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第226章 水落石出
陡然之間,高宗皇帝臉膛漲紅成了一片,隱隱約約竟有些發青,重重一掌拍在紙箋上,高聲怒罵道:「好個不肯留下姓名的賊子,竟這般言語諷刺教訓於朕,實在太可惡了!媚娘,即刻傳召左右羽林將軍,朕要質問一下他們,宮禁森然,守衛嚴密,是如何讓這賊子混進來的!」
武后拿起信箋又細細讀得半響,這才放下喟嘆道:「聖人,臣妾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高宗氣咻咻地言道:「媚娘有話但說無妨。」
「留疏之人言辭固然有些激烈,然臣妾卻認為他說得並沒有錯。」武后慢悠悠地說得一句,接著又道,「歷來聖賢治國,皆賴能臣輔助,所謂能臣,不僅指的是為政任事之臣,更有骨鯁直諫之臣,昔日太宗皇帝喻諫臣魏徵「以人為鏡可知得失」,傳為貞觀佳話,而魏徵更以《諫聖人十思疏》列為諫臣之巔,臣妾以為陛下萬不可為此事大動干戈,讓朝野諫臣為之寒心。」
聞言,高宗沉默不語,陷入了思考當中。
良久之後,高宗長吁一口氣,頗為鬱悶地問道:「那媚娘以為該當如何?」
武后雙目熠熠生光,正容言道:「臣妾以為,聖人當下詔獎賞這位留下諫疏之人,並將這篇《諫聖人服食丹藥疏》張貼長安城門,供百姓瀏覽觀看。」
「如,如何?竟要將此疏張貼城門?」高宗驚訝得舌頭都快打結了。
武后鎮重其事地點點頭,言道:「聖人,面對此等諫疏,倘若你龍顏大怒深究追查,欲懲治留下諫疏之人,只怕會令朝野內外臣民寒心,而聖人你也將背負剛愎自用,不肯納諫的暴君之名,然若反行其道實行獎賞,表明自己虛心納諫之風,不僅可以彰顯賢明,更可與貞觀皇帝一般,留下廣開言路從諫如流的美名。
高宗皇帝一陣沉思,半響欣然點頭道:「媚娘說得不錯,朕時才的確是淺慮了,不過納取此諫,朕以後豈不是不能服食金丹了?」
武后好氣又是好笑,言道:「事到如今,聖人你為何還迷信於那些方士之術?金丹之物,聖人以後還是不要再服用為好。」
聽罷武后之言,高宗皇帝有些悶悶不樂,他深知自己的病體尋常藥石都沒有多大效果,恐怕也只有那些神仙之術能收到奇效,讓他以後斷絕金丹,的確太過為難。
正在沉吟間,八名金瓜武士折返而回,領頭之人進殿拱手稟告道:「啟稟聖人,小將奉旨前去三清殿捉拿劉道合,誰料已是人去殿空,詢問玄武門軍士,才知今日城門方啟,劉道合便帶著徒弟以尋攬仙草之名,離開了皇宮,眼下已不知所蹤。」
高宗聞言大怒,拍案喝斥道:「看來此獠必定是做賊心虛,偷偷出宮跑了,媚娘,即刻起詔通令各地州郡、關隘津渡,捉拿賊子劉道合歸案。」
武后立即欠身應命。
※※※
聖人中毒之事原因查明,整個內宮皆是一片振奮了。
宮娥內侍紛紛奔相走告,竊竊私語,原本惶惶然之心也是煙消雲散,畢竟歷來天子中毒,內廷宮人都是脫不了關係,說不定朝廷還會大開殺戒,如今原因查明,自然讓不少人都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此,宮人們又對釀成禍端的劉道合咒罵不止,言及這老妖道欺世盜名胡亂煉丹,讓無數人差點替他背了黑鍋,其中罵得最為帶勁的,當屬三清殿內那些道士,畢竟劉道合以前可是搶了他們的飯碗,如今新愁舊恨相繼,咒罵得自然是酣暢淋漓。
另外還有一事,在宮廷內亦是傳到沸沸揚揚。
這次能夠查明中毒原因,全賴一個不肯留下姓名之人的檢舉揭發,不僅如此,那人還寫下一篇《諫聖人服食丹藥疏》,陳詞服食丹藥之弊,聖人虛心納諫,對這篇諫疏讚嘆不已,不僅在早朝上傳給眾大臣品讀,更將此疏張貼長安城門,供庶民百姓觀看。
一時之間,此事傳為朝野佳話,不少人更對那不肯留下姓名的諫言者好奇不已,紛紛猜測之人身份。
嗡嗡哄哄的議論聲中,陸瑾依舊是不顯山不露水,還是文學館那個普普通通的棋博士,見到婉凝平安歸來,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是放下了,而待到婉凝重返講授庭院那一天,院內更是歡聲雷動,宮娥們全都高興不已。
陸瑾也沒有出言干涉,就這樣笑眯眯地望著宮娥們向婉凝表示祝賀,庭院內頓時一片熱鬧。
那晚陸瑾夜探三清殿,發現丹藥秘密,儘管搶到了丹藥,但對如何交給朝廷,他卻有些一籌莫展。
畢竟丹藥也算是他強搶而來,加之夜行宮禁罪名亦是不小,倘若由他自己出面揭穿之事,那就尤為不妥了。
於是乎,陸瑾想到了一個辦法,將丹藥送入太醫署,並擱在了太醫令公事房案頭上,他相信以太醫令的正直秉公,一定會作出公正的處理。
在放置木匣之際,陸瑾望著案上留有紙筆,當即心思一動,就著月光奮筆而書,寫下了那篇《諫聖人服食丹藥疏》,沒想到卻被聖人採納,如何不令陸瑾大覺意外。
儘管朝廷對於諫疏稱讚紛紛,然陸瑾卻不敢暴露身份,畢竟他還需要潛伏在宮內追查阿爺下落,若是被朝廷知曉他具有夜行宮禁的膽量和本事,成為羽林軍重點的關照對象,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想到這裡,陸瑾不禁笑了笑,心內一片輕鬆之感。
信步走在宮道之上,陸瑾步履悠閑,精神大好,身上那領青色的官袍也如他的心情一般,飄飄揚揚飛袂不止。
走得沒多遠,他突然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道旁涼亭內,淺笑莞爾,顧盼生輝,猶如一朵盛開在花圃中的鮮花般光彩照人。
陸瑾站定身形,兀自暗嘆道:這李令月雖是宮娥,然卻美艷不可方物,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生平所見最美的女子,如今二八之齡便有這般姿容,假以時日那還了得。
「看見奴站在亭中,陸兄為何裹住不前了?」太平公主依舊是一身宮娥的服飾,信步出亭身行曼妙,搖曳之姿如同弱柳扶風,嬌靨蕩漾出了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