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山上不歸人 第四十一章 對著蒼穹,豎起一根中指
鐵匠鋪中,隻剩下枯燥了百年的叮叮打鐵聲。任平生與父親,在鐵砧旁邊看著,直到那鐵砧上的刀胚,有紅變黑,再次投進火爐之中。
又揮了一陣錘子的青年徒弟,滿頭大汗。但點小錘子的袁大錘,滴汗不滲,呼吸綿長。
“你還有什麽事?”袁大錘對獵人問道,那聲音,依然跟吆喝差不多。
在這大漢跟前,一整天都殺伐果斷的獵人,竟有點拘謹,“想請袁師傅打一把劍,就仿我兒子的這把鐵劍。”
袁大錘大手一伸,“拿來。”
任平生鐵劍出鞘,把纏了絲網的劍柄遞過去,便發現這老鐵匠的手,居然沒有一塊老繭;果然是當師傅的。
袁大錘接過鐵劍,在雙眼前橫過來直過去,細細端詳著,看了好久。
先前打著的刀胚,在爐膛中又已經紅透。青年徒弟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卻仍不敢打攪全神貫注的師傅。
“要仿這劍,不光是價錢不便宜的問題。”袁大錘的口氣,稍稍輕了一些。
青年徒弟瞬間冒了滿臉的黑線,師傅誒,就這麽點活兒,厚道一會吧;好歹,那父子倆也不像是那些有錢的人家。練功保命的劍,都寒磣成這副德行了……
沒想到那根本不似有錢人家的獵人,竟也毫不猶豫,“隻要師傅能做,要什麽隻管說就是。”
袁大錘把劍遞回任平生手中。少年感覺有異,不由得又掂了掂手感,竟好似輕了些,而且絕不是錯覺的那種輕!
任平生左右看看,見鋪子牆上掛著把老稱,連忙摘下,把鐵劍稱了稱;二十四斤十二兩,沒變。他鬆了口氣,看來今天,被打得不輕,手感都不同了。
“這活,我自己幹不了。木酋,不了解這把劍,幫不上。”袁大錘指了指正獨自心思不寧的青年徒弟說道。
這個自小在鐵匠鋪長大的青年徒弟,叫陳木酋。
不曾想那個看著就長得像冤大頭的獵人,想也沒想,“這把劍,我兒子最了解,若留他在這,卻不知能否幫得上忙?”
陳木酋一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模樣,就差沒當場跳腳不已。
袁大錘一把奪過陳木酋手中的大錘,遞到任平生手中,“使出吃奶的勁兒,掄兩錘看看。”
或許是怕少年聽不清楚,袁大錘把“吃奶的勁兒”吐字特別重。
任平生掂了掂分量,心裏有數,仰頭問道,“萬一砸爛東西,咋辦?”
“不用你賠。”
“好的”。
他緩緩掄起鐵錘,往鐵砧上砸去,毫無氣勢可言。
隻聽得叮叮當當一連串爆響,一掄之下,那鐵錘也不知鐵砧上砸了多少次。但在常人眼中看來,便隻見鐵錘在砧麵上,一觸即彈,一錘而已。
袁大錘麵無表情;陳木酋目瞪口呆,那叮當擊打的聲音,他當然聽得出有多大力道。任平生更加驚詫不已,這是什麽錘子,什麽鐵砧?
他知道自己這一錘之力,尋常鋼鐵,就算不被砸碎,起碼也要變得麵目全非。
然而無論是鐵砧,還是手中鐵錘,都毫無變化,表麵還是一般的黝黑光滑。
袁大錘隻是點了點頭,粗聲粗氣道,“可以。但要學我袁大錘的技藝,有個規矩必須要守;我的東西,隻傳徒弟。”
青年徒弟情不自禁,揮手就往自己的額頭拍了重重一掌師傅誒,我一個孤兒也就罷,了反正無家無業,這輩子服侍師傅也沒關係;就為了那樣一把破劍,你這是明搶人家的兒子,做個免費的勞力,於心何忍啊!
“死蚊子,居然沒拍著。”陳木酋口中嘟噥了句。
任平生猶豫不已,看向父親。
獵人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冤大頭,“隻要袁師傅肯收,讓小兒拜入門下,那也是他的福分。總不成一輩子跟著我在山裏悠轉,也沒個出頭之日。”
袁大錘轉臉看著少年,大眼一瞪,“這可是你自個兒的事,願不願意,自己說話。”
任平生點點頭,“一切憑師傅吩咐。”
“那人和劍,就都留這了。學藝多久,隻憑天賦緣分,但從明日起,做三年工,抵一把仿劍的錢。”
袁大錘對青年徒弟使了個眼色,“你先帶這個師弟,熟悉一下鋪子裏的活兒,順便收拾個床鋪。拜師禮,也是明天上工的時候,順帶辦了。”
陳木酋拍拍少年並不雄厚的肩膀,另一隻手,豎了個大拇指,“小師弟,好眼光,好氣魄,像咱們師傅這樣的好師傅,你在這整個不歸山上,打兩盞燈籠,都未必找得到。”
“不是未必,是鐵定找不到。”陳木酋感覺自己的言語,有些缺漏,於是補充了句。
結果“卜”的一下,青年徒弟腦殼上,挨了師傅一擊重重的板栗。
“花花腸子,陰陽怪氣。”袁大錘毫不客氣地贈了陳木酋八字評語。
獵人瞬間覺得,這裏好像已經沒自己什麽事了,便對袁大錘拱手作揖,告辭而去。臨別前,也沒忘記交代一句兒子,閑暇時,別忘了多去天堂嶺,找大白練劍。
袁大錘獨自走出鋪子,來到門外,直至此時,他才用雙手揉了揉發酸的臉頰,以免那張自己已經管不住的大嘴,笑得太開了。
然後他帶著笑意,仰頭望天,對著已經略帶些日夕金光的湛藍蒼穹,豎起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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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nhuangtianji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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