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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第235章 如此年代

  其實說起來,陸瑾感覺和這陳子昂還是頗為投緣,在杏園之內面對裴炎權威,所有人噤若寒蟬不敢相言,唯有這陳子昂凜然無懼出來為自己辯駁,此等仗義相助之情,陸瑾著實深有感動,再加之陳子昂性子雖然有些偏激,然卻能秉持正義,傲骨凜凜,在諂媚之風大行其世的當代,這樣的人品實在太可貴了。因此,陸瑾才生出了想與他結交之心。 

  今日天后考校文才,陳子昂的確有些發揮失常,從他講述完結,天后卻不置可否來看,必定未能入得天后之眼,因此才這樣沮喪氣餒。 

  心念及此,陸瑾也是輕輕一嘆,言道:「倘若返回蜀中,不知子昂兄有何等打算。」 

  沉默了一陣,陳子昂突然正容言道:「自然是發奮攻讀,專研學問,少則一年,多則兩年,某必定要再次來到長安,考取進士。」 

  陸瑾聞言,不禁欣然一笑,提起案上酒壺替陳子昂斟滿了美酒,端起酒杯正容言道:「子昂兄能有此心,陸瑾實在佩服萬分,這一杯酒權當陸瑾為你踐行,願兄平安返蜀,努力攻讀,早日返回長安一抒心中所學。」 

  「好,多謝七郎吉言。」陳子昂笑了笑,端起酒杯言道,「待到在下再次來到長安之時,必定與七郎把酒言歡,還望七郎不要忘記陳子昂這個朋友。」 

  陸瑾含笑點頭,兩隻酒杯哐啷的碰在了一起,酒汁四濺笑聲陣陣,盡皆一飲而盡。 

  ※※※ 

  考校了陸瑾幾人的才學后,武后罕見沒有返回延英殿處理政事,屏退宮娥內侍,獨自一人沿著太液池踽踽獨行,漫步在了池畔草地上。 

  初夏時節楊柳依依,太液池水波光粼粼宛如碎玉般閃爍不止,更有無數水鳥游弋其中,相互追逐嬉戲。 

  站在池畔久久愣怔,武后心內湧出了一絲惆悵的感覺。 

  自從太子李賢修訂註釋《漢書》以來,他對呂后的評價就宛如刀子一般狠狠地刺入了武后的心臟。 

  呂后何人也?那可是漢朝開國皇后,在高祖劉邦駕崩后禍亂朝綱之人,臨朝稱制重用外戚,幾乎讓漢室江山為之傾覆,若非齊王劉襄撥亂反正發難於外,陳平、周勃響應於內,劉氏諸王群起誓殺諸呂,說不定便無漢朝四百年盛世了。 

  如今,李賢竟在《漢書》註釋中以呂后亂國為由,指桑罵槐辱罵自己,根本不顧母子之情,如何不令武后氣惱不已。 

  這次武后想要遴選人才修撰《孝經》,明裡上是與李賢針鋒相對,然而暗地之中,何嘗沒有想與李賢何解之意?她雖然貪戀權勢,然而也知道天下乃是李唐皇朝的,自然不想與李賢在這般齷蹉傾軋。 

  如果李賢能夠明白她的良苦用意端正行為,武后認為母子之間依舊有著相互和解的可能,然若李賢依舊寧頑不寧,想要與她斗出個你死我活,那麼她當真就只有另謀他法了。 

  想及母子之間弄成這種模樣,饒是武后的鐵石心腸,此際也忍不住悲從中來,暗自喟嘆不已。 

  正在武后暗自悲傷當兒,突然聽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徹身後,竟是那麼的熟悉。 

  武後頭也不回,淡淡問道:「婉兒,你覺得今日那幾人才學如何?可否委以重任?」 

  來者正是上官婉兒,她步履輕快地走近,見武後背對自己沒有轉身的意思,斟酌一番言道:「想必天后心頭已有定計,婉兒淺薄之言,不提也罷。」 

  武后微笑轉身,言道:「你這丫頭現在也喜歡給朕打馬虎眼了,淺薄之見?呵呵,何必如此謙虛也,說吧,朕想聽一聽。」 

  上官婉兒沉吟了一番,言道:「婉兒覺得,陸瑾、郭元振、解琬三人可以委以重任。」 

  「哦?「武后眉頭一挑,言道,「說說你的理由。」 

  上官婉兒從容不迫地言道:「天后,陸瑾文采不容置疑,加之此人對孝道理解至深見解不俗,若能從事《孝經》修撰,必定能夠達到不錯效果,而郭元振和解琬兩人,看似文采似乎不及陸瑾,然而貴在學文紮實,文章出眾,與陸瑾正好能相鋪相成。」 

  武后聽得暗自點頭,笑道:「朕記得婉兒你似乎對那陳子昂也寄予厚望,為何這次卻不推薦他了?」 

  上官婉兒言道:「婉兒舉薦完全憑藉一番公允之心,陳子昂詩文出眾才華橫溢,的確讓婉兒為之敬佩,即便如今,婉兒也覺得此人乃是文學大才,然而陳子昂今日所提見解,卻太過老氣橫秋,毫無新穎之見,所說所言全為書本裡面的東西,所以不堪重用。」 

  「想得已經很多了。」武后滿意地點點頭,正容言道:「那好,就以陸瑾、郭元振、解琬三人負責《孝經》修撰,不過這三人互不隸屬,只怕不容易擰在一塊,須得找一人充當總撰才行。」 

  見武后說完兀自沉思,似乎在為誰人總撰思忖不止,上官婉兒頭也不敢插話,靜靜等待武后決斷。 

  及至想了半響,武后臉上猶豫之色盡掃,笑言道:「《孝經》一書茲事體大,朕也寄予厚望,這樣,婉兒你才華橫溢,見解獨到,不如就讓你擔任《孝經》總撰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聽到天后盡然屬意自己,上官婉兒著實震驚不已,幾乎是呆愣在了原地。 

  撰書本是一件青史留名之事,非才華出眾之人不能擔任,昔日劉褘之、元萬頃之徒為武后撰寫《列女傳》、《臣軌》、《官僚新誡》、《樂書》、《少陽正范》等書,揚名於文林青史,以北門學士之身被視為士子巔峰。 

  如今,天后竟然將《孝經》交由自己總撰,如何不令上官婉兒又是震驚又覺意外,惶恐不安地言道:「天后,婉兒才疏學淺,何能擔此重任,還請天后另選他人為妥。」 

  武后不為所動,輕嘆言道:「婉兒啊,昔日朕從掖庭宮將你選中,讓你負責制書草詔,便是看重了你的才華,這些年你雖跟在朕的身邊,然而對於翰林院之事,也是用心不少,以至於劉禕之整日在朕的耳邊嘮叨,想讓你來擔任翰林院承旨,若非朕的身邊離不開你,說不定就同意了。」 

  說到這裡,武后俏臉神色不禁肅然:「世間常言『女子無才便是德』,身為女子,即便是滿腹學文,才華橫溢,也只得淪為男子附庸,著實可嘆也!如今,朕將這個撰書機會予你,除了是相信婉兒你的才學外,更為重要的是想讓那些眼高於頂的大丈夫們看看,什麼叫做巾幗不讓鬚眉!離開了男子,女兒一樣也能為官任事,撰書研學,婉兒,你可知朕的用意?」 

  一席話聽得上官婉兒心思澎湃,急忙躬身言道:「婉兒明白,必定不負天后所託。」 

  武后輕笑頷首,目光注視著悠悠池水,不禁嘆息言道:「婉兒,你需得記住,對於女子來講,當下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女兒何能甘於寂寞也!」 

  上官婉兒聽得一頭霧水,然依舊點頭稱是。 

  及至許多年之後日月當空,女子爭雄,待她回憶起武后這句話,才感五味陳雜淚流不止。 

  的確,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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