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趙慈是個粗人,他撇了一眼劉備,站起身來衝曹平安大吼:“哼,什麽江山社稷不江山社稷,荊州乃是我們的一畝三分地,現在老子卻用自己的人馬去給朝廷平叛,還要讓你們得了好處,天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好啊,你們眼裏還有朝廷嗎?還有天子嗎?”趙慈的一番話讓曹平安給死死抓住了。
趙慈哪裏管那麽多,他現在火冒三丈,什麽話都敢說:“天子怎麽了?天子來了,老子也要說,他用得是老子荊州的人馬,老子用那朝廷的兵了嗎?我吃朝廷的糧餉了嗎?”
他手舞足蹈,想要在這爭論中占據一席上風,隻見他又說:“曹孟德,你少給老子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手底下的兵有一半都是老子的,少給我講這些大道理,老子粗人一個,聽不懂!”
“你說這話是想要造反嗎?”說話的是劉備,見他滿臉通紅,這皇親國戚哪裏容得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
“呸!你這織席販履之人,也敢與我相談?若不是你在曹孟德帳下,你以為這大帳你進得來?給你個客席杌凳你坐穩了就是!”
趙慈吐了口唾沫,接著吼道:“老子反了,也是你們這等髒官逼出來的!”
張飛一個箭步迎上前去,聲如炸雷,吼道:“你算什麽東西?敢跟我大哥叫囂?”
關羽也眯著眼睛死死盯著這人,隻見他手按劍柄,若不是劉備示意,這關羽怕是早就一劍砍了這趙慈。
“喲,我說是誰呢?你這黑臉殺豬匠,在這中軍大帳中,豈容你放肆?”
“怎滴?你能放肆,老子就不能嗎?”
兩人越說越生氣,挽著衣袖就要打起來。秦頡和劉備連忙一人抱一個將他們分開。貝羽坐在一旁非但不勸,還添油加醋地說道:“老子算是看清楚了,幫你們這些官軍算是人情,不幫是本分,幹脆咱們帶著兄弟們回家,把那院門鎖死了,什麽大漢黃巾的,什麽蒼天黃天的,老子他娘的不管了!”
“都給老子住口!”朱儁一拍帥案震得炸響,“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裏給我窩裏鬥?要是閑的發慌,都他娘的給老子去前線督戰去!官軍也罷,私兵也罷,拿不下宛城,都給我洗幹淨脖子等著吧。”
朱儁畢竟是一軍統帥,這麽一發作,帳內所有人都不敢吱聲了,隻見他們悻悻地回到了各自坐席上,一片歎息之聲。
此時,隻見旁坐站起一人,他身體雖然負傷,麵色卻無半點難堪:“你們在這大帳裏嚷嚷來,嚷嚷去,頂個屁用啊?那宛城能給你們嚷嚷著拿下了?既然朝廷有令,咱們就率軍殺進去就是了。”
這人名叫孫堅,字文台,乃吳郡富春人,年二十九,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英武偉岸。
此次朱儁為將,第一件事就是請他這個小同鄉拉隊伍來助陣。孫堅不負所托,帶來一千多鄉勇,在西華之戰中大顯神威,追斬了敵將彭脫。
不過他也被亂軍所傷,倒在草叢中不能動彈,多虧他胯下坐騎青驄馬頗通人性,獨自奔回大營嘶鳴不止,士卒才知有異,隨馬而行找到孫堅,他才得以活命。
朱儁立即嚴肅地看著孫堅,問道:“若是強攻,文台有多少把握能拿下宛城?”
“陛下既然都催促了,有沒有把握都得打呀。”他頓了頓,又道:“以末將之見,打不打得下咱們都沒有好果子吃,索性幹脆豁出性命去拚一次。”
曹平安一聽,心裏嘀咕著:傳聞這孫堅乃孫武之後,但他卻沒有老祖宗那等名將的矜持,反倒是多了一些勇猛的氣概,打仗的時侯總是衝鋒在前不顧死活。
“哎。”朱儁一聲歎息,又道:“事到如今也隻有這一條法子了嗎?”
“若是強攻宛城,孫堅願做這攻城先鋒。”孫堅主動討令。
曹平安看了看孫堅身上的傷勢,說道:“孫將軍你傷勢未愈,不必急著當這先鋒。”
“孟德言過了……”孫堅係了係胸前的繃帶,又道:“你們帶的都是京城裏有身份的兵,跟我這鄉下的將士不一樣,如今你們的人馬都死了一大半,要是再拚下去,你們回京該如何跟這些犧牲軍士的家人交代?”
他看了一眼曹平安,又看了看朱儁,說道:“我孫堅別的沒有,這胳膊肘子力氣大著呢,小小傷勢,不足掛齒,這先鋒非我不可,還望西鄉侯準了我這討令。”
“好!”蘇代悻悻而說,“不剿滅這幫反賊,我這閉門財主當得也不踏實,心裏慌得緊,若是文台願為先鋒,我也率眾與你前去。”
秦頡聽得心有感觸,說道:“既然如此,我也願意跟他們拚了。”
趙慈、貝羽倆人聽了,也紛紛附議:“對,跟他們拚了。”
“孟德。”朱儁喊了一聲。
“在呢!”
“我部兵馬所剩多少?”
曹平安粗略估計了一番,說道:“全部算上有一萬八千人,若是加上徐璆的兵馬,勉強得有兩萬人。”
“好,我這就讓徐璆撤軍回來,明日卯時我們便出兵攻城,發動全部人馬,連皰人都給我拿著菜刀上!”朱儁揮了揮手,他已拿定了主意。
翌日清晨,冷冽的寒風吹的軍帳嗚嗚作響,營內早就站滿了軍士將領,隻聽朱儁一聲命令,這朝廷和地方豪強的兩萬人馬便全部出動了。出發前,朱儁一把火燒了中軍大帳,言明不拿下宛城誓不罷休。
而黃巾軍一方也到了破釜沉舟的境地,之前連續的攻城戰,宛城的護城溝壑早就給漢軍填平了,幾處城門也早就破損不堪,修補用的都是民房的材料,城牆上更是毫無遮攔,門樓和女牆都被拆了做滾木雷石往下投,後來東西都扔沒了,隻能往下扔死人據守。
城牆下的屍首成堆,有黃巾軍的屍體,也有官軍的、豪強私兵的,即使不搭設雲梯,攀著死人都能往上爬。
漢軍將宛城四麵圍定,朱儁一聲令下,攻城開始了。
曹平安登上一處堆起來的土山,居高臨下望著宛城。隻見宛城城牆上光禿禿的,如今完全是靠著人力在防守。孫堅率眾登上雲梯,士卒們站在雲梯上持矛而刺。
黃巾軍像是發瘋一般,找著任何能夠當武器的東西拚命抵擋。
桃園三兄弟在劉備的帶領下,領著幾百人的隊伍正用撞木狠狠地撞擊著宛城東麵的城門。鮑信、於禁二人領了兩千兵馬,指揮著軍士攀著那城下屍首而上。
這一仗從卯時打到巳時,官軍與地方豪強一共損失了兩千人馬,但黃巾軍裝備落後,死者便不計其數了。漢軍死活登不上城頭,而黃巾軍雖然人數眾多,卻也手腳忙亂,照此下去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
突然,南麵城頭上舉起了降旗,這表示他們願意歸降。
曹平安看了心裏大喜,急忙驅馬回到陣中。
“總算是降了。”說話的是曹平安。
“不行,不行!”朱儁搖了搖頭,“他們可是十萬之眾,有十萬人呐!我們這兩萬人若壓不住他們,他們降了也會再叛。”
“西鄉侯,快令將士們回來休息吧,再打下去,就都打沒了。”衛茲一聽朱儁的話語,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昔日我高祖帝因為能招降納叛才有我大漢江山,齒雍頑劣尚且封侯,您就準他們投降吧。”
想這朱儁戎馬半生,用兵大半輩子了,現在事已至此,哪有功夫理會衛茲這小小參軍的話語,隻見他回頭暴喝道:“聒噪,昔秦項之際,天下無主,才賞附納降以得人心。如今海內一統,隻有這些黃巾餘黨作亂,今天準他們降了,明天不如意又要叛,叛了降,降了叛,那還有個頭嗎?傳令下去,不準投降,繼續給我攻!”
哨騎四麵傳令,戰鼓大作,官軍異常奮勇,可黃巾軍也拚死抵抗,兩軍如同瘋子一般,見麵亂砍。曹平安瞧得是心驚肉跳,這種情況還是他帶軍以來第一次見到。
漢軍攻至午時,朱儁兩眼發紅,心裏緊張得額頭都掉下汗來,兩腳一陣陣跺著地麵,曹平安那裏敢惹他,陣中督將也是紛紛緊閉其口不說一言。
徐璆實在是不忍將士繼續送死了,隻見他迎上前來,作揖說道:“西鄉侯,你且仔細想想,這幫黃巾軍降是無法降,退是無法退,如此下去他們隻會萬眾一心,死守這宛城,哪怕最後拚得所剩無幾。可是咱們的將士呢?對方是十萬人啊!你莫要急躁,你好生想想,再另做打算。”
曹平安一聽,見縫插針,說道:“回稟西鄉侯,我們如今四麵圍定,可令軍隊佯作撤軍之相,放這些賊人逃去,咱們再率軍半路截殺。”
他先前早就仔細觀察了這宛城的局勢,確實如徐璆所說一般,而今攻是攻不上去,隻有放他們一條通路才有得機會去贏取勝利。
隻見朱儁一拍帥盔,大喊:“我真是急糊塗了,真是急糊塗了,孟玉、孟德你二位所言極是,孟德你快快速去傳令!”
“諾!”曹平安急忙帶著衛茲騎馬下山,兩人分別繞城傳令。
果然,這傳令一道,漢軍便徐徐後撤佯作撤退。城中黃巾軍早就殺得疲累,心裏又恐慌,見漢軍撤退,好似見到一線生機。
黃巾軍哪裏顧得上許多,隻見他們開了北麵城門,紛紛踩著那地上的屍首逃了出去,頓時宛城北麵一片黑壓壓的逃亡之眾。
不多時,這幫逃亡的人見北麵有漢軍守候,順手從屍堆裏的拾起兵刃,揮舞著手中的刀槍棍棒衝了過去,硬生生地將北麵漢軍撕開一道口子。
朱儁見狀,大喝一聲:“追!”
這四路佯作撤退的漢軍立即調轉方向,向北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