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第244章 千里送鵝毛
陸瑾走入前院,頓感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朝著自己望來,其含意有不解,有疑惑,有好笑,有譏諷,不禁讓他生出如芒刺背之感。
不過這樣的感覺也只得一瞬間,陸瑾篤定一笑,信步走至了待客司儀處報上姓名,待客司儀翻動名冊尋找半響,微笑回答道:「根據阿郎安排,陸郎待會就坐東偏廳內,由我家大郎君裴慶遠相陪。」
陸瑾心知今日正堂落座的肯定全是達官貴族,如他這般小小的棋待詔,自然只能坐在偏廳,不過這樣也好,倒讓一個人也不認識的他免去了許多尷尬。
拱手謝過待客司儀,陸瑾正欲舉步離開,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了起來:「喲,我道是誰?原來竟是內文學館的棋博士陸瑾啊,怎麼,現在去了翰林院擔任棋待詔,又威風得不行么?」
陸瑾霍然轉過身子,入目便是劉昂那張掛著嘲諷笑容的面龐,然而,他的目光只在劉昂臉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立即便被旁邊那個熟悉的人兒所吸引了。
依舊是一襲白衣風度翩翩,崔若顏看上去和五年之前並沒有多大區別,然而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自己已經由黃口小兒長成了偉岸青年,即便這般站在崔若顏的面前,她也絲毫認不出自己來,回想當初兩人在海上相見協商交換人質的那一幕,陸瑾不禁生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覺。
崔若顏本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位送來壽麵壽桃當賀禮的懵懂賓客,卻沒想到這位賓客視線竟是直勾勾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眼眸中似乎出現了幾分呆愣之色,如此情況,不禁讓崔若顏又覺意外又覺好奇。
感覺到被陸瑾直接無視,劉昂胸膛中陡然燃氣了一股怒火,上前一步怒聲道:「陸瑾,本郎君問你的話,你為何不回答?」
陸瑾恍然醒悟了過來,終於將視線轉到了劉昂的臉上,不知不覺中,一絲輕蔑的微笑已是飄上了唇角,淡淡言道:「這位劉郎君,在下與你稱不上有所交情,自然沒有義務來回答你的問題。不回答當算情理之中。」
此言一出,人群中頓時一陣輕輕嘩然。
要知道劉昂乃是當朝宰相劉仁軌之孫,在官宦子弟中也算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沒想到這位棋待詔絲毫不給劉昂的面子,竟這般大膽反駁,如何不令許多人深感意外。
劉昂多次在陸瑾面前落於下風,特別是上次蹴鞠大賽被陸瑾等人反敗為勝,更是讓他覺得顏面大失,此際聞言,立即怒火中燒,冷冷笑道:「好個牙尖嘴利的芝麻小官,我問問你,你可知今日乃是何人壽誕?」
陸瑾眉頭一皺,淡淡反問道:「你我皆為賓客,劉郎君何必明知故問。」
劉昂冷哼道:「既然你知道乃是裴尚書的壽宴,為何卻送出那些低賤的壽桃壽麵前來寒磣裴府?此等齷蹉心機,實乃可恨之極,我若是主人,必定將你在逐出裴府!」
陸瑾心知此番若是示弱,只怕此人更會得寸進尺,不怒反笑道:「如此說來,劉郎君是覺得禮品貴賤,便是衡量送禮人心意之標準?」
劉昂上前一步,昂昂然回答道:「禮品珍貴與否方能體現出送禮者的心意,那是當然。」
「劉郎此話大錯特錯。」陸瑾搖著頭一句評判,望向劉昂的目光止不住的嘲諷,「劉郎君以賀禮價值衡量人心,當真是庸俗浮淺,難道閣下不知道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之說?」
「哈?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劉昂面上抽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環顧四周誇張大笑道,「諸位聽聽,此人莫非是暈了頭,竟說什麼千里送鵝毛當作禮品之話?一聽便知是胡攪蠻纏之言,即便是真的,想必也是送禮者懵懂愚蠢,受禮者傻愣無知。」
話音剛落,人群頓時轟然笑開,顯然覺得陸瑾這話無異於天荒夜談,只有崔若顏依舊保持著矜持淡然的微笑,望向陸瑾的眼眸露出了幾分頗具興趣之色。
「大膽劉昂,竟敢這般侮辱太宗文皇帝,其罪可誅!」
陡然一句高喝響徹四周,頓讓場內瞬間安靜了下來,再看陸瑾,卻是面色肅然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威嚴,目光凜凜直視劉昂,模樣甚為憤怒。
劉昂登時嚇了一跳,仔細回味自己時才所說之話,卻並沒有什麼不妥,怒聲言道:「好你的陸瑾,竟敢這般危言聳聽,本郎君何時辱罵太宗文皇帝?」
陸瑾冷哼一聲,開口言道:「時才爾言及受禮者傻愣無知,然而收下千里鵝毛之人,正是我大唐太宗文皇帝,自然算得了辱罵。」
一席話落點,劉昂頓時心頭一驚。
陸瑾扣下的罪名實在太大了,辱罵太宗文皇帝,那可是冒犯先帝的重罪,劉昂還記得三年前左威衛大將軍權善才、右監門中郎將范懷義誤砍昭陵(太宗陵墓)柏樹,聖人便龍顏大怒想要處死他們,若非那個有些死腦筋的狄仁傑冒死諫言,說不定權善才兩人已經人頭落地了。
然而,此話也畢竟是陸瑾的一面之詞,劉昂壓下心頭恐懼,色厲內荏地高聲道:「胡說,太宗皇帝何曾收到過什麼千里鵝毛?你休要危言聳聽!」
陸瑾瞧見四周所有人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淡淡言道:「既然大家有所懷疑,那麼在下就當場講述一二。」
言罷,他輕輕嗓門,侃侃講述道:「此事發生在貞觀十四年,回紇國派出使者緬伯高帶了一批珍奇異寶前來中原,覲見太宗皇帝。在這批貢物中,最珍貴的要數一隻罕見白天鵝。天鵝乃是活物,緬伯高自然非常擔心,一路上親自喂水餵食,絲毫不敢怠慢。」
「這天,緬伯高一行來到沔陽河邊,見那隻白天鵝伸長脖子渴得不行,心中不忍之下打開籠子,將白天鵝帶到河邊喝水,誰知白天鵝喝足了水,合頸一扇翅膀,「撲喇喇」飛上了天,緬伯高向前一撲,只撿到幾根羽毛,卻沒能抓住白天鵝,眼睜睜看著它飛得無影無蹤,一時間,緬伯高捧著幾根雪白的鵝毛,直愣愣地發獃,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思前想後,他決定繼續東行,並拿出一塊潔白的綢子,小心翼翼地把鵝毛包好,又在綢子上題了一首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