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無風之井
古靖頓時心裏一沉。
中年男人這麽說，就代表他真的想要這麽做了。
而現在的古靖和風夜，根本不是中年男人的對手。
古靖強撐著開口：“你聽說過，機械降鬼嗎？”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那是什麽？”
“我倒是聽說過機械降神。”
古靖點點頭：“字麵上的意思，把神換成鬼就好。”
中年男人笑了。
“所謂的機械降神，是指在古希臘時期，戲劇中要以滑輪繩索的機械組將神明畫像從上方降下，代表出場。”
“這通常是一幕戲劇中，正麵角色麵臨的困境無法解決時，缺乏才能的編劇會采用的手段，粗暴地讓毫無鋪墊，從未提及的神明出場，解決一切障礙。”
“簡而言之就是，無能之人的偷奸耍滑。”
古靖點頭：“而機械降鬼則是相反，是指讓毫無鋪墊，從未提及的反派出場，強行製造對正麵角色不利的結果。”
中年男人點點頭：“是的，按照你的定義，如果現在我殺了你，那確實是機械降鬼……”
“但是，你怎麽能說機械降鬼就是不好呢？”
“悲劇的主題從來都在於命運的不可抗拒，這可是多少經典存在的基礎。”
古靖笑了。
他心中無比慶幸。
中年男人願意和古靖爭論就是最好的好消息。
因為這代表著，古靖兩個人還有一絲機會活下去。
“機械降神令人厭惡，是因為簡單粗暴，毫無底線地討好觀眾，基本可以等於是出來賣。”
“機械降鬼與之相反，簡單粗暴，毫無底線地傷害觀眾，想要得到的卻是自命清高的評論者的好評，所謂的嚴肅藝術成就，其實就是出來賣的立牌坊。”
中年男人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拍著古靖的肩膀。
他笑了很久之後才終於停下來，一邊擦擦眼角，一邊常常歎息：“你看，帶顏色的段子永遠都這麽好笑，你這種一本正經說段子的樣子真是絕了……”
“不過你說的確實有道理……”
“下次誰要是敢機械降鬼，我就打爆他的頭。”
古靖鬆了口氣。
對方似乎很滿意，這樣的話，說不定古靖和風夜能逃過一劫。
然後中年男人長出了口氣，對著古靖攤開雙手：“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那怎樣，才能讓故事裏出現真正的意外呢？”
“就像你說的，沒有鋪墊的意外都是不入流的故事，但有了鋪墊的意外還算是意外嗎？”
古靖頓時一臉陰沉。
這是個陷阱。
他確實知道一種讓真正意外出現的辦法，但如果說出來，就等於自殺。
古靖猶豫不決。
如果他不說，古靖也不敢確定中年男人會不會憤怒地出手。
現在在他麵前隻有兩條路，似乎每一條的盡頭都是死亡。
古靖咬牙，他兩條路都不想選。
但是古靖別無選擇。
他抬頭看著中年男人，深吸了口氣。
“如果你現在放風夜離開，那就是真正的意外。”
中年男人詫異地看了一眼古靖，又轉身看了一眼風夜，一臉讚歎地笑了起來：“了不起，你說的對……”
然後中年男人放開了風夜。
風夜剛能自由行動，就毫不猶豫地再次對中年男人出手。
古靖驚恐萬分：“風夜！”
他怕來不及。
中年男人隻要願意，殺死風夜隻需要一瞬間。
但是風夜還活著。
中年男人重新用靈術鉗製住風夜，然後轉身看著古靖：“你看，這就是戲劇性！”
“對吧！對吧！”
“性格，遭遇，反應，理所當然！”
“那現在，我殺了她，是不是早有鋪墊，順理成章呢？”
古靖咬牙。
他無言以對。
中年男人笑了：“快說，說我應該放過她。”
古靖沉默以對。
這是個陷阱。
如果他真的說了，就是在要求機械降神，就是承認自己沒有才能。
中年男人會毫不猶豫地殺死古靖。
但是如果古靖不說，中年男人就會殺死風夜。
古靖再次站在了岔路口。
他絕望地放棄了。
“隻有一個辦法，能夠讓故事裏出現真正的意外。”
“那就是從一開始，就讓故事裏充滿一切意外。”
“從無關緊要的意外開始，直至讀者相信這個故事純粹由意外組成，無論出現什麽都順理成章。”
中年男人狂笑起來：“對！”
“我想要的就是這個！”
“就是這個！”
他深深吸氣，張開雙臂，仰頭看著天空。
“這世界太無聊了！”
“你去過沒有風的地方嗎？”
“那種地方，臭不可聞。”
“因為腐朽的氣息永遠都無法消散。”
“真是令人作嘔！”
古靖渾身發冷。
他終於明白，眼前的中年男人從一開始就在玩弄古靖。
根本沒有什麽能夠活下去的辦法。
古靖和風夜能活下去隻有一絲希望，那就是運氣。
現在，古靖什麽都做不了。
中年男人狂熱地進行了一大堆發言，在漫長的時間過後，古靖幾乎已經絕望的時候，中年男人終於停了下來。
他轉身看著古靖：“我放過你了。”
“我還會幫你，當然我已經幫過你了。”
古靖一臉呆滯。
他根本不相信中年男人。
就算中年男人要放過古靖和風夜，也根本不可能幫助他們。
中年男人看著古靖笑了：“騙你的。”
“好了。”
“今天我心情很好，所以放過你們了。”
“別讓我再看到你們，不然我心情要是不好，肯定會讓你們死得很慘。”
說完中年男人揮揮手，風夜就重獲自由。
古靖連忙衝上去拉住了風夜。
他對著中年男人點點頭：“能躲開機械降鬼真好。”
“不過機械降神還是算了。”
中年男人隻是笑笑，並沒有再說什麽。
古靖拉著風夜轉身，朝著原本前進的方向落荒而逃。
中年男人看著兩人的背影，站在原地沉默很久。
然後他突然笑了。
“騙你的……”
中年男人看著古靖的背影，大笑起來：“這麽有趣的玩具，我怎麽可能舍得就這麽放走呢？”
“去吧，去井裏吧，我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