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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二章 塞翁失牛?

  第四三二章 塞翁失牛? 

  百二十頭耕牛而已,折算下來二、三百貫撐死。周醫生真說他不小心丟了王家三百貫錢,哪怕無心失職,傳了瘟疫牲口全死光我都不會朝心裡去。允許家裡人犯錯,也容得下一些無心之過;尤其對待這些老人,知道他們忠心耿耿,向來不在他們跟前拿家主的架子,這是我的本分。 

  周醫生宅心仁厚,醫者出身嘛,雖然醫術有待商契,可心地仁善是有目共睹的。知道他見不得荒亂離散的凄慘場景,更扔不下治病救人的道德修養,這都值得鼓勵,值得嘉獎,沒人能在這方面挑出毛病。可這些都有前提,既然吃王家供奉就要分得清內外主次,針頭線腦雖小也是王家財產,家主還沒下定論,你心急火燎的幫困扶貧是不是有點不守本分了? 

  錢管家氣就氣到這,家主點頭了,家裡財產你全捐獻災區都沒人敢說二話;可連續越過管家、夫人、侯爺這三級領導就讓官上把牲口直接掛了號,是不是有點太過分?是覺得這三個人的思想覺悟不夠高呢,還是急於表現一下自己大公無私的高尚情操?說他是好人我不反對,可混蛋這個稱呼也貼切。 

  「老了老了,豬油蒙心不守本分!」錢管家氣緩不過來,一腳給迎面過來個小雜役踹出去老遠,「沒見侯爺在跟前?接我哪門子斗篷?還不快給侯爺攙著!」 

  「錢叔,事情過了就算了,趕緊派人把豐河莊子和岐山那邊的信都通上,救人救人的,自家人都生死未卜!」順腳給上來打算攙我的小雜役踢飛,「七老八十了?見本侯爺是要人攙的樣子?滾!」沒眼色,這誰擔保來的人?叫你攙你就攙。遲早有被踹死的一天。 

  管家歉疚地朝我拱拱手,「岐山的信三五天里只怕不易接上,西邊封了路,雪壓的厚,人車都過不去。豐河那邊早上朝家裡報了,前庄還好,庄后新莊舍坍塌不少,早上報過來是死了二十六個。」 

  「怎麼前庄後庄的?」不記得豐河也分前、後庄了。還死了二十多,造孽啊。 

  管家無奈搖頭,「豐河莊子人手少,棉田裡忙不圓,莊上起先是收種季節里雇些趕趟子跑活路的人,時間長了就有在莊裡住下的。越聚越多,最後老莊子後面的兩圍樹木索性都伐了,有常住的就空地上起了新居。多數人家沒根基。房舍不結實,經得住雨頂不住雪啊,這二十來條人命就這麼斷送了。」 

  「恩,缺啥少啥不敢耽擱,傷亡得都好生安撫。家裡不看花銷只看成效。這點上該用多少不吝嗇。現在牲畜、春播地都不著急,先把人都安置好。記住,咱家的人命比別家值錢!」 

  管家悶頭作揖,老漢最愛聽這話。一說就淚汪汪的。命都活到比別家值錢了,還圖啥?看剛被踢飛的小雜役又鬼祟貼牆根想過不敢過的猶豫,老錢很有風度的一擺手,「過去吧,該幹啥幹啥,多長個眼色。你家裡費那麼大勁給你送了來,就該給大人爭口氣,幹人樣子出來。往後儘是享福。」 

  半天是老錢擔保來的,怪不得傻了吧唧,老財迷肯定在裡面拿剋扣了,早知道就踹狠點。岐山那邊難保啊,這雪一時半會又清不開,想伸手都拉不住,遭大罪了。人心惶惶,遭災的生死兩難。沒遭災地也戰戰兢兢。日子都不好過。幸虧是年上,各家多少都有儲備。要不就該起飢荒了。 

  「九斤呢?」 

  「和二娘子出門巡庄了。」穎還是省心,不像我喜歡憂國憂民,正合計莊裡這麼些災民怎麼個用法,看看有沒有創造更多剩餘價值的機會。 

  「省心吧,都心急火燎的重歸家園呢。你用了試試,地方上官員和你拚命。」不得不佩服穎細心勁,雁過拔毛不過是入門水準,災民都不放過的境界全大唐也就王夫人能達到了。 

  「吃了,喝了,住了,是吧?」 

  「多少人頭領多少糧食,那是官上出的,和咱可沒關係。」 

  「那是后話,可來了莊裡就不能讓他們閑著。」穎髮髻上拔根簪子朝核桃里輕輕一挑,好手藝,剝這麼完整個果子可是絕活。優雅地朝櫻桃小嘴裡這麼一塞,嚼的一臉幸福。「今就開始吧,和雲家契約還早,老後面那幾十畝早就預備墾了,可莊裡總不得人手,趁了雪天土軟,正好能趕了春頭上。」 

  缺德婆娘。就想代表無產階級懲罰她。雪天土軟?這邏輯太惡劣了,化都沒化,土凍的邦邦的,你趕人家下地里開荒?衣衫襤褸地不怕凍死完了? 

  「下地嘛,動著動著就暖和了,薑湯肉湯家裡不是沒有,過年前宰的牛骨頭還沒用完,不行讓牲口棚再拉幾頭出來。肉家裡就受個罪吃了,骨頭油大,遭災的人都享口福,不虧待。」穎心安理得又剝個核桃仁,起身塞我嘴裡,「還是南山的核桃香,咱家果園得換換了,比不上人家的。」 

  的確,家裡該換個品種,味道不錯。「牛就免了,沒多餘的,這時候宰可是大罪。」 

  「沒了?」穎溜園倆小眼瞪出來,「不是富裕的都養不起了么?不宰浪費草料。」 

  「支援災區,懂不?就是官上給咱平價收走,然後趕了災區忙春耕,宰了牛你去拉爬犁不?」 

  「多大地事,」穎笑著一擺手,「讓老錢去說說,就說咱家趕上用,豐河那邊也遭災嘛,自家都分攤不過來。拉兩頭送了官上去,不要錢,就算咱捐的,多好?」 

  咦!真是王夫人啊,和王相公曾經想的一模一樣,所謂夫妻同心也不過如此。不過晚了,全讓周醫生搞砸了。 

  穎氣的柳眉倒豎,核桃嚼的山響,臨了憋出一句,「老錢是幹什麼吃的!」 

  「出這麼大災禍。老錢忙前忙后連飯都吃不渾實,可不能怪他。」說個講理的話,免得穎脾氣上來拿錢管家做法。至於周醫生,穎提都沒提,估計又和我一樣的打算。「好了,周醫生是好人,也是人才,可咱家留不起了。這話我抽空說,你不許咋呼。」 

  周醫生這麼些年下來是盡心儘力,在我原則內你怎麼折騰都行,一車獸葯給全庄都醫死我都替他把責任背了,這不假。王家願意吸納各方面人才,也願意讓人才在王家有施展地空間。這話我給跟前每個人都說過,才華出眾我高興,可不能違背我地原則。無論你幾朝元老。該捧著的時候我不吝嗇,該攆走也不手軟。 

  正說著,九斤一身皮候回來了,腳上腿上都是雪茬子,腦門上汗水朝下滾著。絲絲冒著蒸汽。丫鬟嚇地後面追,想給小侯爺換衣裳,九斤自稱救災大業尚未完成,即刻還得出門。 

  「牙都沒長齊。還大業。」穎被娃逗笑了,扯了耳朵拉跟前,「說說,今和黃師傅出門得了什麼見識?怎麼不見你師傅跟著?」 

  「師傅回家換衣衫了。」九斤興奮的給我倆講他救災的經過。 

  家家戶戶把積雪都堆了河溝里,河渠幾乎被雪掩埋,幾天過去這麼一上凍,瓷實的地方好像路面一般。自家莊上的人明白,路也走熟了。可新來地災民不同。有在雪災里死了丈夫的,寡婦娘帶了仨孩子避災,夠慘了,那知老大帶了弟妹就踩了虛懸的雪道上栽了河道里,娘一下就沒了主意,慘嚎著就朝河渠里撲下去。 

  當時跟前就倆老太太,出了事只能扯嗓子呼救,二娘子的巡庄武裝隊反應迅速。第一時間趕現場。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 

  隊長都下水了,隊員們沒一個馬虎的。撲里撲騰都跳了零度水裡抓人。幸好冰雪消融不多,河水尚淺,大人進去就齊胸,先給娘連拉帶扯的扔出來,娘這邊不帶活的,又滾下去。眼看是亂一團了,危機時刻九斤挺身而出,大聲斥責這不懂事的寡婦,並指揮了趕來救援地莊戶給這捨生忘死的瘋女人武力制服,押解跟前莊戶家裡救治。 

  在王家小侯爺的英明指揮下,落水的仨孩子都撈上來了,倆大的照顧好了還能活,小地那個危險,聽九斤說都凍成笑臉了。這個年代迷信,凍僵凍硬都有望救活,凍笑了就肯定玩完。冬季凍死個把人不希奇,入冬后道觀、寺廟裡都有慈善活動,挨冷受凍的能救濟就救濟,凍死的都把屍首歸攏起來入土下葬,是個善事。有經驗的這一說凍笑了就直接歸了屍首一類,不用急救了。 

  看來九斤今長了見識,臨場又懂事,了不起!王家希望大增啊,喜地我拽過來就腦門上猛拍,「救人不說站遠,瘋婆娘給你拽水裡咋辦!」 

  穎接過毛巾逮了九斤腦袋擦西瓜一樣,「二娘子也是,他著急跳什麼勁。家裡剛出個混帳,容不下倆。」 

  「孩兒不需師傅照料,」九斤今長了能耐,畢竟參與這麼大規模的抗洪救險活動,在娘跟前說話有了底氣,一下有了少先隊員的情操,「人命關天,若師傅留了岸上照料孩兒,水裡就少了強援。千鈞一髮,不容遲疑。」 

  夫妻倆對望一眼,被娃說的臉上臊臊的。「就會犟嘴。」穎笑著朝九斤屁股上掄一巴掌,「叫你師傅收拾停當了來見為娘,今救人的家裡都打賞,你就幫娘賞下去。著什麼急,換了衣裳去!」 

  「周醫生趕去救人了,孩兒想去看看凍笑的人是不是能救活。」在九斤心目中周醫生是個很厲害的傢伙,既能醫人又能醫飛禽走獸,非常了不起。 

  提周醫生,我表情有點不自然,畢竟這麼些年了,說趕走就趕走於心不忍。撮撮手,「走,帶我一同觀看,」成天聽人說,從沒見過凍笑是個什麼樣子,也好奇。 

  倆孩子躺棉被?里,外屋那個可憐地母親正在跪求周醫生把小兒子救過來,不勝其煩的周醫生下令給這母親攆出去,然後頂了半屋人崇敬的眼光開始行醫。二娘子自稱內功驚人,宣稱不惜拿出自己苦心積攢一甲子內力救人。說罷端盆雪進來,一邊等周醫生給灌藥一邊朝雪盆里發功,這邊一結束立刻給半僵的孩子推坐起來,一把雪就按在胸口、背部猛搓,嘴裡還發出傳功時痛苦的憋悶聲,孩子他娘看這幅景象立刻暈了過去,圍觀者也驚恐的散開一旁。 

  周醫生不知為何,對二娘子地行為不聞不問。只閉目拉了孩子在腕子上詳脈。對二娘子這種人除了鄙視還是鄙視,林海雪原的電視劇里就有這麼一段,這是嚴寒地區里地土辦法,長安人沒見過這怪招。凍僵了可以拿來活血,可若是溺水呢? 

  「三九!」二娘子在場合上很有當師傅地派頭,「為師內力不濟,快援手!」 

  「遵命!」九斤一臉迷茫的抱拳得令。二娘子朝雪盆撇撇嘴,九斤開竅。也掏了把雪,師徒倆一個胸前一個背後,二娘子還煞有介事地傳幾句誰都聽不懂的運功法門。九斤了解,這是師傅讓他用力呢。 

  可憐的死孩子啊,我都不忍心看下去。早知道不來了。當了莊戶地面丟人顯眼不說,光看王莊第一高手現在的表情,倆禮拜沒排泄堵實了一樣,看的人光想如廁。 

  二娘子終於憋不過來了。號稱吸收點啥精華,朝廁所竄了一趟,怪費勁的。周醫生還是那修仙表情,這邊一盆子雪擦過去又換一盆,我看的精疲力竭飢腸轆轆。正打算趁人不注意消失掉,忽然周醫生雙眼爆睜,急呼:「快!」 

  圍觀者有看的仔細的,已經指了孩子頸子胸口一片驚嘆。「變紅了,有血氣!」 

  果然!剛還慘白泛青的皮膚逐漸變了顏色,胸口一直道下巴都恢復幾分血色,尤其摩擦頻繁處地潮紅越來越醒目,九斤和二娘子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倆人額頭都滲出細密的汗水,二娘子是自己把自己憋的,娃這可是累的。這麼常時間下來九斤體力消耗太大。 

  行。今這師徒倆聯手賣大力丸,有前途!趁大家注意力都放了有望生還者身上。我悄無聲息的離開現場。還別說,二娘子這傢伙偶爾咋咋唬唬,可有些邪門本事,今是成心計算好了讓九斤露臉。 

  別看這麼小個事,發生在大人手裡沒人希奇,可一個出身高貴嬌生慣養地小娃娃不顧自身安危,帶領眾庄丁戰鬥在救災第一線就難能可貴了。在鎮定自如指揮下不但成功救出落水的一家四口,還同師傅一到用盡畢生所學將以死的孩子救活,用老人家的話說:這是和閻王搶人呢! 

  我若是閻王一定很不高興,可穎這個閻王夫人樂地花一樣撲騰,周醫生放跑百二十頭牛的事早就沒了計較。為啥?這周醫生是他兒子英勇救人的主要見證人和醫護同夥,趕走了容易,往後沒這個角色給九斤的大無畏行為潤色就可惜了。 

  「牛就算了,算了!」穎笑的呵呵,這會一千頭牛她都認了,「明問問官上,看他們還缺什麼。都交給九斤去辦,咱王家不是黑心戶,別家說是幫朝廷,可王家是幫良心!」 

  「你啥時候有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臊,這婆娘要不成了。 

  「這可是家教!」穎得意啊,爽很。九斤露臉就趕緊居功,生養的整個過程好像和我無關。「今官上還過問了,沒人相信呢,這麼小個孩子怎麼就這麼懂事,救災救人的,都欽慕地緊。一說起來可不是咱王家的家教好,家教好可是當娘的辛苦,卯時頭裡……」 

  「停!」受不了了,老天爺都能臊掉一層皮,還沒完沒了。 

  「不說就不說,妾身隨九斤出去走走,看看災民安置的有沒有不妥。您家裡好好處理朝政。」穎抬了尖下巴從我我跟前輕飄飄出去,一出門利馬就變一副孟母的嘴臉,我就不信她能帶九斤搬走了! 

  「子豪生的好兒子啊!」羨慕我吧,一個個見面都這話,美很。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很虛偽,很容易被這種不值錢的恭維麻醉。自我感覺良好,尤其喜歡一臉自得的謙虛,「過獎,過獎。都是分內該做地事,誰擱了那麼個情形上都比王家做地好。」 

  「百二十頭牛。要沒王家挺身而出,這會怕還湊不整齊。」劉仁軌對九斤怎麼怎麼到不希罕,唯獨這一條前後念叨幾百次了。能看出老頭心裡喜歡,我是他手下,又是農學少監,一提起這百二十頭牛就讚不絕口,就和他捐獻的一樣。自從這事以後,我就是中午才上班都不帶批評地,口氣里透出對我遲到行為的欣賞,「莫要再遲了,再遲就下差了,總該公務忙畢才好。」 

  「是,是。牲畜上的學問,家裡和個供奉多研討了幾聲,這才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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