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入秋的夜晚,氣溫屬實有些涼意,侍從早就點燃了火盆裏的炭火。大帳裏雖然眾將列座,卻是一片沉默,唯有幾個炭火盆劈劈啪啪地作響。
都鄉候左中郎將皇甫嵩,身著染血甲衣,懷抱帥盔,立於帳內,他徐徐轉身,兩眼似火,猛地將帥盔擲出帳去,帳內眾將紛紛嚇了一跳,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話。
堂堂一個將門世子,名將之後,其父皇甫節乃雁門太守,其叔皇甫規乃度遼將軍,自己曾舉孝廉做了茂才,一路馳騁疆場戰功無數,做得了這左中郎將,後又封侯拜印,列候之下,關內之上,說起來好不威風。
而如今兩戰皆敗,想那朝中官宦該如何議論自己:是無能之輩玩忽職守,還是那擁兵自重欲以反叛?
真是越想越氣,隻見他一掌拍向桌案,竟聽“啪”的一聲,那桌案便斷裂開來。
曹平安嚇了一跳:這人牛逼!一掌就把桌子拍斷了。
眾將官也是眼巴巴地看著他,像是一尊尊雕像一般。
過了好一陣子,皇甫嵩才抬起頭來,環顧著大帳眾將歎息道:“我心裏難受……這兩戰兩敗,相隔才不到半月,如今這廣宗好似我心頭之痛,每每提起,我心裏便如針紮……我實在是罪責難恕,愧對天子……”
他緩了口氣,又道:“可有那廣宗城的消息?”
隨軍司馬衛茲起身說道:“回稟都鄉候,屬下已令人打探清楚,那廣宗城東門、南門、西門以及東南、西南五門緊閉,唯獨留有北路一門。”
皇甫嵩問了一句:“黑龍渡嗎?”
“正是!”衛茲應了一聲,接著說:“廣宗城城頭上甲士林立,但城中笙歌四起、百姓們歡呼雀躍,想是……”
衛茲收住了話語,沒有繼續說下去。隻見皇甫嵩一招手,說道:“你但說無妨。”
“想是在慶祝黃巾賊人擊退我大漢軍士。”
“呸。”
皇甫嵩一口唾沫吐進身前的火盆,隻見那火盆劈啪作響,餘燼橫飛。他抬起頭來,麵容猙獰,說道:“這幫反賊是忘了這天下的主子是姓劉了嗎?皇上天恩浩蕩,這幫刁民竟不知恩澤,待我破城那天,必將血洗廣宗,老少不留!”
衛茲作揖行禮,緩緩退了下去坐到席上。
曹平安心裏發笑:這東漢末年,誰給飯吃誰就是娘唄!這皇帝老兒又不給人家飯吃,張梁給人家飯吃,那廣宗百姓自然是挺他的咯!
“孟德!”皇甫嵩大喝一聲,見他麵露笑意,怒問:“你何故發笑?”
曹平安嚇了個激靈,忽地站起身來,拱手行禮,兩個眼珠子轉了兩下,說道:“我笑那張梁必敗。”
他說這話是因為看了那《新編三國誌》,知道這張梁會敗於皇甫嵩。
“哦?”皇甫嵩有些不確定,說道:“你不妨說說你的看法。”
曹平安點了點頭,努力回想了一下書裏的內容,說道:“這驕兵必敗嘛,那張梁接連兩戰都擊退我們,想必他此刻有些飄飄然了……”
帳內將官們聞言正互相議論著,皇甫嵩又問:“聽你之言,你有破城之策?”
“必須的嘛!”曹平安站直身子,說道:“由於剛剛大勝,那黃巾賊人此刻正在那城裏歡慶,我們可令營中軍士裝作那廣宗的百姓,亦或是頭戴黃色方巾身著布衣化作黃巾賊人混入那廣宗城,然後就像那‘木馬屠城’一樣,趁他們喝醉之時防備鬆懈,便可大開城門,屆時,都鄉候便可率軍而入,定能拿下這廣宗。”
曹平安說完引來一片拍手讚譽,皇甫嵩也點了點頭,隻是他還有些疑問,便問道:“那‘木馬屠城’是個什麽東西?”
曹平安自知說錯話語,忙道:“這‘木馬屠城’便是我這計策的名字。”
他緩了緩,想起張角臨終時的囑托,又道:“但是請都鄉候答應我一件事情。”
“但說無妨。”
“那破城之日,且莫行那屠城之事。”
皇甫嵩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回答:“我答應你!”
見曹平安坐回席上,皇甫嵩站起身來,命令道:“孟德、子許,你二人引四百軍士,化作那流民賊人,混入城中,見時機將至便可大開城門,以火為號。其餘將士各領本部兵馬,隨我奔赴廣宗,待見火起便可殺入城中,一舉拿下廣宗。”
“諾。”眾將應允。
曹平安與衛茲領了軍士,紛紛摸灰敷土,一部分戴上黃色方巾裝作那黃巾軍的士卒,一部分則化作那流民百姓。
接著兩人引軍偷偷趟過黑龍渡河岸,見那北門大開,守城將士雖然不多,卻都嚴密值防,每每進出之人必被盤查一番。
衛茲低聲問了一句:“怎麽進去?”
曹平安沒有立即回答,隻是看了看周圍的田地,忽見那打仗時,百姓們還來不及收回去牛車和穀穗,便指了指方向,說:“用那些東西。”
衛茲點了點頭,立刻招呼起軍士推車拉牛,不一會兒又聽曹平安說道:“老鐵,我們分作兩批進城,你領兩百人先行混進去,我將兵器藏於穀穗中,再接著混進來,要是那守城兵士問你,你就說是從冀北逃離戰亂來的,他見牛車馱有穀穗想必不會過多為難,不要漏了馬腳,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兒……”
衛茲點了點頭,便吩咐軍士忙活去了,不多時,便見他領著一半人緩緩地走入北門。
曹平安等了一會兒,見那城門守軍招手呼應,心裏大喜,那衛茲已經成功混入城了。
“將軍,我們要進去了嗎?”一名屯將問道。
“別慌,再等等。”
大概過了一刻鍾,曹平安這才吩咐軍士推車拉牛,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那廣宗北門走去。
守城的黃巾士卒見又來一批流民,喊了一句:“站住!”
曹平安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恭恭敬敬地說道:“誒嘿。小哥辛苦,小哥辛苦。”
“從那裏過來的?”
“我們是從冀北來的太平教眾和百姓,那裏來了漢軍,我等鄉裏鄉親顛沛流離,隻得尋了這裏,方便落腳。”
黃巾士卒指了指衛茲的方向,問了一句:“你與之前那批人可否認識?”
“認識認識,鄉裏鄉親的,我們兩個村子不過百步距離,算是隔壁鄰居。”
“那好吧,進去吧。”
曹平安從踏入這城門開始便冷汗直流,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他吆喝著眾人,大喊:“走咯,走咯,進城了……”
那黃巾士卒見他牛車奇怪,回頭看了一眼,喝道:“等一下。”
這聲命令差點沒把他嚇死,他扭過頭來,點頭哈腰,慌道:“小哥……還有什麽吩咐?”
衛茲在城裏看得緊張,他立刻吩咐士兵埋伏於城下,若事情敗露便可一擁而上奪了這北門。
那士卒問了一聲:“你這牛車拉的是何器物?”
曹平安立即回答:“都是逃難時從鄉裏帶來的糧食……”
“糧食?”那士卒仿佛很不確定,問道:“糧食為何會乒乓作響?”說罷,正欲掀開那穀穗一看究竟。
曹平安心裏慌亂,隻怕這士卒看出什麽端倪,到時候自己便會身首異處。此刻,他已經顧不得許多,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他兩步迎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把寒光淩厲的匕首,狠狠地紮在了這士卒的胸膛上。
這士卒口中冒血,一下子濺到曹平安臉上,嘴裏砸吧著說不上一句話來,曹平安嚇得臉色發白,急忙鬆開緊握匕首的手。周圍的守軍也發覺不對勁,紛紛向曹平安的隊伍走來,隻聽得曹平安細聲喊來:“動手!”
那些偽裝的漢軍軍士便紛紛從穀穗裏拿出兵器,一時間便解決了這城門前的守軍。曹平安喘著粗氣,盯著身前那個被自己殺了的士卒屍體,心裏撲通撲通地跳著,呆了好久才微微緩過神來。
廣宗城北門內。
衛茲帶人悄悄摸上了城樓,見那守軍往下觀望,忽聽城下鐺鐺作響,意識不對,正要鳴鍾示警,卻被衛茲一把捂住口鼻,接著猛地一推,掉下了城樓,其餘人也紛紛跟著解決了城頭上的守軍。
曹平安抬頭一看,見衛茲向自己招手,知道此時他們已經拿下了北門控製權。他下令留了十來人看守北門,其餘軍士則拿上兵器沿著城牆往那東門摸了過去。
東門守軍數量是北門數倍,好在大都飲了酒,此刻臥在城牆上正酣睡如豬,隻有少數哨兵還保持著清醒。
漢軍悄悄而至,先解決了那巡視的哨兵,然後才將那些醉酒的士卒殺死在夢裏,整個過程果斷迅速,並沒有引起任何太大的動靜。
曹平安與衛茲率眾進入譙樓,然後吩咐眾人清理屍體,不一會兒,那東門城下便堆積起一座屍山。接著,他命人打開東門,又吩咐眾人拾取火把左右搖晃。
皇甫嵩引軍而來,見那東門已開,城頭火把揮舞,知道是那騎都尉已經拿下了北門,他抽劍而指,大聲喊道:“全軍突擊!”
那漢軍應聲吼來,陣陣生威,伴隨著鐵蹄聲,廣宗城內民房的亮也徐徐點亮,其餘城門守軍也都驚嚇而起,他們紛紛衣不遮體地跑出譙樓,隻見那東門大開,漢軍正如湧泉一般湧入城中。
“敵人攻進來了!敵人攻進來了!”
幾個城門紛紛鳴鍾示警,正臥在榻上的張梁聞聲而起,忙喚左右,問道:“何事如此吵鬧?”
隻見那侍從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回稟……人公將軍,那……那……漢軍入城了……東門……東門丟了……”
張梁一聽氣血上湧,滿臉通紅,他拿起佩劍,連戰甲都未穿上便一腳踢開房門,朝著東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