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八章 穰外安內
第四五八章 穰外安內
「慢點,走慢點,還沒康復,小心滑倒。」
穎說是摻扶,最後就變成後面拽著我了。雪沒化完,太陽一照開地上濕滑濕滑,說是微風,吹來的全是濕冷,我平時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狀況,今天例外。
腳探了濕地里擠起一層薄泥,咕唧咕唧響,聲音有點那啥……不過我喜歡,實力的表現,多有勁。
二娘子依舊後面跟著,和穎懷孕時候情景雷同,當時是我護著她,今天是她護著我,想想就沒面子。本來老四請纓擔當守護者,穎害怕她粗枝大葉給我弄死了,一千個不放心,親自全程陪護。
「忙不?」見她緊張,不明白她緊張什麼,沒見我平衡感已經回來了,身手敏捷。「忙了你回去,我一個人走走。」
「醫生說您受不得風,」穎極力想讓我把個超大的皮大氅披上,一路嘗試無數次都沒能得逞,央求的口氣道:「夫君,可不敢再鬧出什麼毛病來,給妾身想想。」
神經病。穎現在對兩件事耿耿於懷,一是二女、老四甚至與王家八杆子打不著的蘭陵都認為她是害死我的元兇;對於穎來說害死我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沒有跟了死的權力。在我跟前嘟囔好幾回了,說二女多自在多隨心,說老四多貪生怕死多沒良心,她多凄慘多不划算……
人生觀有病變啊!又不是談戀愛時候倆人腦子都不夠用,啊豬列業,啊玀眯毆,咱一起嗝屁吧,啊,好吧!先吐會,吐完再講道理。讓這豬、玀二位冷靜下,給他倆結婚生子的機會,打架鬧仗一、二十年,對白就會變成,啊老豬你血不多了,啊老玀你還沒死,你怎麼還不死,等了在你身上拿裝備呢!
都什麼年齡了。娃那麼大了還說青春期的話。穎也是個人才,夫妻感情好我欣慰,可不能把理朝這個方向抬,抬來抬去就好像我為啥不臨死前輪她一刀,這她就覺得老天開眼了?
「看,我現在沒死,對吧?」實在沒辦法的辦法。在我眼裡穎真的是最可靠的人,小肚雞腸不算。可韌性超強。王家最初是怎麼過來的,還不是這小女人把整個家擔了肩上,抗不動了拉著,拉不動了哪怕跪了地上朝前挪;始終相信就算我不出現,只要有穎在。王家就不會倒。每次想到這些地時候,我總感覺老天開眼了,這媳婦是積德求來的,弄不好得給老天還三、五千年的按揭才行。
穎最煩我這麼比喻。我現在又林黛玉,打不成說不得,氣的翻白眼。
「樂觀!活著就得樂觀。娶妻生子為啥?就是想看兒女長大成人。兒女長大成人為啥?就是要娶妻生子,哦,順便看自己父母混吃等死,然後給二老送終;可你不能說因為這你就不活了。遲早有一天九斤他們得長大,咱倆也絕不會同年同日同一卯上一起掛……」說著故作神秘的一頓,把穎拉跟前小聲道:「不過我有個好主意。想不想聽?」
穎傻乎乎點頭,一臉期盼。
「看,等咱倆老的不行了,倆老不死約個好日子給蘭陵那邊的錢莊……挑家最大的,防衛最森嚴地,這麼一……打……劫,白頭偕老了,多美?」
「呀!」穎氣的叫喚一聲。也不管我是不是病秧子。輪起來就砸了兩拳,砸完忍不住聲笑起來。扶了我笑,笑的不行了又蹲下去……本該她看護我的,最後不得不給這瘋婆子摻扶起來,倆人歪歪扭扭亂走。弄的二娘子很鬱悶,不知道該上前詢問笑話內容,還是把親密無間的王霸夫妻倆拆開,免得一同出了意外;但二娘子表情上能看出來,咱黃師傅又點不爽,認為我剛剛在說他。
「好點沒?」
笑夠了,軟團團貼我身上,還不住懶洋洋打我兩下,「夫君這嘴啊,這麼大個彎子幾句就繞過來了,叫妾身還朝什麼地方拐?」穎嘴角掛了笑,直了直腰,懷裡抱的大氅子也沾了泥,上不了身了,只好遠遠拋給二娘子,「笑的,笑完也過去了。今妾身明白個道理,這往後能過地順心了。」
「哦?」
穎抹了抹嘴角,笑的口水都出來。「道理簡單,就大病初癒還能講這笑話的人,天塌下來都能活著。妾身可是沒您這麼大心氣,倒是放心了,總該踏踏實實走您前面。庄前不是有個九十多的老頭子么?也是這麼嘻嘻哈哈的過苦日子,幾十年前看著自己婆娘死,後來又看自己兒女死,前陣連他長孫都過世了,老頭還活地精神呢。」
點點頭,該這樣。只要活的精神就好,不用一天變態的搞什麼夫死婦隨,穎是個顧全大局的人,幾句話轉了彎就好溝通了,是個好媳婦。至於二女……以我現在地能力怕說不通她,這丫頭的變態是與生俱來的,屬於遺傳;不過她既然喜歡這麼干我也沒辦法,反正大家都有自己的活法,盡量讓家裡人過的身心健康。
「老四和妾身把話說通了,您別為這個起心結。」穎輕鬆的拍拍手,「這妹子有時候……就您說妾身的話,有時候腦子不夠用;盡幹些希奇古怪的事。她不說,妾身也不逼迫,昨天又跑來叫妾身放心,說只有她一人知道。其實那天也是鬼上身了,起了邪勁,當時不知道怎麼個想法,您跟前攔著都壓不下去,是不是家裡該做趟法事了?定是有人咒咱家。」
……這麼多年下來誰不了解誰?穎是徹頭徹尾地無神論者,她還不承認,求個神啊,拜個佛啊,做個法事啊,從來沒虔誠過。每到出了問題就想起妖魔鬼怪了,問題一解決又變成鬼神不懼,說起來封建迷信一套套的,純粹就是個封建迷信愛好者。這種人打死都當不了信徒。
「少胡說,沒事找事。」抓了她脖子搖了搖,「想做法事做去,不許胡說八道破壞和諧。」
「就是,妾身最近總感覺不對勁。您看,雲家倆小子相繼定親,按理這是個好事情吧?」穎一臉玄幻的製造恐怖氣氛,光天化日之下開始胡謅:「可雲家自從定親后咱家一直不順。先是三、四兄弟倆差點從花壇上摔死;您想想,九斤三歲上才能爬上去,他倆那麼點大怎麼就沒緣由的摔下來呢?當時妾身、二女都在院子里,孩子就在眼跟前,一晃神上竟然出了這事,沒個察覺。」
「停,停。再說下去我真的氣死了,你倆大人走神怪人家雲家屁事?還有臉說。那天只揍了二女給你饒過去了,今打算讓我補上?」外面走走,晒晒太陽,身上感覺好多了,至少能給這婆娘拖著走了。免得把人丟到大街上。「趕緊,回去伺候我洗澡,身上都能下肥了,你做個善事看能不能給我弄乾凈點。」
「聽妾身說完。」穎後面跟了小跑,嘴還不閑著,「掉下來二天妾身就覺得怪,找人在花池子看了看,解了個咒,雲家立即造報應了。靈的很。」
「啊?」我這會就想給眼前人影下個定嘴符,不用找雲家要,我婆娘才是真正的妖怪。
「您想想看。多好地天氣。雲家幾個老把勢都覺得近期不會上凍,為圖個方便放了池子里地水撈蓮菜,誰知水剛放完就變了天,您是這些日子在家裡不知道,雲家就搶了三十多畝地收成,還有百十畝都凍的磚頭一樣。」說著還跺跺腳,展示一下磚頭地硬度。「二天還凍傷幾個勞力,周醫生忙的都回不了身。」
不理她。揪了她袖子朝澡堂去。一說起玄幻故事,穎是一流。沒人有她那麼恐怖的想像力。爽很,熱氣蒸騰,三五下脫光光坐檯子上抽煙,老四為自己準備了多套煙具,澡堂里就擱了一副,為了避潮還專門加了個軟木口的大瓷罐里。穎摸摸大木盆水溫,搶過我煙袋整人給塞了進去,只露個頭很被動地聽她掰掰。
雲家為了報復,請了更厲害的法師過來破壞王家安定團結,差點還給我咒死云云。這太可憎了,雲家咋不請個再稍微厲害點的真給我咒死算了,免得受這洋罪。
「好,好,能不能叫我一個人泡會?等泡好了叫你。你現在趕緊請法師來給雲家統統弄死才是,沒必要對了無辜的人念咒,我得罪你了?麻煩給煙袋子遞一下,謝謝。」
「夫君客氣的,」一個謝謝弄的穎不好意思,又裝又點的,還親自嘬了兩口引著了才塞我嘴裡,自己被嗆的翻白眼。咳嗽都占不住她地嘴,斷斷續續道:「妾身還好心呢,指著雲家倆孩子成親了能讓雲丫頭有個好歸宿,鄰里鄰居的再吵再鬧還看個鄉緣。我不計較,他們倒下了毒手!」
「快快,給撮乾淨了趕緊讓我泡大池子,好離你遠點,」木桶太小,我怎麼轉她都能在第一時間逮住我的臉,很痛苦。「我是病人,病人要少說話。」
「不是這麼論法,妾身說,您聽了便是。」嘴是不停,手上也麻利,撮的舒服。說是麻利婆娘招人愛不假,但不能渾身都麻利,要是稍微結巴點就好了。
「也要少聽人說話!」無奈又點了一鍋子,這煙味道的確不好,但稍微能抵消點壓力,「大姐,小弟明帶幫兄弟給您把雲家平了,今就放洒家一馬可好?」
穎咯咯嬌笑,毛巾在我肩膀上抽兩下,嗔道:「胡言亂語地。算了,夫君不愛聽妾身嘮叨也罷,您大病初癒的,咱家多積德少作惡,不和他們計較。看張馥人才、相貌、身份都好,雲丫頭也有高攀的意思,索性就積一次德吧。」
「啥意思?」剛還要給姓雲的挫骨揚灰,忽然就變了口氣,這彎道功夫直壓舒馬赫,太厲害了。擰頭端詳,穎笑起來總是那麼好看,是那種心花怒放地模樣,雲家丫頭嫁了張馥就值得她這麼高興?
「打什麼主意?我看謝寶也合適,從客觀角度上看的話,謝寶比張馥適合些。張家的規矩比咱家大,看老四還是連了一道親的。才進來幾天都被折騰那樣了,雲丫頭去張家不合適。再說四舅那人你不是不知道,面面上好像啥都看透了,其實苛刻的很,看看張家兄弟在外面的舉止就知道張家是個什麼家教了。」這我也隨便想過,沒當事情論,就是捎帶思量;今穎說起這話來我才跟了這思路朝下推,「不對。你過門時候我二老已經掛了吧?」
穎嘴張個o字。嚇地手都停了,見鬼一樣。
「不是,我是說過世,過過世吧?」
順手抽我一毛巾,「那有這麼糟踐父母的,這話說出去都能讓王家幾十年抬不起頭,下回可不許了。」面色一轉,凄苦無助。滿腔悲涼道:「說起來妾身是個苦命地,進門不見公婆,想孝敬老人,得長輩們疼愛,可……唉。這高宅大院冷清的人心裡抓撓。」
「是樂的抓撓吧?」這麼多年夫妻了,何苦說這假話,最見不得她這模樣。「咱倆說話,又沒外人。就不能把你那臉放平整點,抽成包子了。」心裡咯噔一下,長久以來被忽視的盲點終於清晰了,「包子,我問你,以我……娘的身份,她現在要活著的話,會不會把你當新羅婦拾掇?」
「去!」穎終於發飈了。在我光脊樑上拍地噼啪作響,「活著我也是正室,孝敬老人是應該的,敢當新羅女人用就死給她看!」
就知道是這樣,可遺憾地是就算四舅好擺平,張馥地老母……姓王,和王修的王沒太大關係,可和當年王皇后地王就比較近了。王皇后那一支是平了。可這個王家實在太大。儘管受了王皇后牽連被降了成三等姓,可從這種家族走出來的女人。即便是娘家受牽連,即便是夫家被構陷,也不是一個姓雲的小姑娘能招架得了地。
依稀想起曾經和張馥談過這事,這小子儘管喜歡雲丫頭,還是非常理智的分析了下自家情況,雖然只口不提老母如何,可回想他當初表情,那種說不上來的煩苦,的確不是一個熱戀中的男青年應該有地。
穎啊,我不敢說她安了什麼好心,也絕不相信她能安什麼好心,自家婆娘什麼人太清楚了,用個通俗點的比喻,不是什麼好人。
想這裡自己都笑了,一家人過一家的日子,關了門我覺得她好就夠了,再說我家穎的名聲那不是蓋地,好不好都有大批擁護者,王莊上喊一聲大夫人如何如何,小子就算把下半輩子交代到蓮菜池了,每次想到這裡都忍不住笑。
「不許插手,不許推波助瀾,讓雲丫頭自己選,她挑謝寶是謝寶的福氣,挑張馥無論好壞都和咱無關,她不嫁哪怕當姑姑你都不許多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壞心眼越少,我就活的越老,積德行善不是你這麼乾的,同志。」起身拍拍穎,這婆娘就這樣子了,我也不想拿她去換個聖女之類的玩意,能攔就攔著,攔不了……攔不了還得為虎作倀啊。
穎無所謂的點點頭,舀了水朝我身上沖,沖了幾瓢忽然停住了,「不對!」
「沖完再說,求您了!」氣的拎了個木桶自個潑,前線將士還頂風冒雪保衛世界和平呢,她倒好,從內部破壞繁榮昌盛地大環境,反動派。咕咚跳了大池子里開始蛙泳,遊走的遠遠。
「夫君,」見我不理她,沒趣的跑出去喊人叫二女過來伺候,自己又跑出去不知道幹什麼壞事。
閑不住啊,自家的事剛平,她又活泛開了,算是個保持青春長在的小運動吧。和二女待一起就不錯,丫頭從來都不去考慮別家的事,屬於內戰內行;不可否認,穎內外兼修,屬於專業人士。可我就搞不明白了,怎麼一個雲丫頭能讓穎上心到現在,雲家那點產業……我不認為穎能看上眼,這點上穎已經轉變的比較徹底了,有了視錢財如糞土的俠義之氣。
二女三兩下就鑽了池子里,還鳧水撲騰幾下,濺地到處水花。一口氣從我身邊鑽出來,貼緊緊爬了耳畔道:「老四在外面。」
「那你喊她進來,」笑著給二女手拿開,「緩緩,病才好,力不從心。」
二女嘰嘰咯咯笑起來,故意拉開點距離做了倆動作,換我給她屁股上抽一巴掌。丫頭笑著又把自己埋了水裡,冒頭嬌聲道:「姐夫……」
「想死就再叫一聲。」彎腰抓了二女腳腕子給她扔遠,那邊還尖叫,聽起來還像是姐夫地發音。
二女一來就換了個氣氛,從玄幻盜墓立即轉為都市言情,至於老四什麼題材還沒開發,只要不是網游就好。
「拉個帘子來,讓老四坐那邊去?」二女最近對老四這個話題特別感興趣,雖然處處透著蔑視,可至少在給我傳遞個訊息,不在排斥老四了。二女在這些敏感問題上處理的都非常獨到,比穎地技術含量高的多,知道用什麼口氣什麼手段去把一件看似有害的事物變的無害,甚至有益;而穎就只會掐了對方的脖子死命朝牆上撞,撞死一個賺一個,很賣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