣傷心欲絕。
阿怪重重點了點頭:反正你到時候出了鍾樓連自己是誰都不會記得,又怎麽會記得自己在另一個世界還有個女兒?
“謝謝姑娘。”那女子說著,竟雙手伏地朝阿怪磕了幾個頭才罷休。烏鴉無奈搖了搖頭,走出幾步,便晃了晃鈴,走出幾步,便又晃一下。晃著晃著,周圍霧氣驟濃,遮天蔽日,四周霎時一片黯淡。
鈴音斷斷續續,微微一望,便輕而易舉望見不遠處亮著兩抹紅。女子嚇得發抖,抖得手腕上的鐵鏈和著鈴音作響。阿怪安慰了她幾句,便隨烏鴉上了歎息橋。
以前她隻看烏鴉走過這橋,遠遠看著,也不覺得有什麽,卻沒想真的走上去的時候,卻好像走了幾十年那麽久,前方永遠是氤氳的紅光,身後永遠是千年不散的濃霧。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終於下了橋。阿怪躲在烏鴉身後四處一望,沒望到有什麽人注意到自己,總算鬆了口氣。畢竟這是件偷摸的事,招搖不得。
走了一段路,烏鴉見阿怪一反常態地與自己保持自己距離,便問:“你怎麽了?”
阿怪聳了聳肩膀:“我怕萬一又碰到阿暖,麻煩就大了,畢竟能讓你害怕的人,那可不是一般的人。”
烏鴉不知該怎樣理解這話,便默不作聲地往鍾樓走,阿怪亦同樣默不作聲地往鍾樓走。望域很暗,暗到鍾樓隻是掛了些大紅燈籠而已,遠遠看著卻像是熊熊的火焰。那女子一路抖著肩,進鍾樓的時候卻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她隨燼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阿怪一眼:“拜托了姑娘!”
阿怪本想笑著擺手,卻在看著她誠摯的眼神時,笑也笑不出來,手也抬不起來。她不過是撒了個善意的慌,卻好像做了件十惡不赦的事。
送阿怪回家的路上,烏鴉看出她懷揣心事,便隨口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以後不該你管的事,不要去管。”
阿怪悶悶不樂地哦了一聲,便專心致誌地走了。說起受人之托,阿怪忽然又想起兩百多年前遇到的那個人來,既然把那麽重要的東西交給她,怎麽到現在也不來拿。
正想著,阿怪的院子便到了。她轉身,看著潔白無暇麵具上一對墨色眼眸,忽而有點不知所措,連客套的話也有點開不了口。
“是不是被那隻貓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