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午後小宴
崔若顏乃是何許人物,那可是堂堂正正的崔氏郎君,身份高貴名重天下,在長安洛陽皆有著「雅士」的名稱,凌都知神交久矣卻是從未見過,一直引以為生平憾事,此際突然聽到崔十七郎竟是邀請她前去與宴,自然又驚又喜。
「快快快,妃然,為我梳妝打扮。」凌都知快步奔直梳妝台前坐定,拿起木梳急慌慌地梳起長發來。
一刻鐘之後,凌都知步搖輕晃盛裝出門,忙碌不休的慕妃然終是清閑了下來,她抬起小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略微休息了片刻,慕妃然本欲趴在長案上小憩一會,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擱在案上的琵琶,心頭不禁為之一動。
凌都知尤擅琵琶,彈奏起琵琶來自然是爐火純青大家風範,琵琶聲悠悠然猶如天籟之音,令慕妃然一直是羨慕不已,暗地裡她也悄悄用凌都知的琵琶練習過幾次,或許是她天分極高的原因,竟是頗得凌都知的真傳。
現在凌都知又是出門而去,大概許久才會返回,這間小小的廂房完全屬於慕妃然,乘著這個機會,她理所當然想要練習一番。
於是乎,慕妃然環抱琵琶翩然入座,一手扶頸,一手撥弦,優美的旋律錚錚而響,好似攜帶著淡淡葉香的一縷清風,纖塵不染,雲淡風輕,美妙得讓人幾乎快要痴了。
可惜,卻是了無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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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樓第三層的廳堂內,一場盛宴正在舉行,與宴者除了女作男裝的崔若顏,另外便是三位風度翩翩的公子。
三位公子一人紅衣,一人黃衣,一人玄衣。
紅衣公子名為崔神慶,乃是清河崔氏子弟,生的是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一身紅衣好似火擁梨花。
黃衣公子則是一個英挺俊秀的青年,略顯黧黑的臉膛上雙目細長,嘴唇微微抿起看上去頗為倨傲,他名為盧懷慎,為范陽盧氏子弟。
最後那玄衣公子年紀最長,三十左右頜下留有微須,雖然有些貌不驚人,不過只要知道他便是北門學士之一的李嶠時,任何人也不敢小覷。
此時四人分列主賓而坐,酒酣耳熱歡笑陣陣,氣氛好不熱絡。
酒到酣處,話題自然隨意了起來,坐在右案的崔神慶滿飲了一杯葡萄美酒,環顧四周大笑道:「七宗五姓當代子弟中,論詩文才學,非我四人莫屬,其中又以李嶠兄最盛,十七郎啊,今天你是東道,說說看,今番雅集的頭魁會不會又被李兄奪去?」
崔若顏淡淡笑了笑,言道:「小弟才學差三位郎君多矣,今番因老父要求,這才代表博陵崔氏參加雅集,自是濫竽充數而已,當不得才學之士稱謂,李嶠兄詩文了得才華出眾,加之又是大名鼎鼎的北門學士,這頭魁自是囊中之物。」
被他們一頂又一頂的高帽子戴著,李嶠搖手哈哈大笑道:「二位賢弟說笑了,江東之地人才輩出,王謝之家更是名滿晉書,為兄何敢託大也!況且太原王氏還有一個甚為了得的王勃,頭魁怕是非常不易也!」
盧懷慎嘴角泛出了一絲冷笑,言道:「王謝世家得意之時早就過去,目前沒落得幾乎微不可聞,能有什麼大才行世?至於王勃,在那篇《檄英王雞》斷送了他的前程后,幾乎成了一個狂生,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出息,李兄何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王勃出生於七宗五姓之一的太原王氏,盧懷慎口中的《檄英王雞》,乃是昔日王勃為朝廷朝散郎時所做。
總章元年(668年),沛王李賢與英王李哲相約鬥雞,王勃替李賢作了一片鬥雞檄文,戲弄李哲為李賢助興,不意此事卻被高宗皇帝知曉,當即大怒而嘆道:「歪才,歪才!二王鬥雞,王勃身為博士,不進行勸誡,反倒作檄文。有意虛構,誇大事態,此人應立即逐出。」
聖人一語,便斷送了王勃的大好前程,也使得無雙才子變作了不羈狂士,整日流連縱情于山水,所以盧懷慎口氣才是這般不屑。
崔若顏也算與王勃熟識,聞言輕輕一嘆,說道:「王勃兄禍起沛王,此次雅集沛王將親自前來,解鈴還須繫鈴人,說不定王勃當會拼盡全力,以求沛王在聖人面前美言。」
「十七郎此話很有可能。」崔神慶認同點頭,對著李嶠含笑提醒道,「李兄,倘若王勃發揮實力,可是有些難纏了,你得當心啊。」
李嶠欣然點頭道:「放心吧,我李嶠從來不會輕視任何一個對手,也不會懼怕聞名天下的才子,若是王勃這次真正能夠發揮勢力,雅集進行起來才會有意思,這也不會辜負崔太公的一片良苦用心。」
崔若顏笑著點了點頭,言道:「阿爺舉行雅集的目的,一則是為了讓我七宗五姓執掌天下學問,引領士林風華;二則是想打壓一下那些蠢蠢欲動的江南士子,所以咱們五姓之間盡量少作內鬥,以免被他人有機可乘。」
「十七郎說得不錯。」另外三人立即點頭符合。
崔若顏悠然笑道:「對了,還有一事,想請三位郎君相助,還望允諾。」
李嶠慨然道:「有什麼事十七郎但說無妨。」
崔若顏點點頭,美目中閃爍著冷冷的寒光:「這次我前來江東辦理要事,與陳郡謝氏多有衝突,今天晚上舉行雅集的時候,還請三兄相助在下,讓那到來的謝氏子弟難堪出醜。」
崔神慶乃是唯恐天下不亂之主,加之他與崔若顏關係要好,聞言立即點頭大笑道:「十七郎的仇敵便是我的仇敵,這有何難,放心吧,我一定讓那謝氏子弟下不了台。」
盧懷慎擊掌笑道:「不錯,十七郎放心,一切交給我們便可。」
話音剛落,君海棠走進了廳內,一身荷葉色的拽地長裙,髮鬢高盤娥眉鳳眼,直看得在場的三位公子有些移不開眼來。
特別是那喜愛女色的李嶠,更是心內躁動意亂,不過他也知道眼前這女子可是十七郎的禁臠,容不得他人染指,慌忙低頭淺斟美酒,掩飾窘態。
蓮步款款上前,君海棠斂裾一禮,柔聲言道:「郎君,凌都知已在外面等候。」
崔若顏緩緩頷首,淡淡道:「好,喚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