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山上不歸人 第三十八章 身後事
祝長齡對胡管家道“小賈不在,你來幫忙推下車吧。”
然後老爺子轉頭對姚香香道“從現在起,你就算祝家的人了,有些事情,需要早做交代。所以,你得隨我到祖師堂內的地窖密室去一趟。”
胡管家連忙走到輪椅背後,卻沒有立即推車,而是對著老人家耳語幾句。姚三夫婦和香香,都沒聽到他說了些什麽。卻突見祝長齡的臉上,勃然變色,這會是左手往輪椅扶手上重重一拍。
今天可真是祝家破財之日,連老太爺的輪椅,兩個扶手都殘破變形了。
“不是我開的。到底還有誰,能打開後宅地窖之門。”老太爺氣極嚷道,再沒避忌姚家三口在場。
祖師堂地窖密室,曆來是祝家禁地,就算是當前身為家主的祝無庸,也不曾有機會進入,如今竟然被打開了。
日常祖師堂祭品的更換,清理打掃,隻能由胡管家親自動手,其他下人,是不得進入的。今日胡管家一早收拾祖師堂,便已發現地窖暗門,有被人開過的痕跡。
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敢向老太爺詢問,因為他最清楚,祝家上下,除了老太爺,沒有人能開此門。但如今老太爺又要去開地窖,這就有點蹊蹺了,所以他附耳說了早上的發現。
按理說,若老太爺有東西需要從地窖取出,對家人做什麽交代,早上既然下去了,為何不取出來,非要再下一次?
要知道,把輪椅在地窖的階梯上推上推下,對胡管家而言,不是易事,他甚至沒有信心從下麵把太老爺推上來。
“太老爺,我知道有個人,人稱‘老貓子’的,說是這世間,就沒有他開不了的門戶;也沒有他偷不到的東西。”香香見兩人對答,頗有蹊蹺,便插口道。
“你是說街上的李妙?那人是有點獨特本事,但祝家門牆,他進不來。”老爺子一臉傲然之色道,“真要是他能進得了這道門戶,我便認栽算了,連找他問罪,都有損我祝家威名。”
“可是,少爺他……曾跟老貓子學過手藝。據他自己說,已盡得師……那個李妙真傳。”香香吞吞吐吐,這關頭,本來誓死不能說的事情,也不敢隱瞞了。
“孽畜子……”祝長齡欲要再拍扶手,懸掌半空,看了一眼已經慘不忍睹的輪椅,停住了。
“胡管家,你去安排幾個腦子好使,身手靈敏點的門徒,讓香香帶著進山去吧。”祝長齡長歎一聲,有氣無力地交代道,“香香,無論找沒找到少爺,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
“是,太老爺。”香香連忙應道。
“還有,這裏的事,就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
四人人出門之前,太老爺交代了一句;然後獨自轉著輪椅,進屋去了。
香香和胡管家,對那蒼老蕭索的背影,微微屈了單膝,便轉身出門而去。今天發生的事情,夠多了,但願這位老人能夠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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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正打算轉身回去尋找父親,剛一回頭,便發現父親任強正往這裏走來,身後,還跟著兩個祥興堂的門徒。
“那邊收拾妥當了,我估摸著,這邊也應該有人收拾。”父親說道,“所以讓他們兩個跟來了。”
祥興堂,今天已經曆了太多的意外,所以眼前大師兄的屍體,對於兩位門徒而言,似乎已經不算意外。
有了前麵的經驗,收拾起現場來,有條不紊。
“現在怎麽辦?”任平生問道。
任強往左邊的巷口看了一眼,說道“去九井山莊。”
父子二人,走入巷口,穿過村寨。眼前一條大道,橫過田地,通往那巍峨堅固的九景山莊門牆。
隻不過,兩人隻走到了一半,就看見大門打開了。一個中年白袍道士,頭戴金冠,手持拂塵,迎麵信歩行來,頗有神仙之姿。
琅上道師,父子倆當然都是見過的。早在半年前,思安寨迎聖橋塌之後,任平生對此人,還十分懼怕。
不止是他,整個不歸山盤地的人,沒有人不怕琅上道師。
此一時彼一時,沒想到這次,自己會拿著這把生怕被那位道師發現來曆的鐵劍,直接殺到對方的老巢。
任平生與父親,都沒有停步,繼續前行。琅上道師,也隻是過了城門前的拱橋,便停在橋頭等候。
兩大一小,三個人,相對而立。
“你們已經殺了我的侄子?”琅上道師先開口道,麵色既無悲哀,也無仇恨之色。
“是的。”任平生道。
對方竟是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少年來應對,祝無庸頗感意外。“就憑你?”
“是的。”
祝無庸臉上,有了些悲哀的神色,問道“祝田豐,難對付不?”
任平生道“挺好對付的;幻術不錯,劍術稀鬆。”
如此一說,祝無庸終於確定,被自己視為衣缽傳人的弟子,是真的被這個半大男孩給殺了。而他旁邊,還有個幾十年深藏不露的獵人。
他有點後悔先前的托大,哪怕是全盤交由祝田豐處理,自己起碼應該留個後手,派個人,摸清對手的底細。
這不怪祝無庸粗心,不歸山上,祝家三代,都從無對手,也無人敢惹。
在祝家人眼裏,這片盤地上所有的人,都是他家的刀俎之肉。好在祝家一直都很講道義,隻是征交易平安賦,替鄉民有償施法祈福,不時征用一些人家的女子,與道師一起“侍奉神靈”,除此之外,祝家與十裏八鄉的百姓,秋毫無犯。
更何況,不歸山上祝家人入駐之前,各村各寨,爭水爭田,市集易貨,也多有衝突,常有械鬥。爭鬥一起,山民頑劣,往往死傷不少。
平原上自從有了個便是你想鬥,都無從使力的祝家,俯瞰眾生,高高在上;這一帶地方,就已經和平了上百年。
即便是先前有了任淨平和任淨丘二人前來報信,說了思安寨發現悲天劍之事,他也堅信自己能夠輕易對付得了。
悲天劍存世萬年,那又如何,萬年以來,那劍魔的後裔,就不曾有人得過真正的劍魔傳承;還不是被山下的太一道教,跟踩死螞蟻一樣屠戮無數,終致人丁凋零,躲藏在不歸山中。
連任家自己人,都想著要主動向太一教示好,獻出悲天劍和傳承劍道之人了。這樣的宗族,還有什麽值得警覺的。
“所以,你們現在打算殺我?”祝無庸向任平生問道。
任平生轉頭看看父親,說實話,他本人現在,對琅上道師並沒有太多興趣。
既然是淬煉劍心,任平生覺得,今天已經達到目的了。
“是的,”任強道,“不為私仇,也不是什麽替天行道。隻是今天我對那個寨門外的小女孩說過,此後不會再有祥興堂和琅上道師。”
“我對孩子說過的話,一向算數。”任強補充了一句,接著轉頭朝向兒子道,“對吧?”
任平生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是,小時候父親但凡說過要給自己多少鞭子,兌現的時候從來不曾少了。於是他默默點頭。
祝無庸倒也幹脆,直接轉頭,對著城牆頂上值崗的門徒喝道“傳我的話,今天我要是殺了眼前這兩人,你們,好好給人家收斂下葬。他們家沒別人了。萬一我祝無庸本事不濟,給他們殺了,祥興堂,也就沒了。你們該上哪上哪,別在這混吃等死。九井山莊,不養無頭的蒼蠅。”
喊完了話,祝無庸轉頭對父子倆笑道“再說了,今天萬一不敵兩位,這九井山莊,就未必還姓祝了。”
任強也笑了笑道“姓啥都不打緊,其實我們對祥興堂和琅上道師以外的人,都沒興趣,更何況是這些身外之物。”
“很好,很好。”祝無庸緩緩點頭道,“萬一祝某本事不濟,望兩位得勝之後,能明察秋毫,無關人等,放他們一條生路。”
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對方深淺,但既然雙山五行陣破,內堂嫡傳,加上大弟子都已盡墨,算來算去,祥興堂中,便隻有自己可堪一戰了。
早做交代,也許能為家人門徒,留得一份善果。
父子二人,本欲微微點頭,以示默許。隻是動念之際,卻感覺脖頸脊背,頗為僵硬,那頭,便沒有點下去。
一股極冷的氣息,平地升起,直貫於兩人脊背;以致父子倆整條脊柱,都瞬間僵了一下;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祝無庸,已經動手了!
兩人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祝無庸手中的拂塵。那拂塵,依然一動未動,道師白衣飄飄,麵帶微笑。
“不好。”任平生大喊一聲,背後的鐵劍,已在手中。他揮出無數劍影,籠罩八方。
真正的祝無庸,到底在哪裏?
若不是先前有和祝田豐交手的經驗,這一下,已經著了暗算。
任強也回過神來,好手段。就方才那一陣冷冽氣息,兩人心神一滯之間,眼前,其實已經失去了祝無庸的真身。
那手持拂塵,麵帶微笑的道師,隻是對方以極高手段施展的障眼術。
任強手持長劍,卻並沒有如兒子一樣,揮出漫天劍影。兩人一動一靜,便可由兒子以極大的劍勢防禦,而自己,則可趁此靜心感念,去尋找對方的氣息。
然而,獵人的嚐試,徒勞無功。
並非祝無庸有多高明的手段,連自身的氣息,都收斂得點滴不漏。而是任平生的劍影,聲勢太盛;所有的生氣流轉,盡被那強大的劍勢,擊得粉碎!
所以現在,祝無庸的氣息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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