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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翌日天不亮,曹平安臥於帳中酣睡,忽見賬外人聲嘈雜鬧醒了自己,心裏窩火難耐,便起身前往一探究竟。他掀開簾子,卻見隨軍司馬站在帳外,正與那軍士們說說笑笑。


  衛茲見了曹平安,大步上前,行了一禮,說道:“將軍吩咐下官所做之事已悉數完成。”


  曹平安睡眼朦朧,兩手揉了揉眼睛,說道:“原來是你啊,拆那城砦辛苦了,這天都沒亮,你不困嗎?趕緊去洗洗睡吧,天亮了還得趕路呢。”


  衛茲笑了笑,說道:“下官一路尋著將軍而來,確有疲憊,剛到這裏就聽軍士們說,將軍曾被裴元紹伏擊,卻從容應對擊退敵人,如何厲害。頓時,下官這睡意全無,竟想與將軍促膝長談。”


  曹平安心裏正覺窩火,又聽衛茲這一番說來,心中想道:“還促膝長談呢,老子命都要丟了,誰有那功夫與你談天說地,老子得睡覺。”


  他忍住怒氣,說道:“這哪是我的功勞,是那鮑信和於禁的功勞,他們倆厲害著呢。”


  曹平安說罷正欲回營歇息,卻見衛茲迎了上來,他拉著曹平安的手,說道:“我與那鮑信過去曾有交集,此人少時就有遠大誌向,治軍有方又擅謀略,將軍得此人相助,往後必然能成大事。”


  接著,衛茲問道:“不知鮑將軍現身在何處?”


  曹平安一聽,正想找個借口支開衛茲,便指著不遠處的軍帳,說道:“鮑信在哪兒呢,於禁也在哪兒。我之前作戰時搞得我身心俱疲,現在累的一批,你有什麽事情,等天亮了再給我說吧。”


  衛茲點了點頭,作揖道別曹平安,轉身便去了那軍帳中。曹平安鬆了口氣,轉身回到大帳,朝那席上躺了下去,沒多久,又去會周公去了。


  軍帳內,鮑信正舉著一盞油燈仔細地看著案上的地圖,一旁筆直站著的於禁見了衛茲,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軍士,上前喝道:“來者何人,為何進帳不做通報?”


  鮑信應聲抬頭看了一眼,卻見昔日老友,他急忙放下手中油燈,闊步相迎,先是嗬斥了於禁,隨後笑著麵向衛茲說道:“原來子許呀,這是我的副將於禁,字文則,年輕氣盛不明事理,還請不要怪罪。”


  接著,鮑信緊握衛茲雙手,又說道:“自朝中一別,多年過去,沒想到還能在這與你相見呐。”


  “允誠說笑了,那朝堂宦黨、外戚針鋒相對,我等士人子弟有誰願與之為伍?不如早早還鄉做一縣令,倒也過得清閑。”


  “是了,想那盧植,竟被一小黃門告了禦狀,罷免了這中郎將一職不說,還被發配還鄉,如今的世道,早就不屬於我們這幫士人子弟了。”


  說著說著,鮑信怒而衝冠,他一掌拍在桌案上,隻見那盞油燈晃了兩下,險些掉落下來。


  “如今天下未定,皇上又受宦官所惑,竟做起買官賣官等下作之事,連年的災害也讓百姓過得水生火熱。也不知這天下何時才得安寧。”


  鮑信憤慨而談,衛茲聽在心裏難受得緊,說道:“我早前還給那黃巾賊人捉了去,若不是孟德相救,我今日便不能與你相見呐。”


  二人說的是聲淚俱下,於禁筆直地站著不發一言,這悶頭悶腦的小子此刻竟與這悲憤的環境格格不入,他手按劍柄走到帳前,呼吸新鮮空氣去了。


  鮑信拉著衛茲坐到席上,說道:“我等士人舉孝廉而為官,恪守禮儀,自然是看不起那朝堂的陰惡小人,豈料我們這樣行事隻得做了這校尉、縣令之職,我這一腔抱負,也不知何時才能實現。”


  “允誠說得明理,這朝堂不是我等士人所待之地,倒不如跟著孟德行事快活。”


  “我早前聽聞,曹操這人膽略過人,擔任洛陽北部尉時,曾用那五色棒活活打死了蹇圖,接著因為妹夫濦強侯宋奇被宦官誅殺受到牽連而被免去官職,直到光和三年才被朝廷重新征用做了議朗。”鮑信頓了頓,問道:“你與那曹操共事這些天,覺得此人如何?”


  “曹孟德此人行事謹慎,口中胡言亂語且不修邊幅,穿著怪異也不似常人。他不太喜歡與人相爭,那日與黃巾賊人卜已交戰時,竟將功勞拱手讓與給了皇甫嵩。這人有的時候又膽小怕事,有的時候又魯莽至極,往往將自己逼入險境,但在大是大非麵前,他也算拿捏得當。”


  “子許兄弟竟也看不透此人?”


  “看不透,此人行事乖張,率性而為,竟直呼陛下為‘皇帝老兒’實屬不尊,他的心事不是我們這般人所能猜想的。”


  “依你之見,他可是一位雄主?”


  “這雄主二字,他既當得也當不得。”


  鮑信有些疑惑,問道:“這話如何解來?”


  衛茲苦笑道:“這曹孟德,既有匡扶天下之誌,也心係黎民蒼生,但就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總覺得我們這幫士人子弟過於迂腐,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沒開化’。”


  “子許之言,是這曹操有謀逆之心?”


  “若是如此,他就不會一心隻想平了這黃巾之亂後,回鄉種地,哪怕做個佃農他也樂意。”


  “聽你說來,這曹操行事確實難以讓人理解。不過,今夜一戰,雖遭到那裴元紹伏擊,我見他倉促應戰,但他領的這些軍士卻毫不慌亂,可想他治軍有方啊。”


  立於帳前的於禁聽見裴元紹三個字,回頭看了看鮑信,接著輕哼一聲,心想若不是自己提刀迎戰,那曹平安興許早就死了。


  “曹孟德似乎很能理解軍士所想,那些軍士也都信服此人,小弟佩服得緊呀。”


  “有這等事兒?”


  “前些日子,這軍中斷糧,我提議強征糧食,沒想到他竟然不許,你且猜猜後來如何化解這軍中窘迫?”


  鮑信搖了搖頭,說道:“我怎能知道使了什麽法子,還請子許兄弟快快說與我聽。”


  “孟德兄想也沒想,竟將繳獲的金銀器皿做為獎賞,放這營中軍士出去巡獵,解了這燃眉之急。”


  “曹操此人行事可真是膽大,這些軍士無人看管,若是卸甲離去,或是突遇戰事,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我當時也是這樣認為,但見他如此決定,便照做了,沒想到這些軍士一個不少地又回了軍營。”


  兩人寒暄了一陣,鮑信起身送行衛茲,說道:“如此說來,我這敗軍之人也隻得暫留此地,待這黃巾之亂平息,再回我那兗州去算了。”


  衛茲點了點頭,拱手作揖,說道:“允誠兄弟也請止步,天亮後我們還得行軍呢,望你早生歇息,養足精神,才好去那戰場上建功立業,實現你一腔抱負。”


  目送衛茲後,於禁拉上帳簾,踱步走向鮑信,問道:“將軍是否需要歇息了?”


  鮑信搖了搖手,回答道:“我暫無睡意,你且先行歇息。”接著他看了於禁兩眼,說道:“你覺得那曹操如何?”


  “此人膽小怕事,連佩劍都拿捏不穩,不過待我們卻很是客氣。”於禁說出了心裏話,這曹平安就是膽小怕事。


  “可偏偏這樣的人卻能統率這萬餘兵馬聽他號令,你說奇是不奇?”


  “哈。”於禁哼了一聲,說道:“我若領軍,必然依法治軍,絕不怠慢,莫說萬人數萬、數十萬都可。”


  鮑信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你且下去,早生歇息吧。”


  於禁走了兩步,回頭看著自己這個同鄉,見他又拾起油燈看著地圖,心裏過意不去,便問道:“將軍難道就不歇息了嗎?”


  “不了,你且去睡吧,我看看這廣宗地形。”


  於禁見說不動鮑信,識趣地離開了軍帳,他闊步走在營中,見巡邏哨兵整整齊齊毫不怠慢,自己也暗自佩服曹平安的治軍方略。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曹平安根本就不懂帶軍方略,隻是一個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混子,按照自己以前上班的經曆和想法去做罷了。


  隨著東方地平線上透出的縷縷紅霞,由暗到明,隨著一輪紅日緩緩升起,陽光四射開來,照耀著籠罩在漆黑之色的軍營,不一會兒陽光便布滿了軍營的各個角落。


  曹平安隻覺兩眼一陣白光眩暈,倍感難受,他猛地起身兩眼一睜,原來隻是那陽光透過軍帳照在自己的臉上。


  一旁的隨從見他起身了,趕忙取了打來清水供他洗漱,又取來甲胄戰袍為他穿上。


  曹平安朝隨從問道:“這盔甲那麽重,你們行軍打仗也不嫌累嗎?”


  隨從低著腦袋,正要回答,就被曹平安打斷了,他說道:“都給你們說幾次了,以後同我說話,不許低頭,抬起頭來跟我說。”


  那隨從聽了,唯唯諾諾地抬起頭來,曹平安見了說道:“你說吧,我剛才問你這盔甲那麽重,行軍打仗穿著跑來跑去,不累嗎?”


  “將軍。”他頓了頓,說道:“這戰甲兜鍪乃是保命的東西,雖然是有些重,但是若不穿上,隻怕那箭矢刀劍不長眼。”


  “你看,你們古代人就落伍了吧,我那個時代的軍人,哪裏會穿這些盔甲,他們可輕便多了。”


  這隨從知道自己這主子老毛病又犯了,他不敢多嘴,便說道:“將軍說的是,小人見識少了。”


  曹平安看這隨從給自己穿甲胄麻煩得緊,便揮了揮手,說道:“不穿了,不穿了。這玩意壓得我難受,以後都不穿了。”


  隨從停下手中事務,勸道:“將軍若是不穿這戰甲,萬一……”他說了一半,忽地收住,深怕後麵的話說出去得罪了這騎都尉。


  卻見曹平安笑道:“沒事,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說我不穿這玩意,打起仗來我小命不保。”見那隨從有些害怕,他又補充道:“我哪有那麽容易就嗝屁,我有鮑信這種將軍在,又有於禁這樣的武林高手,還會怕敵人進我身前,殺了我不可?”


  隨從隻得應允,脫下曹平安身上穿了一般的甲胄後,便見自己這個奇怪的主公踱步而行,出了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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