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四仙已現,伍傑安在
第四,第五撥登山者出現於眾人視野,共有十幾人,申功頡,榮柳人與馬小燕三人一隊,與跟隨而至的第五隊十一人,相隔十數步而已。若不是因為後者那明顯的甘蘭州彪悍短裝,不熟悉的旁觀者都要以為他們是同一隊人。
當然,申功頡這位落馬城名門執絝,和那位大河州武道泰鬥之女,在道院中還是盡人皆知的。
甘蘭州西域遊牧裝束的那一隊人,領隊者是一位山上宗主的後裔。據說那位姓宿名餘歡的金丹宗主,出家之後,數百年來一直未曾真正脫俗,不但在自己家族的後裔之中尋找修道苗子,傳授修行之術,還每隔十年,便要在當地選挑選兩三位身材容貌姣好,而且有一定修行天賦的女子,帶上山來作為自己的雙修爐鼎。此事在整個甘蘭州數十座宗門中,被傳為趣談。
那座名為睡鴉山的宗門山頭,常被外人有意寫成睡丫山。那位宗主帶入宮觀的一代代雙修爐鼎,其實最終能入道而成為道侶的,至今不過五人。那五名至少開府境界的道侶,至今共伺宿餘歡一人。但十年一撥新爐鼎之事,從未停止。
未能成為道侶的女子,都會在產子之後,被遣送到宗主的俗世家族中,獲贈一份產業,可以安心養育子女。至於女子是否會另覓新歡,沒人會管;但是一旦嫁人或者與他人生育,則會受宿氏家法懲辦,生不如死。
甘蘭州望族宿氏的輩分,很參差不齊。
今天登山的這位宿氏子弟,蘇承歡,名字中借用乃祖一字,估計是有秉承老祖遺風之意。“承”字在家族中輩分極高,比那位身為山上宗主的老祖宗,隻低了一輩。
蘇承歡,自小由寡母養大。
第六隊七人,領隊者名為秦忠,來自桐川城。
雖然道院中無人敢公然提起,但桐川秦家與方家的世代恩怨,最終還是傳了個盡人皆知。然而這位秦忠居然會不避此嫌,公然考入方涼道院,一時間曾引發無數議論。好事者大多對秦家如此行徑,深為不恥。而夫子方涼之切身力行“有教無類”的傳道人宗旨,更加令人折服。
秦忠所領六名同窗,多是武夫,估計其中也有不少是堂武院的弟子。
此後有第七隊,第八隊……直至第十五隊登山者,總計已經不下百人。隊伍的組成,各有千秋,隻不過實力最為強橫的,當數雷振羽那個豪華陣容。道院之中,能集齊武院、兵家、道家三教嫡傳組隊的,估計也就他雷振羽一人了。
華胥四仙均已現身山道上,又不時隱入山勢盤轉,蒼鬱森林之中。
槐南伍傑呢?本來人們對後來者的現身,已是波瀾不驚的心態。反正爭取那幾分機緣的人越多,越有熱鬧可看。
但也不知是哪位有心人,發現了那五位瞌睡大仙之中,竟然少了一人登山,頓時又在人群中掀起陣陣波瀾。
“該不會哪位一入道院就越級插班的家夥,本來就是個繡花枕頭吧。”
“吹牛扯皮,能把道院的教習扯蒙圈了,誰敢說不是種本事?”
議論紛紛中,有那曲高和寡之聲表示不服,“起碼他背上那個烏黑加大的劍匣之中,藏的就絕非普通長劍。我數次與他擦身而過,曾偶爾聽聞匣內有寶劍嗡鳴之聲。”
引起噓聲一片,隨即有人蓋棺定論道,“讀書多了,頭暈眼花,難免耳鳴心跳。兄弟,注意勞逸結合啊。”
那人滿臉漲紅,據理力爭,“那麽他之前在落馬城,那場江湖武院之爭中的出劍呢?據精通武道的旁觀者傳言,他那次出劍,其實救了不少人。”
結果又是噓聲一片
,而且各種尖酸難聽的言語,頓時鋪天蓋地。
那一場落馬城百年不遇的大戰,確實有很多人親眼目睹。隻不過旁觀者,對離著戰場十餘丈遠的那位舞劍少年,多認為是葉公好龍之舉。一些小有身手之人,則更多的是妒忌;自己無論功夫架子還是劍招刀法,都要比那少年好看威武得多,怎麽當時不有樣學樣,上去蹭個熱度,在數千人前搏個露臉?
誰知道人家武院和那位落馬城的龍頭大哥,事後對那少年會不予追究啊。
最終比較流行的版本是,那舞劍少年,肯定是癩頭老九新收的小弟,或者是他家族的近親子侄。事後癩頭老九牽著少年進了那座普通人都會望而卻步的得意樓,便是最好的佐證。
“但人家事後救助傷者的手法,卻是做不得假的。”那位成為眾矢之的的學子,幾乎是嘶聲吼道。他始終覺得,自己曾如此用心去看一人而得出的結論,理應已毋庸置疑。
正好一個身手靈敏的小個子男孩,鑽過紮堆的人縫中,遇上了這場爭吵。鍾礚澍停下腳步,拍拍那位紅臉大哥的肩頭,安慰道,“阿水哥,井蛙不語海,夏蟲不語冰。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何況作那無謂之爭。”
阿水哥,姓水名崇嶽,乙級學生,對神童鍾礚澍一向十分崇拜。後者對他也觀感不錯,所以兩人也常有往來。
“有沒有見著任平生?”鍾礚澍問道。
水崇嶽稍稍緩過氣來,搖了搖頭,“這麽多人都沒見著他,否則也就沒有這種無謂之爭了。”
鍾礚澍神色焦急,轉身又鑽進了人縫。
穿過課室之間那七拐八扭的屋巷,繞過那座規模宏偉的藏,再行經學舍樓前的小池塘,穿過林木叢生的那片廣闊空地,鍾礚澍便到了酒壺山腳的那片開闊草坪。
草坪邊上,李曦蓮席地而坐,眼觀鼻鼻觀心,神色淡然;周成則是坐立難安,稍稍坐近李曦蓮一些,說些沒話找話的言語。怎奈李曦蓮從來隻是有問有答,絲毫不會延伸話題。三言兩語之後,周成就開始麵臨無話可說的窘境了。
看到鍾礚澍快步走來,周成猶如抓著了一根救命稻草,遠遠便喊,“找著了沒?”
得到否定的答複之後,周成哀歎不已。
天不我予,時運不濟,還有什麽好說的。別人是好事多磨,我是連求磨的機會都沒有呢。
原本對與心中玉人並肩登山充滿期盼的工師之子,隻覺諸事不順,運交華蓋,“到底去哪了,怎麽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見人了呢……”
周成嘀嘀咕咕,心浮氣躁。
鍾礚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緩過來時,便對李曦蓮道,“曦蓮姐,這事,我和犁……周成哥也未必幫的上什麽忙,要不,你先去探個道?說不定能有什麽發現,起碼不至誤了你的大事。”
周成嘴唇翕動,卻終歸沒說什麽。
鍾礚澍有話直說,“周成哥,你不會有意見吧?”
“沒……不會,當然不會!”
不會是假的,但又能如何?這半年來,他周成不是沒努力過。去鷹潭武院拜師,數次被拒。後來帶了自身能拿到的全副身家,連一直舍不得碰的哪隻錢罐子,裝滿自小以來全部的壓歲錢,都打爛了,隻求成為某位武師的不記名弟子。
一些並未成為武師的教頭摸了摸周成的骨骼筋脈,還是搖了搖頭。
修道,那是更加不用想了。從來都是山上仙師下山挑徒弟,俗家子弟,能蒙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師多看幾眼,就
足以引起鄉鄰街坊間的巨大震撼。他周成何德何能,就那些江湖行走的道工術士,都沒人願意理他。
“咱們既然做了一隊,就共進共退,沒有誰誤了誰的說法。”李曦蓮終於開口道,“反正任平生不來,我也懶得走。”
周成如奉綸音,精氣神立馬上來了,“對對對,同舟共濟,理當如此。更何況搶先上的,未必就能找到機緣。夫子什麽人物?天下各地的道家宗主,都要禮敬有加的傳道人。夫子既然說了一月為限,想必尋寶這事,沒那麽簡單。別說一次兩次,就算上了十次八次,把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數了個遍,都未必那麽容易尋著的。”
“曦蓮妹子和平生老弟,一個是天仙之姿,一個是浩然俠氣,兩分機緣,肯定跑不了的。”周成趁熱打鐵,拍拍鍾礚澍的肩膀道,“咱們兩個,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全力以赴就是,總不能便宜了某些眼高於頂自命不凡的家夥。”
鍾礚澍本就機靈,受了提示,更是小雞啄米般點頭不已。
那邊登山石徑的台階之前,一棵歪脖子老樹亭亭如蓋,樹蔭裏那張石桌旁,有兩位教習先生正在拈棋對弈。平時道院無敵的胖教習龐境然先生,不知為何,今天不但屢戰屢敗,敗得還特別快。
那位在學子當中最顯神秘的顧鬆嶺老先生,在道院眾多黑白高手之中,雖不算個臭棋簍子,但也是棋藝平平。所以今天這段值守山道的無聊光陰,玄術一絕的瘦小老頭,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被某位先聖附身了,突然有了躋身天下棋藝宗師的潛質。
數次投子認輸之後,龐境然一推棋秤,氣鼓鼓道,“算了,今天不在狀態,不玩了。”
顧鬆嶺撫須而笑,翩翩然一代宗師風範,“龐兄棋藝,有口皆碑。數次交鋒,顧某還是打心裏佩服的。今天龐兄雖然狀態稍稍欠佳,但那一記記舉重若輕,千裏伏脈的妙招,咋一看似是蜻蜓點水羚羊掛角,在看一看時就有了逐鹿中原的氣勢。老夫委實不敢不步步為營,小心應對啊。哈哈……”
顧鬆嶺棋輸得憋屈,卻又不好多說什麽。隻能暗暗腹誹,你且得意,來日老子心情好點,教你知道啥叫走投無路,生無可戀。
胖教習默默起身,與對方告了聲罪。便往不遠處那三名學生走去。顧鬆嶺微笑頷首相送。
“你們是打算登山,還是看熱鬧?”胖教習在道院中本來就已整人見長,如今麵色陰沉,更加駭人,“看熱鬧的,一律不得進入山腳草坪範圍,你們沒注意聽嗎!”
正主兒都沒管,你龐先生在這裏作威作福,算啥玩意兒?鍾礚澍心中嘀咕,卻不敢明說。今天山道值守的教習,明明是顧先生。
“我們是要登山的,隻是還有一人因事耽擱了,我們在等他。”早已站起的李曦蓮,肅立作揖,語氣輕柔道。
“哦……”胖教習頓時意興索然,隨口問道,“任平生呢,他沒打算上山?”
“回龐先生,我們等的就是他。”周成插口極快,“咱們這一隊,他挑頭。隻不過他做事從來喜歡先謀而後動,別人搶先胡亂撲騰之時,他往往已成竹在胸。所以咱們這一隊,不急。”
“嗯。”龐境然頓時麵色慈和,連連點頭,清了清嗓子,擺足了為人師表的氣場,“有道理,你們既然是跟他,那就多用點心。機緣天賜,但也是賜予有備而來的人。花落誰家,那是緣分,但有幸同舟共濟者,那是更加難得的緣分。”
三人連連稱是。
龐境然轉身之時,便是好一派龍驤虎步,重新走向那張石桌。
“顧老兒,咱們再來大戰三百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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