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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歸山上不歸人 第二十一章 要命的善良

  那十幾名男子,紛紛向李曦蓮伸出雙手,遞過手中的肉食。如此一來,就自然而然地圍了一圈,把妹妹與哥哥隔開了。


  他們顯然沒有請哥哥一起進食的意思。


  而李曦同的身周,則是五六名少女,一樣的手捧食物在招呼他。


  幹嘛要男女分開招待?李曦同本來在想這個問題,隻不過,想問題的心境,畢竟遠比不過饑漢對食物的渴求。


  他不敢直視女子們的手,因為手的後麵,就是她們毫無遮掩的上身。盡管這些少女,看起來都不過跟自己一般年紀,但也許是山中孩子早熟,身段曲線,展現出來的性別特征已經十分明顯。


  太難選擇,那就不要選擇。李曦同直接從不知是誰的手中,抓過了一條烤羊腿,狼吞虎咽地大嚼起來;旁若無人,即便是身邊仍圍著那些少女,也好像沒那麽尷尬了。


  那手中少了條烤羊腿的少女,一言不發,主動遞過另一隻手中的芒葉食盒,給了李曦同。然後便和其他女孩一起,默默走開了。


  李曦蓮畢竟是女孩子,雖不如山裏這些孩子早熟,也已經有了少女的羞赧之心;被十幾個赤身露體的男子圍在中間,本就十分尷尬,雖然饑餓至極,仍是猶猶豫豫的,最終從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哥手中,接過了一個星形的芒葉食包。


  被她接了食包的小哥,似乎十分興奮。連忙過來幫忙解開芒葉,理好食包的開口,這才放到女孩手中。


  其他男子,則是一片噓聲,便四散而去。


  眾人的反應,倒是讓李曦蓮小心翼翼地多看了那位小哥一眼。對方雖與一眾蠻人一般的裝束打扮,古銅色的臉上,卻頗有幾分俊朗;頭發並不披散,而是別出心裁地紮了個幹淨利落的辮子。


  那辮子小哥留在了原地,把另一隻手上不知屬於什麽野獸的熏製臘肉,用一把打磨精致的石刀片片切開,放在李曦蓮的芒葉食盒之中;動作輕柔,極其細致。


  男男女女們各自散開,李曦同終於又可以坐到妹妹的身邊。


  這一頓,是他們有生以來吃得最有滋味的晚餐。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都已經沒入峽穀之外的莽莽群山之中,暮色並不陰沉,因為天空晴朗。天色未暗,弦月已上,清明如鏡掛在天邊,兩三顆金光耀眼的星,伴月而行。


  經曆了十幾天的荒山險途的兄妹倆,便有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寨中的男子和女子們,都自顧吃完了剛才帶來的食物,還四散在空地中有說有笑。隻不過眾人神情,都有些古怪,不管有意無意,他們談笑時的眼神,好像都注意著李曦蓮和哪個辮子男孩。


  兄妹兩終於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頭了!

  果然,辮子男孩怔怔地看著妹妹好久;四散的男女,開始發出陣陣唏噓的怪聲,一臉慫恿取笑之色。


  辮子男孩似乎終於下了決心,往李曦蓮身前靠了過來,伸著一手就要拉她;另一隻手,指了指溪澗上某一間木屋的方向。


  就算是傻子都能看懂,他是要帶兄妹倆回家了。確切地說,大男孩此時熾熱的眼光之中,隻有妹妹。


  女孩子對異性奇特的表情和氣息,本就很敏感;見此時大男孩表情古怪,饒是剛才他賜食時極盡親善,也不由得十分警覺起來。


  眼見大男孩要拉到自己的手,李曦蓮如同觸電,往後退縮,臉上瞬間飛起一片暈紅。


  辮子男孩一下沒拉著,女孩的臉色,卻愈發嬌豔可人。他疾步往前,整個身軀撲過來,張開雙臂就要將李曦蓮攔腰抱住。


  李曦蓮駭異萬分,好在自小練劍,身手敏捷,一個閃身就到了哥哥李曦同的背後。


  周圍的土人又是一片噓笑之聲。


  辮子男孩麵紅耳赤,脖子上青筋畢顯。


  兄妹倆自小生長於閉塞山鄉,鄉民鄙俗之人不少,平日裏有事沒事,都在說些葷味十足的風流韻事或調笑之語。對這種半大少年,也從不避忌。


  所以懵懵懂懂之中,他們倆對男女之事,也已經知之甚多。


  此時見那大男孩臉色暴戾,腰際下圍著的遮羞樹葉,已經被某種生理反應頂得微微隆起,對方想幹什麽?你懂的。


  所以李曦同和李曦蓮也懂的。


  回想起進入寨中,便沒少見到十四五歲的女子,或懷抱嬰兒,或當眾哺乳;不言而喻,這大男孩,是要把女孩帶回家,變成自己的女人!

  李曦同擎起柴刀,橫於身前,與大男孩怒目相對。


  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凝重起來。


  像這麽一個大男孩,哪怕是在山中練得身手敏捷,異於常人,也不可能是李曦同的對手。


  但辮子男孩麵對殺氣漸濃的柴刀,似乎也被激起了鬥誌,疾步急退,身法如電;卻並不是逃離,而是迅速擺了一副搏擊的姿勢。


  在李家莊,即便劍道上浸淫多年的劍客,也沒有那麽迅捷的身法!


  外圍人群之中,有人打橫拋來一支長矛,大男孩看也不看,伸手接住,兩眼仍是死死盯住李曦同手中的柴刀。


  四散在空地裏的男子,口中發出呼呼怪嘯,在外麵圍了一圈。這些土人,雖然多數雙手空空,卻一臉狠霸之色,全沒了當初一派祥和的待客之道。


  不一會,從溪澗上各處木屋,紛紛有男子快步奔來聚集,手中都抄著長矛弓弩,密密紮紮的把這片空地圍了數層,三個少年在場中對峙,虎視眈眈。


  長矛斜指,弓弩上弦,就算大男孩戰敗,李曦同兄妹倆,恐怕也難活著脫身。


  在山中的日子,李曦蓮不止一次地問“哥,這一次我們會不會死了。”語氣卻並不沉重。而此時真正麵臨來勢洶洶的死亡威壓,兄妹倆都是臉色煞白,沉默無言。


  李曦蓮渾身癱軟,僅僅以殘存的理智,死死依靠在哥哥的後背支撐站立著。


  “無論如何,不能讓妹妹受辱。”一股不可妥協的信念油然而生,李曦同明知戰則必死,也不覺心神寧定了不少。


  “妹子,握緊你的柴刀,能打死幾個算幾個,隻要有機會,你就跑。別管我。”一直在安慰妹妹的哥哥,此時無疑是做著最後的交代。


  “別怕,其實哥哥也沒什麽本事,也不知道離青蘋州還有多遠,甚至根本就沒想過能活著走出大山。我這幾天那樣說,隻是想讓你最後的日子,可以少些憂慮。”


  “現在竟然能飽吃一頓,戰鬥而死,比餓死累死,然後在山裏被野獸吃掉,好多了。別怕。”


  李曦蓮也很想頑強起來,可身手依然疲軟不已;她隻是努力想握緊柴刀,卻感覺握刀那點力氣,即便是能砍中敵人,能不能傷人是一會事,但自己的刀肯定要被震掉。


  “哥,我沒力氣。”無奈而氣苦的女孩忍不住抽了幾下鼻子,這一抽泣,眼淚的閘門一旦打開,便再止不住。


  “再說了,你都死了,我就算跑得掉,也活不了了。”女孩哽咽道,“你打吧,如果能跑,也是你跑,別管我。也許這樣還可以有個人活著。”


  正在與兄妹兩凶狠對峙的辮子男孩,一見李曦蓮的滿臉淚痕,那滿身旺盛的鬥誌,卻似乎一下子全消散了。


  他環顧了一圈滿臉殺氣的族人,手舞足蹈,對族人大喊大叫著。


  他似乎在生氣,又似乎在說服。


  隻不過周圍的男子,並沒有鬆開手中的武器,臉色卻是略有緩和。


  大男孩轉過身來,再次對著兄妹兩;說了一大串的土話。他似乎也整明白了,知道說話沒用,於是一邊喊話,一邊做著手勢。


  隻不過溝通的大意,李曦同已經十分清楚,卻更加生氣。


  辮子男孩的意思,當然是堅持要留下妹妹,但李曦同可以離去,甚至可以帶走一些東西。估計是可以贈送糧食之類。


  李曦同冷笑一聲道“來,讓老子先砍了你那顆想太多的腦袋。”


  他其實很害怕,但並沒有十幾天前,麵對家鄉那一番景象時,那種蝕骨的恐懼。


  有時候,害怕也會變成一種戰力。


  所以現在的李曦同,迫不及待地想戰鬥,想聽見刀刀入肉的聲音。十幾天前,聽別人的;現在想聽聽,自己砍的。


  然後,不必想然後。


  少年衝動,很多時候就是如此。


  眼見勢不可挽,辮子男孩默默握緊手中的長矛;他對著李曦同,目光開始收縮注視,長矛的尖刺,冒出陣陣殺意。


  也不知哪裏來的力量,李曦蓮的身體,突然離開了哥哥後背的支撐,獨自站立起來。


  她手中也握緊了柴刀,滿臉淚痕未幹,但已經不再抽泣。


  也許是一片必死的殺氣籠罩,反而讓人不那麽懼怕了。


  戰死的機會,也是一種機會。


  “你們是兄妹?”


  咋一聞這個聲音,心弦緊繃的李曦同猶如觸電,嚇了一大跳。聲音是從自己側邊傳來的,他沒功夫轉眼去看,是什麽樣的人,居然能出現在這種地方,口吐雅言。


  隻是餘光所及,依稀能分辨出,那是個與土人們一般裝束,身材修長的男子。那應該不是原生的土人,因為這裏的土人,都一般的矮壯身材。


  “是的,你是誰?”李曦同依然死死盯著眼前的死敵,冷冷問道。


  “我原本是青蘋州方涼道院的學生,現在是這裏一位土著女子的丈夫。”那個聲音平靜說道。


  李曦同一聽“道院”二字,眼中更飽含怒火,冷冷回問道“你是這裏的族人?”


  “不是。”


  冰冷決絕的內心,被一聲聽得懂的言語激發,本來曾泛起了一絲希望,隻不過先是聽到了仇深如海的“道院”二字,再得知對方並非此中族人,便瞬間覺得那種幻想,無聊得很。


  “那你廢話什麽?”李曦同冷冷道。


  “你放棄吧,這是他們的風俗。無論是誰,隻要主動選了對方奉上的芒葉食包,並且當場吃了,就要成為對方的配偶。男女都一樣的。”


  那個平靜的聲音說道,“當年我外出遊學,走到這片山中受傷迷路,也是被這裏的人救了;第一頓飯,就是選了一位女子手中那個精美的食包。”


  “那個女子,現在是我的妻子。那年她十四歲,比你妹妹,可能大一點點。現在我已經習慣這裏了。其實這裏的生活,比外麵要平靜得多。這裏的人也很善良,樸實。所以現在,我很喜歡這裏。”


  “善良!”李曦同的語氣,難掩悲哀。


  ——如果這樣都算是世間善良,自己還有什麽理由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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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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