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問君幾歲明易理
突然間的恢複修為,兩人都稍稍有些不適,隻不過隨即便欣喜若狂。
以《枕中集》法寶神通隔絕的小天地,在此果然湊效。虧得任平生連夜趕工,補足了那幾百張所缺的符籙。
自從有了那件芥子囊,任平生每天畫符練筆,品秩過得去的符籙,就都會帶在身上。累積至今,芥子囊中起碼有了兩三萬張符籙。好在這枚芥子囊本身空間極大,而且內中多有便於分門別類的倉箱物庫,讓他可以隨時快速選取所需符籙。
對那兩三萬張的存貨,任平生一度十分得意,曾悉數拿出來,在整張桌麵上堆出一座小山頭,懇請二師父“指點一二”。不曾想老卦師隻是往那座小山瞟了一眼,隨即眼神熱切地望向那枚芥子囊,然後拍拍徒兒肩膀,笑容滿麵,“這件方寸物不錯啊!”
任平生便知要大事不妙,不等師父說完,連忙搶過話頭道,“咱師門上下,不都是窮怕了嘛……積攢家底,有很多東西要裝的。”
亦真當下收起笑容,一本正經道,“什麽叫家底?你大師父的釀酒秘法,二師父的易數符道,三師父的煉器鑄劍,這才是咱們山頭最雄厚的家底。黃白俗物,算得了什麽,隻不過是過一過手然後吃完拉掉的消耗物。行走江湖,有獨門本事傍身,你還怕發不了財?不存在的。不要多,那道暖樹符以上品秩的,給我攢上三十萬張,芥子囊中,不就是一座金山了嘛。”
任平生當時就滿臉黑線,隻得默默收起桌上那堆跟一座金山相比,完全不值一提的兩三萬張符籙。
暖樹巢罡符以上的品秩,開玩笑呢。這個品秩的符籙,他才剛剛做到得心應手,至於更高一個品秩的,現在隻能說可以勉強畫出來,攢個三十萬張,那得畫掉多少符紙?
三百萬張?五百萬張?掙一座金山的事還遙遙無期,擺在眼前的,是你得花掉一座金山。所以先前墨鍾丟出那燙金多同紙的珍貴符籙,即便於己無關,任平生都要肉疼不已。
那幾天,任平生即便沒在畫符,都會時不時下意識地活動手腕。
總覺得沒來由發酸。
橫煙劍縱橫劈斬,祭出的那一道道縹緲劍氣,宛若雲橫鐵砧,霧鎖西喬;縹緲隻是他的表象,其中的冷冽陰柔氣息,其實雄渾無比。一道道劍氣劈斬那輪深陷殿頂的火球,片刻之間火勢又減小數倍。殘餘火勢,任由這座海國龍宮的氤氳水汽消磨,已經足以熄滅。
關鍵是,龍宮水汽的蒸騰,可以迅速填補這道劍氣天塹的雲海缺口,幫助隱藏這艘渡船。
李曦蓮在這座廣袤龍宮中的另一處殿頂,身形顯化為某種虛杳靈體,腰肢妖嬈,一對輕紗水袖高舉飄揚,如半天雲霧隨風流轉。去年在桐川城郊外,得自某位兵家修士的鬼穀道,她其實從未荒廢,加上有深厚的魔道功底,時至今日,早已青出於藍。
半空中出現無數若隱若現,容貌猙獰的沙場英靈,列陣渡船邊沿,嚴陣以待。
那位中年容貌的般功,已經同時發動剩餘的九座投擲車。
九輪火球破空而至。數百位英靈列成的長蛇陣型,在那如同九日的火球麵前,顯得十分單薄。隻是這些來自不同時代戰場的英靈魂魄,生前哪份視死如歸的彪悍絲毫未失。長蛇陣首當其衝,承受了那九輪火球的衝撞。熊熊烈焰之下,這些陰魂形成的靈體瞬間化為一片青煙。
但那九輪火球的磅礴來勢,也隨之稍稍一滯,由直線破空變成了弧線拋擲,跌落殿頂的勢能,已經不足以讓火球炸開,對於這座水汽凝練的龍宮,危害不大。
但那熊熊燃燒的純陽之火,卻是在把整座宮闕的水運精華飛速蒸發。宮牆屋宇,在以一種烈日化冰的速度迅速消融。
置身正中大殿內的墨家巨子,早已下了鶴背,危急之下,這位衣著寒磣的老人,又是一把燙金符籙撒出。隻是這一次的數量,已經不足上次的半數。
看來他身上的存貨,也已捉襟見肘。
任平生略略失神,隨即心境清明,豁然開朗。先前許多疑竇,一一迎刃而解。
那些燙金符籙的品秩太高,當下的任平生,畫不出來。但那筆法字跡,實在是太過熟悉。
整座天下,沒有人會比任平生更加熟悉這種筆跡!我說呢,天下有誰的符籙還能勝得師父一籌,這就很合理了。
有符籙靈氣凝成的一片光盾加持,龍宮的各處屋頂暫時無恙。但是光盾的隔絕,雖能暫時保護殿頂,卻同時也隔絕了龍宮水汽對火勢的消磨。整座龍宮上空,如九日一齊熾烤,大殿之內,熱得如同蒸籠。所有蒸騰而起的雲霧,又悉數被悶在了宮殿當中,無法去補充渡船外那道劍氣天塹。
九輪火球的火勢,實在太過猛烈;任平生祭出的橫煙劍氣,加上李曦蓮不斷召喚現身的戰場英靈奮力撲火,都是杯水車薪而已。
那道形如遠古圖騰的雲氣大門,已經吞噬渡船近半!街市郊外的連綿山河,相繼消失虛空中。
大殿內的老者,束手無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任平生躍下屋頂,進入大殿中,直截了當問道“身上還有多少符籙?”
墨鍾雙手一攤,隨即分別抓住兩邊衣襟抖擻一下。其意不言自明,這粗糙不堪的莞草裘褐,著實藏不下東西了。“你這龍宮天地,撐不了多久;能不能再造一座符陣?很快整條渡船都會進入他的木鵲洞天,到時你們有沒有足夠的時間逃離,就看這座小天地能撐多久了?”
任平生苦笑道,“我這黃粱小天地,本來是預備個人應急之用,那曾預料到你們這種神仙打架。”
墨鍾長歎一聲,頹然道,“如此一來,天下魔頭,就又多了一個。”
“多了一個?”任平生好奇道,“原本有幾個?”
“兩個,第一個是魔宗八百。至於第二個……”老者神色古怪,一雙小眼對著任平生上下打量。
“第二個是誰?”對這種遮遮掩掩,任平生其實挺煩。
“任平生。”墨鍾語氣平和地喊了聲,卻沒有下文。
“我早已經知道你是誰。”任平生得意道,“所以你現在能知道我的名字,不奇怪。”
“我說的是第二個魔頭。”墨鍾淡淡道。
“謝謝啊。”任平生倒也不惱,“是不是有些過獎了?”
墨鍾搖搖頭,神色肯定,“魔宗八百,也就是殺了八百修士,取了八百金丹。雖然最犯太一道教之忌,卻終究不曾濫殺無辜,沒有過令生靈塗炭之舉。”
墨鍾似乎是有意避開第二位魔頭的話題,望向遠方那架雲
梯道,“這一位,一旦如願以償。整座天下的黎民百姓,恐怕都得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了!”
任平生心中念念那把悲天劍條,對墨鍾的話語,頗不以為然。若我悲天劍在手,假以時日,也不用太高,劍道五重吧,到時就先去找他問劍一場,不把他揍到爹媽都認不出來,絕不收手。
“對了,你幾歲學的先天易數四重?”情勢危急,盡管諸多好奇,任平生還是主動放棄了關於幾位魔頭的話題,“我指的是學全。”
“不巧,正好是十四歲那年。”墨鍾的口氣,不無自豪,但臉上憂色更濃。
“當下之厄,你當年推衍得出?”任平生追問道。
墨鍾語言又隻,嘴角抽動幾下,最終長歎一聲,惴惴道,“但願吧……其實,要知道你是誰,根本無需推衍,那把鐵劍,誰人不識?隻可惜還沒打磨利索,鏽蝕得厲害了些。”
“也就是說,哪個所謂的天工門宗主,其實也認得我們兩個?”任平生驚詫之餘,條件反射地望向龍宮邊緣處。
身在險境的李曦蓮,仍在奮力召喚戰場英靈,撲火不輟。
酒壺山秘境的花樹林中,天色將暮,無能為力加上憂心忡忡的周成,苦苦守候了大半天之後,早已心力交瘁。此時這位高大青年,正死狗一樣躺在一片長草叢中。周成一聲不吭,睜著雙眼仰望暮色天穹。
鍾礚澍跌坐一旁,一身汗水濕透,呼吸短促,麵色蒼白。隻是左手五指,依然在飛速掐算不停;右手則不時屈曲或伸張一指,似是記數。
“種棵樹,要不你消停會,咱倆隨便聊聊?”草堆裏傳出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你就算能算得出他們此刻的遭遇,咱們這兩個不中用的,又能做什麽?隨便聊聊,說不定還能解餓呢。”
見對方毫無反應,周成也不在乎,繼續他的烏鴉嘴,“他們兩個,怎麽說都是有過本事的人。應該能逢凶化吉吧,大不了就是跌出秘境,被太下山去完事。咱們這樣,可就不妙得很了。既無凶險,也無機緣。搞不好就隻能這樣一籌莫展地躺著,餓死在這裏了。你種棵樹皮肉嫩點,要是哪隻鶴兄喜歡吃肉,肯定先挑你下嘴……”
周成稍稍抬頭,透過草根縫隙看了一眼對方。鍾礚澍神情專注如初。
“也不對啊,等咱們都餓個半死不活,多半還是要跌出秘境的。隻是從現在到半死不活的那段光陰,可就難熬得很哪。要不你換個卦數推衍一下,咱們在跌出秘境之前,能不能少遭點罪……”
“好!”鍾礚澍的左手拇指,突然停在了了九宮指法的某一個節點上,口中大喝一聲。
周成嚇了一跳,以為對方是那英雄所見略同的回應,連忙坐起,催促道,“那你倒是算啊。”
“跑,去那條青石板道!”鍾礚澍蹦跳起身,火燒眉毛的表情,下手更狠,一個箭步上來就雙手抓住周成的肩膀,玩命推拽。晃的周成呼吸不暢,腦子眩暈。
“你倒是讓老子喘口氣行不……”不明所以的周成,大聲抗議。
“快起身,跟我跑。”鍾礚澍大聲嚷道,“不然來不及了!我先上青石板道,你跟後;無論發生什麽,都別停步,直接跑向那麵石壁。”
“刻著古怪圖騰的那麵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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