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第249章 落葉
蕭覺得此刻的自己,悲傷而憂鬱,這一股滄桑的氣質對於所有的少女來說都是絕對致命的毒藥,然而他的故作深沉在言雨凡看來卻有些傻,難道他真的以為她會和那些盲目迷戀一時風光的頗有幾分相貌的男子的少女一樣?
但是她的琴聲還是停了下來,琴聲消失后,是一句深深地打擊了蕭的話:「飲飲飲,飲你妹!」
湖光不再蕩漾,輕紗不再飄舞,言雨凡早已離去,只留下兩隻陶醉在琴聲中不願醒來醒來卻不得不醒來的青蛙,獃獃地看著蕭,當蕭端著酒杯,笑容變得無比僵硬的時候,就連青蛙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呱呱聲如同嘲笑,然後噗通一聲跳進了水裡。
蕭很尷尬,在戲謔的驚訝的仇恨的無奈的目光下,重新回到了座位上,但是他的尷尬不是因為徹底惹怒了內務府總管,並且成為了諸多爭奪議臣寶座的大臣強者的眼中釘,而是他想要頂著三位主君的壓力表現出他風流倜儻的一面,以此來表明他的魅力遠超古羊君的威名,卻碰了個釘子。
面對這種情況,唯有埋頭喝酒,失去味覺的他覺得或許與言雨凡對飲,摻雜著古羊君莫名的妒忌,會讓他體會到什麼是世間最美的酒,然而現在在他們的目光下,他難得嘗出了苦澀的滋味。
五個即使有古羊君摻和也本應談笑風生的人陷入了冰冷的沉默,隨著深黯之陽的升起,漸漸被黑暗吞沒的身影不知在想著什麼,只有映照著凄美月光的酒杯里倒映著的閃爍目光,表明了他們把言語的精力用在了算計。
未雨綢繆是每一位想要在龍城中立足的人必須學會的技能,他們要懂得利用一切能夠得到的情報,雖然已經站定了立場,但是還是能夠根據風向來爭取更多的利益,只有足夠的利益,才能夠獲得更多的影響力和話語權。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幾位主君漸漸消失,當蕭重新帶領血獄司入主神皇院,龍城已然風起,失去的已經失去,怨天尤人已經無法挽回任何利益,只有重新把握機會,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個道理,他們才能夠從一屆寒門,憑藉自己的天賦和努力,擁有如今的力量,並且爬到如此高位。
蕭也準備告辭,畢竟已經趁著王公公破罐子破摔,喝了那麼多珍藏的酒,三位主君悄然消失,不就是留下蕭來付酒錢的套路么?蕭可不想被王公公當場抓住,可是老太監在蕭有了去意的時候忽然目光如電,指如疾風,緊緊握住了蕭的手,慢條斯理地說道:「蕭大人,我家雨凡,你可中意?」
蕭沒想到王公公不但不為如今身陷重圍的他以及雲波詭譎的局勢感到焦急,反倒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而且還因為他吃癟而感到好笑?他不禁怒道:「你不是自吹自擂你家雨凡活潑可愛,乖巧懂事,還善解人意么?我只是和她開一個玩笑,她就讓我丟人,以後還能過日子么?」
「我可沒有這麼說.……」王公公的神情愈發戲謔,他先否認蕭的誣陷,然後不緊不慢地說:「漂亮的女孩子嘛,脾氣總會壞一點的,你現在遇到了這麼大的麻煩,只怕一些躲在幕後的人不出動,小魚小蝦應該會不斷地給你惹麻煩,恰好在這龍城,人人都得給老頭子我幾分薄面,不如把雨凡帶回家,當做花瓶,既能鎮邪,又能養眼,不也是極好的嗎!」
「你信王,她信言,果然不是親生的!」蕭怒了,他很想問清楚,為什麼王公公能夠這麼淡定,可是王公公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以後你會明白這個王字的含義的.……」
他的話很輕很輕,又沉重的讓蕭喘不過氣來,當他意識到王公公的實力所能夠給他造成的壓力與初入皇宮見到他的第一眼無異時,他已經隨風消散,不知去了哪裡。
「真是有意思.……」蕭的臉色很難看,冷笑聲也很生硬。
但是與此同時,在池塘對岸一牆之隔的花園裡,一位少女盪著鞦韆,飛舞的裙角猶如一對翩翩起舞的蝶翼,如銀鈴一般的歡笑聲比之琴聲更加悅耳幾分,她笑著對出現在她身邊的老人說:「真是個有意思的人,但是哪有你所說的英明神武,蓋世不凡?」
「英雄總是難過美人關,他在你面前暴露出一些無傷大雅的本性,說明你們般配!」王公公還是一如既往的巧舌如簧,他的話總是那麼有說服力,可是少女歪著腦袋想了想,嬌嗔道:「爺爺你又騙人,他哪裡見過我?」
「哈哈.……」王公公朗笑一聲,掩蓋了他被揭穿的尷尬,常伴天帝的他怎會被這樣一個小小的問題難倒,他的神色迅速恢復如常,煞有其事地說道:「他都沒有見過你,就願意在你面前卸下心防,這就是緣分啊!」
「爺爺!」言雨凡咬著牙,羞紅著臉,她一想到蕭當時在朦朧月光下一副自以為是的舉杯邀明月的姿態,就想要把他丟進小湖裡,可是她的爺爺竟然顛倒黑白,極力在她面前美化這個傢伙,難道他真的覺得她會嫁不出去么?
而且還是千方百計地想要撮合她跟他,難道這背後有著骯髒的權力交易么?
一想到這裡,鞦韆上的言雨凡一鬆手,便如一道優美的弧線,消失在了花園裡,但那一句咬牙切齒的抗爭,卻在王公公的耳邊久久無法消散:「才不要呢,我才十六歲!」
鞦韆盪啊盪,就像言雨凡那一句話中深藏的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摻雜著淡淡喜悅的羞澀,王公公輕輕推動鞦韆,目光變得深邃而滄桑,彷彿透過搖晃的軌跡,望穿了時間,看到了曾經那一個讓他恐懼萬分,如今早已成為了夢魘的眼神。
他伸出手,夾住了一片飄零的落葉,又放開手,讓它如言雨凡的裙角一般飄飛,卻忍不住發出一聲沉沉的嘆息:「十六年了呀,常青樹都老了,這僅存的回憶,能讓你找到回來的路么.……」
「大人.……」王公公置辦的宴席規格太高,陪同蕭前來的薔薇只能夠在前院等候,她看到了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總管大人,也看到了面色各異但顯然懷揣心事的三位主君,遲遲不見蕭,最終還是看到了他的一張冷臉。
蕭的表情令薔薇的畏懼更深,但是看到蕭一身酒氣,她還是忍不住過來攙扶,其實以蕭的境界,雖然算不上強者,但是已經能夠對這些普通的酒免疫了,以天材地寶釀造的酒雖然功效強勁,卻沒有了酒應有的滋味,所以蕭和諸位聖魂境的強者都沒有運用修為,除了不想辜負這美酒,更多的還是真的想要借酒澆愁。
但是蕭的愁沒有被澆滅,在幾位大人物離開之後,他也不再強裝鎮定,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他的敵人不能夠將他殺死,就要在決心與他為敵的時候做好承受他報復的準備!
「傻乎乎的,我就這麼嚇人?」本該攙扶著蕭的柔弱的薔薇在蕭散發的邪惡氣息下如貓咪一般蜷縮成一團,蕭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她才如夢初醒般驚呼一聲,立刻從蕭的身上跳開,又羞紅了臉,蕭搖搖頭,彈了彈她的臉,問道:「因為你臉紅的像薔薇一樣,所以叫這個名字么?」
「才……才不是呢!」薔薇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但是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緊咬著嘴唇,用倔強的眼神看著蕭,她的反抗,再次出乎了蕭的意料,蕭挑了挑眉,說道:「我的時間挺緊迫的,現在帶我去一趟血獄吧。」
「哦……」薔薇輕輕地應了一聲,隨著蕭轉移了話題並且恢復了冷漠的神色,她的勇氣也隨之消散,默默地往前走了幾步,朝著血獄司走去。
蕭跟在薔薇的身後,輕輕摸著他的短須,他已經制定了神不知鬼不覺的計劃,能夠離開龍城去完成組織的任務,雖然為了季豪傑順利考試所計劃的刺殺出現了太多的變數,而且也受到了聖光宗的強力反擊,但是他不能夠停下腳步,反倒要爭分奪秒。
他不在乎內務府總管這樣處在明處的強敵,因為當他成為君王之選的那一刻,就註定要與這樣強大的對手博弈,這是他逃不開的宿命,他也因此感到莫名的興奮,可是一些處在暗處,自以為是的想要攪動風雲的小雜魚,卻是他最為討厭的。
他下的是一盤大棋,因為簡陋,棋盤上並沒有這些人的位置,所以他們對於蕭來說,都是變數,就像那一縷青煙,或許沒有那一縷青煙,天帝也會抓住這個機會,教給蕭一些做人的道理,但是有了這一縷青煙,天帝的所有手段都是那麼的名正言順!
睚眥必報的蕭對此懷恨在心,可是他發現自己忽然沒有時間來清理這些落在棋子與棋子之間的灰塵了。
因為起風了,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片落葉,熟悉又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