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山上不歸人 第十五章 悲天十八劍
“看好了,悲天十八劍,以‘天怒’一式起始。”任強倒拖長劍於身後,兩眼望著那道石縫,“跟著出來,不要怕。”
不怕就有鬼了,對父親“二重未圓滿”的高超劍道境界,任平生心中打鼓。雙眼盯著男人手中的劍柄,對這把鏽跡斑斑的鐵劍,他更沒多少信心。
毫無預兆地,他就看見父親動了,那一劍,並不很快,卻又感覺很快。
它慢到一旁的任平生,完全可以仔細看清鐵劍離開劍鞘的每一寸拔出,然後在任強手中,順勢向身前劈出。
看似直直劈出,卻又看不透它要劈向哪裏,因為它實在不快,往哪個方向都來得及。
但那一劍又很快,快到它每移動一寸,都會瞬間將空間撕開,一陣肉眼可見的空氣裂開的景象,隨著劍身緩緩推進!
這份劍氣劍意,即便是族中公認的第一劍師任重山,也絕對使不出來。
隨著那一劍的劈出,任強腳步也再前移,如同閑庭信步;步調與劍勢,有種難以用言辭形容的協調。
劍在手中,整個人就成了劍。揮劍投足,都與天地契合。
隨著劍勢向前,任強已經過了那道窄窄的石縫,外麵一片天光透入;少年緊隨其後。
過了石縫,劍尖已經往前直指,劍客直立,便是剛剛啟蒙學劍的孩子看來,這定式都毫無用處。
但那直指的長劍握在任強手中,卻自生一股威壓,逼得跟前那隻高大的白猿連連後退。
白猿滿臉狂怒之色,嘯叫不已。
原來此處,也是一個大洞,規模比之山崖那邊的巨大洞廳,更要大得數倍。而且洞口寬闊,光線充足。洞中有鋪著幹草的石麵,也有堆滿各類野獸白骨的低處邊角。
持劍而立的獵人任強,雖不算十分高大,卻也是身材勻稱,十分壯碩,此刻站在白猿跟前,竟顯得十分嬌小。
白猿雖然高大,卻敏捷異常,尤勝普通靈猴。忽見它白須飄起,一聲怒嘯,高大的身軀突然蹲下,隨勢往左邊一側,反手就往那平舉的劍身抓去;身手之快,拖出一道長長殘影。
可別糟蹋了我的劍!
——任平生心中暗呼。
那白猿出手卷起的一股疾風掃過,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要知道,那把鐵劍早已鏽得沒了鋒刃,被白猿如此一抓奪走,哪裏還要得回來。
任強對那白猿快如疾風的出手,置若不見,仍是那一式不知劈往何方的“天怒”,也不見他腳步如何動作,劍勢所向,便是白猿的胸腹要害。
要命的是那一道淩厲的劍意,如挾天地之威,撲麵而來。白猿出手未到半途,硬生生收回,身體迅捷後躍丈餘,才堪堪避開。
白猿甫退即進,一躍而起,直達洞頂。隻見它手腳在洞頂石上一撐,龐大的身軀如同離弦之箭,整個淩空射向任強頭頂。
若這一下被它撞中,任你鋼筋鐵骨,也得撞成一堆肉泥。
任強仍是不徐不疾,身隨劍上,一式“天怒”已經開始了第三遍演示,每一遍的來勢去勢,都各不相同;相同的,隻是一份劍意。
劍出無方,劍氣漫天;頭頂之上,都是那緩緩而來的劍影。
所以任強並不理會自天而降的白猿,邊出劍邊講解道,“上天之怒,不形於色,身與劍合,劍與氣合,氣與意合,意與天地合……以極慢而成極快——我這一劍,隻有一分火候,所以還是快了。”
任平生看得眼神熾熱,熱血翻騰。刹那間,眼前那身形巨大的白猿,竟好似渺小了許多。而它那迅若狂風的身形動作,就如同在劍氣浪濤裏浮沉的一葉小舟,不能自已,聽天由命。
眼見淩空而來的白猿已經無從借力,就要一頭撞上劍刃,終究難逃一個開顱破頂,腦漿迸裂的下場!
盡管方才還對白猿心懷畏懼,而此時甫見橋欄劍法之妙,少年不由得暗叫可惜。
那白猿眼見鐵劍劈空而來,威勢驚天,不敢用手硬接,粗壯的腰肢突然憑空一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態,淩空變向,堪堪避開了那一劍的開顱破頂之災。隻不過頭上的毛發,竟被那無鋒鈍劍削下了一大片來。
大白猿四腳著地,旋即向側麵躍開,身形飛快,雙爪箕張,徑直往一旁觀戰的任平生撲來。
這白毛畜生極具靈智,大的打不過,直接來一下聲東擊西,把那小的抓住再說。
任平生看白猿高大的身軀自半空壓下,雖然慌張,卻並不亂。兩顆卵石挾著淩厲的風聲,已經脫手而出,分擊白猿雙眼。
對付強大的猛獸,隻要不是用劍,他還是可以有無數手段的。
飛石的力度,足以在野狼的腦顱上砸開一道口子,何況他打的是白猿的眼睛,而且距離如此之近!
白猿往下撲擊之勢,並不稍緩,任由飛石打到眼前,它那毛茸茸的右臂一揮,竟已將那兩顆疾如流星的飛石,穩穩接在手中。
盡管如此,白猿右手接石,畢竟就有了瞬間的空檔。少年滑溜異常,一個箭步已從白猿右側肋下穿出,那絨絨白毛掃得他臉頰生疼。
任平生本來也知道這一下不可能將它打瞎了,他本意也隻是希望藉此將白猿逼退。
少年正暗自慶幸,驚魂未定,卻已見一團白影,如一堵高牆,又已經從身側壓將過來!
這畜生的身法,也太快了!
白猿的身軀實在太大,雙爪隨撲擊之勢如巨鉗合攏抓來;少年已經避無可避;手中又沒了卵石,眼看就要被那兩隻巨大的爪子抓到身上。
危急之中,少年突然就地仰麵倒下,也顧不得後腦勺磕在石麵上的那一陣劇痛,立即往側麵一滾。恰好滾到了那個持劍男人的腳下。
白猿這兩下撲擊,說起來話長,事實上就是瞬息之間,不到一呼一吸的光陰。若不是食下雅疆妖丹之後,變得身法奇快,任平生連第一下都不可能避開。
大小兩人匯合一處,白猿忌憚任強手中的鐵劍,倒是暫時不敢造次了。隻是占據靠近洞口的一側,對兩人虎視眈眈,蓄勢備戰。
對了三次手,白猿也似乎看出來了。男人的這一劍,能把自己逼退,但若是對方沒有其他招式,自己也還能應付得來。
無論如何,這是它的領地,對方如何強悍,白猿都擺上了一副誓死力爭的決鬥姿態。
“那一式,看清楚了沒有?”任強持劍而立,對還躺在腳下的任平生問道。
少年心口仍在劇烈跳動,加上與白猿那兩下驚心動魄的過招,驚魂未定,艱難地從地上爬起身來,才喘著氣道“清楚了,也不清楚了。”
任強點點頭道“那就對了,天有陰晴,劍無定式,但那一份天意,要靠自己慢慢體悟。”
任平生這回學了乖,轉到男人身後。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濕膩膩的,顯然已經頭破血流。
“讓你跟它打兩個照麵,是給你適應適應,從明天起,就是你自己來跟這白熊死磕了。”任強說道,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你要是有天能從這白毛畜生的洞府打出去,外麵就是平緩的天堂嶺南坡了,你很熟的。隻不過現在,咱們還是得先從隧洞回到後山崖洞裏。”
男人話音剛落,任平生便頭也不回,直接從來時的石縫鑽了回去。鑽那漆黑的隧洞,總好過留在這裏,跟那白毛畜生凶狠的眼光對瞅。
“從今天起,你就留在這裏,隻練這一式,這是悲天十八劍的起手式。什麽時候能從石縫中揮劍而出,把白猿逼退,再回家找我。”
回到山崖洞中,任強對任平生交代道;然後飛身下了懸崖,再沒蹤影。
一分火候,便是如此天神般的來去。
一分火候,那一劍便能挾天地之威,發上天之怒。
這到底是什麽劍法?
我任平生,是什麽人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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