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衛茲見眾人因敗仗而有些低落,便提議說道:“不如咱們幾人找個帳子,喚那皰人燒幾個小菜,喝上幾口美酒,睡覺也要香上幾分,不知各位……?”
張飛聽了好不歡喜,這仗一打力一使,肚裏的酒蟲兒早就鬧得歡騰,給他搞得渾身不自在。
隻見他放低了聲音,說道:“喝酒好啊,這俗話說酒是稻穀精,越喝越年輕嘛不是?”
鮑信聽了,說道:“這喝酒吃肉都可,但咱們還是先去看望一下郭老將軍,這才算是盡了為將者的本分。”
幾人聞言,點了點頭,便隨著鮑信前往郭典的軍帳,剛進帳子,便見這老將軍伏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床被褥。他手中拿著一卷書籍,正自顧自地看著。
“郭老將軍。”鮑信喊了一聲。
郭典聞言,放下書籍,剛一起身,便覺臀部吃痛,接著又伏在榻上。隻得緩緩說道:“你們都來了啊?哦,玄德也來了?”劉備聞言,趕緊行了一個大禮。
鮑信見狀趕忙上前攙扶這老將,說道:“老將軍不必拘禮,你且好生歇息。”
“哎。”郭典歎了口氣,又道:“我一把年紀自知自己心高氣傲,若是聽那孟德一言,豈能有今日一事?”
衛茲安慰一句:“事已至此,還望老將軍不必自責……”
“孟德可還好?”郭典問了一聲。
鮑信笑了笑,說道:“醫官看了,已無大礙,隻是疼暈過去了,孟德的身子不如郭老將軍。”
“我這把老骨頭哪裏趕得上你們這些人喲!孟德沒事便好,沒事便好……”說罷看了看劉關張三人。
“玄德年輕有為,為何不謀個武差亦或者舉個孝廉呢?”郭典問了一句,他覺得如此人才若不為官,實屬要被埋沒了。
劉備朝郭典又行一禮,苦笑道:“劉備自幼家道中落,也曾舉過孝廉與茂才,但苦於朝中也沒有什麽關係,所以……”
“嗐。”郭典輕輕一歎,說道:“當今天下,朝中盡是一幫飯桶,有誌者想報效國家卻不得門路,真是可笑至極啊!”
“剛才我們都還在討論這事兒呢。”鮑信回了一句。
“好,討論可以,但切莫讓隔牆之人聽了去,你們幾人,往後的路子還長,但在朝中為官,且要加倍小心,免得那奸佞之徒害了你們,想那範滂、橋玄、盧植……哪個不是被小人害了?”
“是了。”衛茲憤憤不平,範滂的名字倒是令他想起了那黨錮之禍。
“天色不早了,你們也好生下去歇息吧。”
眾人應了一聲:“諾。”
張飛他喝酒心切率先出了帳子,剛一出來扭頭看見一名軍士,便喚了兩聲:“你,快過來。”
那軍士聞言,心裏奇怪,指了指自己問道:“我?”
“嘿!我這暴脾氣。”
張飛一聽這話,火就不打一處來,兩步上前輪起手來打了這軍士一個大耳刮子,這軍士瘦弱,哪裏是吃得住這黑臉莽夫的一記耳光,隻見他被打得轉了兩圈,一屁股坐到地上竟哭了起來,泣道:“你為何打我?你為何打我?”
張飛喝了一聲:“哼哼。我叫你,你為何不來?”
那軍士擦著眼睛,泣道:“我又不識你……哪裏知道你是誰?”
張飛聞言,兩手叉腰,挺起胸膛,說道:“嘿嘿,我是你張爺爺,單名一個飛字,表字翼德,你可記住咯?嘿嘿,現在隨我大哥劉皇……”他頓了一下,道:“隨我大哥劉備一同拜入皇甫嵩帳前,討伐那黃巾賊,你竟識不得我?”
說著又要輪起手來,那軍士嚇了一跳,摸了摸臉,泣道:“小的記住了,記住了,不知張爺爺有何吩咐?”
“這才對嘛,來!”張飛聽了這話,心裏美滋滋的,他伸手拉起軍士,說道:“我這才打仗回來,飯還沒吃,你去叫那皰屋的皰人燒幾個好菜,拿幾壺好酒來,就送到那鮑信的帳子裏。要是有人問了,你就說是衛茲讓的,聽明白沒有?”
“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說罷,這軍士便一溜煙跑走了。
衛茲等人這才出來,見張飛一人在外,劉備好奇,便問:“三弟在這裏做什麽呢?”
“嘿嘿。沒啥,就是想出來透透氣,我是個粗人,可聽不懂你們那些話,心裏憋的慌呀。”張飛笑嘻嘻地說。
“嗯?我看你不是憋的慌,你是酒癮犯了。”劉備一針見血。
“什麽都瞞不過大哥,嘿嘿,我讓人備酒菜去了,一會兒就送到鮑將軍的帳子裏。”張飛回道。
“哈哈,你這人倒是把我要安排的事情,全給安排了!”衛茲大笑著說。
“嗐。說那些做甚呐,我就一粗人,文墨詩詞整不明白,但是這喝酒嘛,我還是略懂一二的……”
“好!”衛茲說道,接著又道:“那我們這就去鮑將軍帳中一坐,不知鮑將軍是否介意?”
鮑信笑著回了一句:“哪裏會介意,隻管去吧。”
眾人大步而行,沒多久便來到鮑信的軍帳,於禁卷起帳簾,待眾人都入座後,這才走進去坐到席上。
此時,皰人也令軍士送來了酒菜,那被張飛打了一記耳括子的軍士一進帳子便見了這黑臉莽夫,頓時心裏慌亂,險些將酒水給灑了出來。
待侍從給眾人酒杯湛滿酒後,鮑信端起酒杯,行了一禮,說道:“來,今日也是我等第一次並肩殺敵,往後的日子還長,這杯酒,我鮑信先幹為敬。”
“那能你獨自喝,我陪你一塊。”說罷,張飛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衛茲等人也舉杯相飲,喝得幾盞,鮑信開口說來:“今日雖敗,但我等性命尚存,不如說上一兩個故事段落,以示消遣?”
張飛拍著手,附和道:“好啊,你說來,你說來,我最喜歡聽故事了。”張飛附和道。
鮑信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武帝時期,有一次曾到上林苑遊玩,看見了一顆好樹,便問東方朔這是什麽樹,東方朔回答:‘這顆樹叫做善哉’。隻因東方朔此人平時瘋瘋癲癲,武帝便私下叫人識別這顆樹,得名:‘瞿所’,武帝立即喚來東方朔,便問:‘你欺瞞我好久,你可知罪?’誰知這東方朔笑了兩聲,知道武帝是在說那顆樹的事情,便回答道:‘大的叫馬,小的叫駒;大的叫雞,小的叫雛;大的叫牛,小的叫犢;人少時喚兒,長大後喚老。這棵樹以前還是嫩芽枝柳,所以叫做善哉,如今長成大樹了便該叫瞿所。長少生死,萬物成敗,豈有定數?’武帝聽了大喜,並未責罰東方朔。”
眾人一聽哈哈大笑,衛茲笑道:“是了,這萬物成敗,長少生死,豈有定論,始皇帝橫掃六國稱為秦,高祖斬白蛇起義滅楚王於烏江又稱為漢,爾後王莽亂政立了那新朝,光武帝起兵南陽又成一統,光複大漢。而我們為了區分,便將大漢這兩個時期分別稱為西漢和東漢。”
眾人紛紛點頭,張飛聽得不懂,也不覺好笑,便道:“我也有一個故事,不妨說與你們聽聽。”
劉備有些疑惑地問:“三弟還會講故事?”
“會呢!會呢!你們可都豎著耳朵聽呐!”
張飛咳嗽一聲,緊接著說道:“從前這螞蟻和蒼蠅有一次聚到一塊吹牛,隻聽那螞蟻說:‘我們出入之間,都遵守君臣禮儀,有什麽食物都是大家一同分享,如此忠孝仁義堪稱萬物之長。’卻聽蒼蠅說來:‘可是你們卻沒有我們享福,那官僚鄉紳、地主土豪,每次吃飯,我們總是能嚐在先,吃他們的美味,品他們的瓊漿。’這時飛來一隻蚊子,徐徐說道:‘嘿,你們哪有我瀟灑?依我看你們都不如我,我每到夜裏,便會飛入那紗帳內,停留在那些美女的身上,嘿嘿這豈不是風流快活?’螞蟻蒼蠅聽了,麵麵相覷,紛紛投來羨慕的眼色。”
張飛說完,引的眾人捧腹大笑,衛茲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搖晃著,道:“不行了,不行了,翼德這故事講得厲害。”
於禁也噗嗤笑出一聲,拍起手來。鮑信哈哈一笑,說道:“翼德打仗厲害,這喝酒也厲害,沒想到說這些故事也是一把好手,佩服,佩服。”
“嘿嘿,我就一殺豬的粗人,道聽途說講得兩句,哪裏比得上那市井口舌之婦嘴裏的故事呢?”張飛嘿嘿一笑。
劉備抿了抿嘴,說道:“在下也有一段故事,不知諸位是否願意聽聞?”
鮑信忙道:“玄德且說。”
劉備喝了一口酒,徐徐說道:“那我便說一下,我漢高祖稱帝後和自己父親劉太公之間發生的故事吧。”
他清了下嗓門,說道:“我高祖帝一家原是布衣出生,所以對宮廷禮儀沒有那麽在意,高祖每隔五天就要去拜見一次劉太公,兩個人之間也沒有那麽多的君臣禮節,就像尋常百姓家兩父子相見一樣噓寒問暖,聊聊家常。不過一向負責照顧劉太公的管家卻覺得這樣很不妥,不得不說這個人的心思很多。他對劉太公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現在你兒子是皇帝,這叫人主,你雖然是高祖帝的父親,但始終是人臣,如果沒有對人主表現應有的敬畏,是會讓人主的威嚴受到影響的。’這劉太公本身沒有什麽文化,立馬就被管家的這番話給嚇住了……”
劉備又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道:“於是下一次高祖帝來見劉太公的時候,他就跑到門口恭恭敬敬的站著迎接高祖帝,這可把高祖給嚇壞了。在知道原因後的高祖帝趕緊把劉太公尊為太上皇,這樣一來級別就比自己高了,高祖向劉太公行禮也就既符合人臣的禮儀,也符合人子的倫理。”
眾人聽劉備講完,覺得這話像是在說如今的朝堂,衛茲說道:“玄德這故事令我感觸,如今的朝堂烏煙瘴氣,哪裏還談什麽群臣禮儀?”
鮑信舉杯說道:“玄德!子許!我鮑信敬你二人忠義,隻是世道如此,隻盼陛下早日醒悟,來來來,我們幹了!”
劉備舉杯作揖,道:“在下既無身份,亦無錢財,實在是不敢當,不敢當。”
衛茲聽了,說道:“玄德過謙了,如今大家都在都鄉候帳下行事,本就同屬漢臣,來,幹了!”
說罷一飲而盡,其餘人也紛紛舉起酒杯相視而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