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七章 有朋自遠方來
第四九七章 有朋自遠方來
九斤高興地扛了魚竿跟我身後。孩子年齡大了,該學點技能了。穎一天前後嘮叨著,不給孩子教這,不給孩子教那。老爹一怒之下,決定要將畢生絕學全權授予咱娃。說起來,釣魚不是一般人就能融會貫通的。這得上知地理,下知天文,夜觀天相,晨練三更。沒有點天賦是不行的。哪兒有魚,哪兒沒魚,哪兒有什麼魚,魚塘里可不給你標明。得自個揣摩。
比方說,背了風的坡頭下,底下水深,周圍再林木茂盛一點,中午的太陽照不進來,陰森冷僻,水面看著黑瓦瓦一片,有著冒險精神的釣魚愛好者就愛選這種地方。能釣出怪物來,譬如死雞啊、死貓啊,死狗之類的。但凡有這種腐食堆積之處,就有兇猛魚類,黃鱔、王八、鯰鬍子,這得拿肉餌釣。發臭的羊肝切成柳條狀,栓了魚鉤上。鉤得大,線得粗。獵物各個生猛。
本著九斤的性格,今兒先領過去開開眼界。「要不……咱下個月再來?」晦氣,正遇見雲家放水。坡頭的深塘只剩下淺淺一層,王八、鯰鬍子撈了幾筐,正在岸邊上掙扎。沒這樣的,壞了風水。
「爸。」九斤拉拉我衫子,「雲家小娘子朝咱揮手呢。」
正憤恨間,一句小娘子讓某家提了精神。「哪兒?」順著九斤的指向抬眼過去,回手就在臭孩子屁股上給了一記。「叫姨姨。」
吃錯藥了,大熱天的,放哪門子的水。影響我父子心情。雲丫頭三兩步趕過來,見父子倆扛著魚竿,趕緊認錯道歉。「王家大哥莫要怪罪。趁了水季之前清下塘泥,好給莊子上肥地。」
小娘子,小娘子……心頭壓抑著這個稱呼。忍著。呵呵一笑,「是老錢又逼著要肥料了吧?」
「是謝寶提的。」雲丫頭指指邊上正在指揮落閘的謝寶。「謝家大哥前個兒說,雲家得了莊上的好風水,長年受鄉親們照料。這雨季前清了蓄水塘,一來給大伙兒肥地;二來,雨季上過水順暢,不至於鬧了澇去。」說著,喊人抬了小半筐鯰鬍子過來。「天熱。出水就死,沒得保存,正說給京里魚庄送上兩筐,其餘的自家莊上鄉親們分了。等會兒小女派人給王家大哥送到府中。」
「沒黃鱔?」家裡吃不了這個,後花園地水塘里如今都下不去人,幾個娃沒一個省心的。九斤長年捉的魚蝦,也不看看什麼品種,都往花園裡扔。搞得自家池子和王八養殖場一樣。大的小的,一到午上全爬出來曬太陽。前兩天逗小三玩,扔了池子里,再拉出來,小屁股上就帶了倆王八。這兩天正說收拾呢。
「剛挺大一筐黃鱔都讓三夫人拉走了。」雲丫頭朝路上指過去。「這前頭剛走呢。」
在飲食上,老四對我得胃口,我敢吃啥,她就不帶含糊的。正聊著。謝寶泥手泥腳的就到了跟前,還有臉朝我拱手問好。當著雲丫頭的面,不好教訓。瞪了一眼,沒搭理。
雲丫頭看出來了,笑道:「謝大哥是好人,自打來了莊上,幫了莊戶解決不少難處呢。」說著,指指身後才挖地兩條幹渠。「虧得是謝大哥的策劃。往後這兩條渠挖通了,前後水道就貫穿起來。兩頭一開,連上荷塘就成了活水,再不用為這水旱兩季飲水排水發愁了。」
我點點頭,搭著怪腔朝謝寶道:「這麼說,咱謝大俠也通水利了?」
謝寶被我問得尷尬,小聲回報道:「當年在劍南時候學過一些。不敢說通。」
謝寶這麼一說,倒讓我想起一件事。應付雲丫頭幾句。拉了謝寶走了坡頂上問道:「當年你是在劍南西南上任的差?」
謝寶點點頭。「比不得長安。深山老林的,溝壑多。窮鄉僻壤。小弟當年地方上跑了個通透,這村莊之間往往一山之隔,卻要走上三四十里山路。百姓生息艱難,不易啊。」說這裡,臉上露出不忍之情。望望坡下熱鬧的勞動場面,感嘆一聲,「若都能像長安王莊這般富足……」
附和著謝寶的心情,胡亂感嘆兩聲。「方戶生認識嗎?小地方一個縣丞,有沒有印象?」
謝寶思索一陣,猶豫地點點頭,「過去經年了,打交道的人又多,子豪兄這麼一提,模糊記起來點。是有這麼個人。是遊學到劍南安的身吧?」
大約對了。「怎麼樣個人?想起來地都跟我說說。」作為一個縣丞,和謝寶這種帶著背景來補缺混資歷的官員不同,仕途之路天壤之別。謝寶是個實心眼,以他的身份,該是不屑於跟當地的芝麻官有交往。如今能記得一絲半點,說明咱謝兄弟是個實幹家。謝寶眼裡,方戶生該是個好官。沒讀書人的架子,也沒官員地矯情。當年是為修路的事,與方戶生有過一面之交。
作為父母官,方戶生為了修路,上下都跑遍了。求爺爺告奶奶,一點散碎銀兩就把方戶生打發回去。誰都沒在意,只當是扶貧。沒想到,半年多的時間,方戶生就發動當地百姓開了工。等謝寶離開劍南的時候,聽說路已經基本修到尾聲了。
「這麼說,這方戶生是個能吏?」我最不喜歡能吏,不好對付。尤其經謝寶這麼一概況,打心裡對這方戶生有了新認識。按經歷來說,孤身前往劍南遊學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難以鎮壓。結合南晉昌的線報一整合,一個既不怕死,又不怕苦,沉穩、精明……
一般來說,這號人應該是我的交遊對象才是。不該弄得這麼血淋淋。不能小看別人,以為自己是什麼什麼啦,不把對手放在眼裡。那就離死不遠了。
和二女訂了幾個小計劃。收買?可能性不大。仗勢欺人?就怕對方不認我這號。而且這種人你不能讓他心裡有了計較。一旦他把你當了敵人,敢有一天翻過身,能整死你。就像劉仁軌收拾李義府一樣。要我說,李義府當年就因為手軟了,讓劉仁軌這臭魚翻了身。如今被人壓著、騎著,在朝堂上都失了威信。
用二女的話說,這事兒不能交了下面人辦。摸清底細,上下都盤算好,爭取一次將其拿下,再不給翻身的機會。說白了,就是朝死里弄。
商洛那邊沒音訊。沒個親戚朋友的,只能在他管轄的地界上做文章。通商,這是朝廷鼓勵的。但那地方靠吐蕃比較近,難免出現些朝廷法度之外地交易。先不論這罪名有多大,只要拿住了。作為朝廷官員,一個裡通外國的罪名就能收拾得他吐血。靠了桌子上正盤算,下人通報:李義府大人求見。
老李氣色不錯,心胸蠻寬闊個人。和劉仁軌明爭暗鬥這些年,都處在下風。可面面上,總是那麼溫和。仍舊是我拿去的卷宗,如今卻變得更厚實。看來老李這幾天費不少心思。一沓沓放到我面前,死活得讓我過目。
「李老兄辦事,我這種不牢靠的就別摻和了。這麼些字,小弟認都認不全……」裝模作樣地謙虛著,隨手拿了一本翻開了。好字!李老兄不但把內容重新做了排列,而且在每個條例下又加上了自己的註釋。那個詳細,那個周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往下翻。能人!說句心裡話,朝堂上就得要李義府這種角色。說什麼阿諛奉承、溜須拍馬,哪朝哪代不是那個樣子?缺就缺既能溜須拍馬,又精明強幹的官員。
李義府笑著將文案又推了回來。「王大人這就算過目了?在下還等著指教呢。多少給我李某人個說法。別讓咱銀監上的東西拿出去被人笑話。」
誰敢?手往文案上一拍,「敢笑話,讓他弄出個更好的來。」
李義府笑著捋捋鬍鬚,「這可得子豪說了算。李某不過是按著自己地意思加了些看法罷了。總有曲解、誤解之處,何來周全之說。」
看著李義府笑了起來。「前後都與小弟無關。該曲解、該誤解,終究還得李老兄背著。往後遞上去了,朝堂上有人問、有人評論,這可得李老兄你獨自出面講解。」咱這是個便宜話,看似什麼責任都不想擔、什麼活兒都不想干,可咱知道老李心裏面正樂著呢。這前後無非就是我把整個功勞都讓給他,你落了這好,又落了這名,至於什麼責任,都是風馬牛不相及地話。
李義府挺高興,假情假意推讓了幾個來回。實在是覺得這情領得有點太大,正色道:「子豪不該如此。李某我為官多年,官場上的禮數多少有個把握。從沒有子豪這般得情不得理地推諉。」
看來讓老李有點不得勁兒了。這官場上,送人好處的事兒不多。可多大的好處,落多大的人情,該拿回多大的本錢,都是有個規矩的。在李義府眼裡,一旦過了三省審批,這可是了不得的大功勞。我沒有理由把這讓他獨佔,除非是我還有什麼更大的圖謀。
擺擺手,正安慰李老兄寬心,下面又來稟報;說莊上來了位吐蕃臭大爺,聲稱與王家侯爺是故交,正卡了府門上售賣土特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