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三章 借花獻佛
第四九三章 借花獻佛
日子不好過啊!含情脈脈地看著崔彰,笑吟吟提了酒壺斟上,該是人情換人情的時候了。崔家金融業豎了桿大旗,時日無多,錢莊就開得風生水起。說是國際業務,掩耳盜鈴而已。搶的是內府錢莊的生意,倒不那麼明目張胆,暗地裡伸手,私下裡數錢。銀監揪不住他尾巴,那是因為礙著我的面子。可手伸得太長了,終究得敲打敲打。不然內府那幫雜碎們鬧將起來,李義府這牆頭草准靠不住。我想隨風倒,是兩面不落好。
崔彰明白我說啥。他不溫不火。不是不給我面子,是壓根就不用給內府面子。金融業才起步,誰的業務誰不該做,沒個明確的劃分。同樣是錢莊,同樣在戶部掛了號,從朝廷上看,只要這賦稅補得齊,就沒什麼區別。國家樂意。一來,走了票,大宗生意不用兩頭倒銀錢,給國家省了多少銅;二來,每筆賬都有手續上的進項,給國家平添大筆稅收;三來,錢用的少了,貨走得勤了,生意往來這麼一頻繁,各地官府叫好還來不及,不用憑著內府幾句話就能鬧到銀監上打官司。
這點上,我也清楚。叫崔彰過來,不過是好友之間幫個忙、提個醒。他願不願意是他的事,我提醒是我的本分,心盡到就行。崔彰樂意領這個情。聊到業務上,我是行家,他如今更是行家。倆人就感覺水乳交融般的默契。雖說形容的有點噁心,倒也真是這個程度。
「如今條理還有待整合。看似是你崔家得了便宜,往後內府若掰扯起來,我這邊可不從容。」剝了顆蠶豆,放了桌面上擺起一字長蛇。「亂,往後吃虧的怕是崔家的業務。」
「未必。」崔彰胸有成竹地一笑,摘了秋波四處亂丟。成習慣了。「這可全靠子豪兄手段。立不立規矩,能拖一天是一天。要小弟看呢,三五年裡不是個長遠,越久越好。」
投機倒把份子,一般就是趁立法混亂的時候渾水摸魚。崔彰這心態明顯不健康。「怕亂不了幾天了。昨兒個李義府老兄邀小弟聊了一陣。有立規立制的想法。一旦楚河漢界劃分清楚,那就是伸手剁手、伸腳剁腳了。」
這是真話,不是嚇唬誰。內府錢莊對崔家早就不勝其煩了。以前內府不提立規立制地話,是因為它該能展開的業務還都沒有健全。現在能打點的都打點。能鋪開的都鋪開了,安了身就要立命。內府有戶部撐腰,扣著皇家的帽子,它得佔地盤啊,佔了地盤得立界碑,眼力不容沙子。勸了崔彰在這疆界未定之時能多佔一處是一處,眼光長遠,別總是得混且混地沾小便宜。誤了先機。
崔彰咯咯一笑,起身朝我一揖,「有勞子豪兄費心了。如今得了子豪兄這話,小弟才真能有個打算。有您在銀監里撐著,這就是崔家的先機。真要讓內府首先提了立規制的話。那是我崔彰無能,與子豪兄無干。」說著,懷裡掏出厚厚一沓卷宗,雙手捧了過來。「這是我崔家提的規制。幾個老人手前後半年沒歇著。該是好是壞,子豪兄是行家,先過目,給個點提。」
單手接了過來,朝旁邊空椅子上一扔,一臉不忿地搖頭,「世人兄,那剛才可是蒙小弟了。既然早有準備。何必裝傻充愣,混我大半壺酒去?」
崔彰一臉歉意,忸怩一笑,「這不是等子豪兄訓示嘛。這滿大唐,凡說錢莊這一處上,在您面前除了裝傻充愣,沒人敢出這個風頭。」說著,陰柔地挑了挑發梢。指著卷宗道:「這裡可不光是錢莊地事。如今要把這水攪渾了。凡事崔家能插上手的。無論朝廷立不立規制,都先給它提出來。講明白。」
「哦?」看這崔彰的意思,他倒有別的打算。這挺好。當了崔彰的面,把卷宗打開,抵了燈上,一頁一頁地翻看。心血吶,邊看邊佩服。有關錢莊的,有關棉織業的,有關大大小小瑣碎商品的,從製造、批發、零售到地域差別、規格質量、地方購買力高低地各種行市、業規都一一囊括。捧在手裡,就和工商業制度一般全面。這可不是把水攪渾的事。崔家是要建立一套新的市場規則。
我這人不愛認字,不愛讀書,可捧著這制度,就沒辦法放下去。翻了百十張,後半夜,雞都叫了。一點犯困的模樣都沒有。這真要說崔彰好修養,一聲不吭陪了我一宿。精神依舊抖擻,笑容掛在臉上就好像從沒褪下去。這後面還一多半沒翻呢,捨不得放下,直到天邊翻了白,才懶懶打了一個哈欠。抱歉地朝崔彰一笑,「一不留神,一宿就過去了。世人兄頭次在小弟家過夜,出門可別叫人嚼了閑話去。」
崔彰抻個懶腰站起身來,「小弟從後門走。這叫大嫂拿住了,才不像話。」說著,幫我把卷宗整理一番,推門露出頭去,左右看看,又回身交待:「這不單是崔家的,這麼些年,都是從子豪兄這兒聽來地、學來的,帶走的見識。您是把關,少了添,多了刪,若還算過眼,不如全推了李義府大人那兒去,只當是李大人的提議,與你我兄弟無關。」說著,咯咯幾聲壞笑,朝我一拱手,不聲不響告辭了。
還是崔彰大氣,做好事不留名。為國為民就得像人崔彰一樣,不損人,只利己,大伙兒高興我高興。一天沒出書房,穎趴門框上看了幾次,知道夫君正用功,沒敢打擾,好吃好喝伺候著,一臉賢惠。老四、二女回來,一人發了幾份,叫跟前開始訓話。「好好看看。仔細看看。跟了我這多年,竟沒有人家崔彰細緻。羞不羞?」
老四不服氣。腆著臉嘟囔,「他崔家多大地場面。人家柜上的老人,加起來比咱製造作坊的女工人數都多。好幾輩養出來的。姐夫是懂得多,可畢竟少了幾百年的見識。何況二女這等女流之輩。」
「少扯二女。上次叫你倆弄的那些東西都給我拿過來。能加地朝裡面加,就三天時間,多了不給。」
正說著。穎手疾眼快地湊了跟前,「把咱家花露水的事兒也加上。要不,變蛋也加上?還有那個藕……粉。」說到藕粉,穎自己都臉紅,臨了,還是很有勇氣地說出來了。
「要不要把蛆也加上?」鄙夷地掃了穎一眼,指老四鼻子,「聽你姐的話。都加上。」
老四眼一亮,笑答道:「早有預備。就姐夫前兩天說的什麼專利保護啥的。」
我是說過吧?這都忘了。沒邊的事,這年頭不興這個。還是行業規範來的實在。不過既然老四提到了,加不加也無所謂,一股腦扔給李義府就行。找人順手抄一份,送給蘭陵,讓她見識見識……我地厲害?反正崔彰說了這不記名的。
「再不快點我就犯困。」我可沒有崔彰那麼好修養,李義府撐著額頭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不知道是看出門道來了。還是在裝睡。我朝椅子里縮了縮,掏了瓶花露水出來,摸了鼻子底下提神。李義府伸出手來,瓶子拎了過去,滿臉上一擦抹。倆噴嚏出來,擠眉弄眼,連說幾個「好」字。
「不知李大人是覺得這規章好呢,還是這花露水效力好?」再不說話我就憋死了。起身來回走動幾下。甩胳膊踢腿活泛活泛。「李老兄,多少給個話啊。興義坊上地酒席都擺開了,就等著咱倆過去。小半年好不容易熱鬧這一回,別掃了大伙兒地興。」
「那幫人等等無妨。」說著,學著我的樣子,捏著卷宗在堂前踱步。「王大人都看過了?」
點點頭,「這不就等李老兄一句話嘛。說起來多有不妥之處,小弟我見識淺。原宗原封沒敢動,囫圇著就遞過來。」我與李義府江湖兒女,都大氣;相處時間長了沒太多禮數,大人、兄弟地,呼叫亂答應,很和諧。
李義府笑著指指我,「子豪不敢動,這銀監上下就沒有敢動的人了。說起來。有些個條文是不是超出銀監的職權了?」
「所以才請李老兄過目。要不咱只留下自己當用地那些條款。其他的壓著?」說著,翻了茶碗。彈了幾聲,叮叮噹噹地破壞氣氛。一臉不耐煩道:「都是沒意思的事。做生意做的精明,邊邊角角的摳唆,就只顧利益,全篇竟沒扣出道義倆字來。你規他規地,這往後辦事就沒了半分情面,規矩把人都套死了!要小弟說,呈上去是擔了人情,挺沒意思個事兒。」
「這麼說來,崔家和內府都互通了消息?」李義府天賦好,我讀了一晝夜的東西,他點鈔機一般就過目不忘了。「話是子豪這麼說,邊邊角角也分辨得清楚。若真能全本遞上去,得了批複,這可是歷朝歷代都沒有的事。你我君子,過的清簡,不計名利,活得是個坦然。可這世上終有名利之爭,與道義無關。畢竟生意人地事,利字當先。有了這些規章,國家也好管理,民間也能有個約束。反倒是個好事。」
心裡笑開花了,嘴裡仍舊無賴道:「管他名利,咱兄弟倆先赴宴,君子也得吃飯不是?這事既然扔了老兄手裡,小弟我就圖個清閑,再不管了!」
李義府哈哈大笑,朝我拱手道:「子豪真名士,佩服!」
「餓癟了,別來虛的。要佩服,咱兄弟倆酒桌上見高下!」胡亂擺擺手,一把奪了李義府手上的卷宗扔了一旁,連拉帶扯就出門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