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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癩頭老九

  正兒八經的二掌櫃鄧妙,其實見過這位絕色女子走過白竹垌的村巷街頭,雖然次數不多,但見過了就忘不了。


  “我算是這裏的二掌櫃吧,”鄧妙言語溫婉道,“之一。這位小姐找任……小哥,不知有什麽事?”


  對於那位於自己一家有再造之恩的解契人,鄧妙終究無法直呼名諱。


  李曦蓮表明了身份,對任平生仍是以表姐弟相稱。鄧妙終究是久居山中的婦道人家,日常也有跟丈夫讀書認字,溫文知禮,對方既然是恩公的表姐,自然熱情有加,款款相待,卻也直言道。


  任平生這位連名都不掛的二掌櫃,是真正的甩手掌櫃,平時根本就不會往這裏跑。


  李曦蓮隻是默默點頭,隨即轉身出門,巷子不遠處便冒出一張熟悉的臉,掛著從不會消失的招牌微笑,人畜無害。


  “這麽巧啊!”迎麵而來的周成笑道,“原來曦蓮學妹也喜歡喝酒的,不如一起喝兩杯?這家的酒,很不錯,我和申功頡他們常來。”


  李曦蓮沒什麽心情,婉言謝絕,徑直回了道院。


  任平生一出道院,其實並沒有直接回那正大興土木的鐵砧山,初來第一天,他自然也不便跑去黏著李曦蓮說這說那,所以自己的住處,也還沒來得及跟她說。


  或者說,他是故意拖著,晚點再說。


  日頭尚早,任平生在落馬城中閑逛。落馬城如今是人潮如湧,熙熙攘攘,南來北往的過客操著各種不同的口音,純正的本地口音,反而顯得少了。


  若是不進城,白竹垌儼然已是一座繁華小鎮。隻不過與二十裏外的落馬城一比,就小巫見大巫了。


  鐵砧山上從堪輿規劃,到淨地開工,都沒任平生什麽事。師父亦真甚至嫌他礙手礙腳,不懂裝懂,總是讓他那涼快上那去,隻是別忘了讀易和畫符。


  所以閑暇之餘,任平生就總會想起胡久,也會想起曾以“老,胡”名義劫富濟貧的餘子哥。加上界山以西那邊,那些伸出鬼沒的帶劍響馬,鬧得烏煙瘴氣,任平生不是不知道,但他目前不打算管。


  說以與八麵玲瓏的殷承夏一起開那間酒鋪,倒是給了任平生許多靈感。


  他需要殷承夏做一件事,但凡這裏出現什麽大事,或者陌生的江湖人物,奇人異士,要第一時間通知鐵砧山。所謂大事,主要還是與山上仙家有關的動向,這個對於一向居安思危的任平生而言,尤其重要。


  但白竹垌畢竟是小地方,所以任平生就打算常來落馬城逛逛,先跟這裏的人混個熟臉,再看看還有什麽可以做的。


  畢竟那位高深莫測的西喬山新任宗主,布局百靈鎮,臥榻之側,臥虎藏龍,盡管有老宗主的一份承諾,任平生還是得自己小心在意。


  所以如今在落馬城中逛蕩,對過往人物,街邊店鋪,他都十分留意。


  然後,在一座高樓之外的繁華街道,他就碰到了一位異人。


  得意樓下,十裏長街,街心橫著一張古樹大板茶桌,一椅,一人,當街煮茶獨酌,旁若無人。


  茶桌之前,長街空蕩,過往行客,盡數帖著街邊鋪麵行走,不敢讓身形出現於那煮茶人的前方視線。


  其實更多的人,是擠在大街兩旁,駐足不前,等著看熱鬧。


  整條街一片死寂,無論是匆匆過客,還是駐足看客,都不敢高聲言語,偶有交頭接耳,都是盡量壓著嗓音。


  任平生本來走在街心,遠遠望見那張茶桌,已經感受到那股十分強大的氣場。


  像殺氣,又不是。


  他隨人流走向街邊。


  茶桌後麵的光頭漢子,隻是低眉垂眼,專注斟茶。兩道濃眉偶爾一抬,便看見了哪個背著黑色劍匣的青衫少年。


  二人隻是目光一觸,你飲你茶,我行我路。


  但任平生還是在街邊停了下來,被簇擁在駐足的行人之中。光頭漢子身上,哪一股狠厲桀驁之氣,很對自己胃口;所以無論這家夥在做什麽,任平生都想看個究竟。


  任平生身邊一個農家裝束的年輕人,有些麵熟。倒不是真有過什麽交集,而是此人來自白竹垌。自小習慣於對任何人察言辯色,所以但凡打過照麵的人,任平生都會留下印象。


  “這人是誰啊?”任平生輕聲問道。


  那農家子弟轉頭瞪了他一眼,一臉警告的表情,沒說話。


  “我也是白竹垌來的。”任平生不死心,輕聲解釋。


  對方臉色稍稍緩和,一手虛握遮著嘴,還要附到任平生耳邊,輕聲道“你外地來的吧,白竹垌本地人,沒有不認識癩頭老狗的。老狗辦事,神仙回避。識相的,別出聲,睜大眼睛看,情況不妙,趕緊跑路。”


  任平生點點頭,眼神致謝,隻是沒一會,又好奇道“這麽猛的一條漢子,幹嘛叫老狗咧?”


  農家子弟一臉嫌棄,本不想理他,卻終究忍不住道,“小老弟,別多事行不,你不怕死,別拉上我啊。等事情了了,咱一起回去,我跟你說一路……”


  任平生隻好點點頭,望向那張茶桌和空空長街。


  殘陽如血,街上的青石板,被鋪上了一層暗暗的腥紅。


  獨斟獨飲的“癩頭老狗”,一杯在手,突然懸空停住;不但如此,他的整個身軀,頭臉,都在瞬間靜止;微風拂過的衣裳褶皺,微微顫動,竟是十分顯眼違和。


  他眼皮一抬,兩道淩厲的寒光,望向長街遠處。


  有腳步聲迅疾淩亂如奔馬,由小而大,由遠而近。


  卻仍未見有人來。


  癩頭老狗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不大,卻遠遠傳出,如在耳邊。


  “拳腳無眼,不怕死的隨便,怕死的滾遠點。”


  街邊人群,如潮水中分,又往兩頭跑遠了點,卻始終還是沒有散去。任平生跟著那位年輕“同鄉”,往的是那茶桌之後的方向。隻是人群退開之後,原本躲在人群中的兩個年輕人,反而越眾而出了。


  “都怪你,我好心拉你一把,結果被擠到外頭來了。”年輕農夫嘟噥道,“記好了,靈醒點,一旦情況不妙,趕緊躲開。”


  任平生滿懷歉意道,“那你怎麽辦?”


  年輕農夫輕拍厚實胸脯,“哥皮糙肉厚的,還行。”


  長街的另一頭,出現了一撥人影,有數人抬著一副遮陽滑竿,更有十數人簇擁前後,健步如飛,轉瞬間便到了近處,距茶桌十餘丈停住。


  一隊人馬,行如風,定如鍾,與一人一桌的癩頭老狗遙遙對峙。


  滑竿平穩放下,躺椅中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頭臉仍被遮在那遮陽布的陰影裏。所有看熱鬧的人,眼光都齊刷刷的望向那副滑竿。


  突然一陣驚呼。


  “大刀會!”


  躺椅中那高大黑衣人鑽出了陰影,麵帶冷笑,走入夕陽餘暉中。


  大刀會並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個人。


  這人叫大刀會,不單單是因為他比一群人還可怕,還因為他的名字中,有個“會”字。


  李存會,鷹潭武院落馬城分院的院主,李存三的胞弟。


  兄弟倆一人坐鎮靈山,一人坐鎮落馬城,一東一西,執掌了西喬山轄境武道的大半壁江山。


  若非山上仙家,在這三城之地與兄弟倆過不去,那簡直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懦夫都怕惡人,但當惡人需要麵對一個惡魔,再懦弱的旁觀者,就都能憑空生出一股英雄氣概來。


  “這一下,有好戲看了啊!”開始有人不那麽低聲說話。


  “沒戲,癩頭老九再橫,也就對我們這些小蝦米而已,對上大刀會,十個老九都不夠看的吧。更何況,那邊是武院。”這人的聲音更大了些,把握得挺好,估摸著對麵那撥武院的人能堪堪聽到。


  “橫行江湖這麽多年,那麽多兄弟呢,我看有得一拚。”也有人小聲嘀咕。


  “嘿嘿,兄弟。兄弟是一起撈世界的,不是一起拚命的。”


  ……


  任平生恍然大悟。白竹垌的土語,九字與狗字同音,但落馬城中,人多說青蘋州雅言,這二字的區別就比較明顯了。


  原來是癩頭老九,不是老狗。


  大刀會龍驤虎步,走到那茶桌跟前。癩頭老九把懸空定住的那杯茶,湊到嘴邊,一飲而盡。


  “人說老狗是條漢子,我也信了你是條漢子,就是忒小器。談生意,就不能多備隻杯子?”大刀會手中並無大刀,隻是那語氣眼神,比刀鋒更咄咄逼人。


  光頭漢子依然端坐不動,又獨自斟了杯茶,“生意,沒得談。得意樓,半壺月,公道館,我來時是一中堡的產業,我走時,也是。”


  “也就是說,隻能請你走了?”李存會明知故問。


  老九倒也有問必答,耐心極好,“你請不動的。”


  “我試試盡量先講道理,武院可以規劃監管一城工商,這是山上定下的規矩。”李存會確實是一副講道理的樣子,在講自己的道理,“妓院,酒樓,賭館,武院說這裏不能開了,那開著的,就是犯了規矩,得罰。我隻是在給你一個清場轉讓的機會。”


  癩頭老九放下手中茶杯,針鋒相對,“那多謝了。既然有了規矩,很好,我本來正打算改行;以前沒這規矩,所以咱們一中堡,不認這罰,也不轉讓。”


  “不再想想?你是你,那些一條船上的兄弟,不商量商量?”李存會話中有話。


  “不用,守一中,行天道。我一中堡的兄弟,都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二人說話之際,桌麵上的杯盞水壺,無風自動,瞬間迸裂炸開,水花四濺。


  隻是水花濺到二人身前,盡皆墜地,竟無一滴沾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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