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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八章 年忙

  第四二八章 年忙 

  今年過年真的不一樣,路上能看見活人了! 

  「不許說牛肉啊,往後咱家的牲口統稱為羊!」指了大約七百多斤個牲口問九斤,「這是什麼啊?」 

  「羊!」 

  看孩子聰明的,一點就通。「那個叫啥?」 

  「羊!」 

  「對!往後只認識羊就對了,別的咱一概不吃!」唉,封建社會害死人啊,王家這麼多牲口,耕地用不了那些,放家裡還得下本錢餵養,殺幾頭吃肉是平了誰家祖墳?都說是羊了,非唧唧歪歪舉報,舉報的爽了,這不是坑人家地方上的小吏嘛,誰大過年的想跑侯爵府里找晦氣? 

  王家大氣,你來調查就說沒殺,不信給你切十斤拿家嘗嘗,敢說是牛肉抽死你。這不是我說的,是管家說的!口氣橫的很,錢叔越活越霸道了,王家地方上一直都是好來好散的良善人家,再怎麼也不能和地方官員這個口氣說話吧。 

  「下次可不準這麼欺負父母官,以德服人!」 

  錢管家笑一朵花般給小侯爺從我脖子上接下來,「侯爺您安心,老漢這話是和官員們打親近。常來常往的才能落個這彩頭,平時不張眼的別說問老漢話,這府門都不一定進得來。」 

  有譜了,連咱這胖管家都把架子拿過頭頂,前些年可沒這麼大講究。看來王家由老至幼有逐漸轉變成地方惡勢力的趨勢。「錢叔沒在外面欺男霸女吧?」 

  老錢被我問的不好意思,笑答:「老漢年歲大了,倒幹不了那麼些力氣活。鄉里鄉親的,莊戶還是好莊戶,隨王家水漲船高得了好日子過,可都是辛勤踏實的好人家,欺誰霸誰的還不讓鄉親咒死。」 

  「自家莊子肯定不會。出了莊子也不能跋扈。若府里人在外面有糾紛,不能護短,得讓外人覺得能和王家評理,小事上吃點虧都無所謂,但不要伸手佔便宜。」王家苦心樹立的好形象不能因為有點家底、勢力就隨意破壞。功勛之後,不是暴發戶,雖然我這家主外表形象不很健康,但王家名聲要迎人。即便是武官也得經營個書香門第地感覺。 

  溫文爾雅,最好給人點怯懦的印象,經常有外庄豪強上門強索點保護費啥的就更好了。可惜沒人配合,王家至今還沒遇見過收保護費的,十村八店能算下來就下馬陵的長公主別院和廬公府了,可惜這兩家至今還被王家欺壓,至少程老爺子對外是這麼表達的。 

  「帳不敢算啊!」老爺子場合上總這麼無恥,好像全天下都對不起他程家。「黃土蓋頂的年紀了,就想編兩把竹子養老,那知道成天被王家三夫人欺門奪戶的搜刮上門,光去年一年就拉了多少銀錢回去。子豪,爺爺年紀大了。算不來數,你幫了點點。」 

  老不要臉地!當這麼些人說這話都不嫌臉臊?幾時編過竹子了?王家三夫人全這老頭教壞的。老四也是,沒事跑程府里和這老流氓打什麼岔,造紙作坊人老劉莊子也有分號。咋不和劉仁軌大人學點好的? 

  「照程老殺才這麼哭訴,往後是沒人敢朝王家門上去了。」李績老爺子自從前兩年騎馬出事後,總是宣稱自己留了遺症,沒人時候騎個馬又是打獵又是遠足的,有人就趕緊給腿上捂條厚毯子,老遠一看是殘疾人,轉身就能踢死牛,哦。羊! 

  「那終究拉了你程家多少銀錢呢?」蘇老爺子家底稍微薄點,一說銀錢就想起被老程訛走的大銅爐,這仇是記下了,總沒機會報,所以老程一哭窮他就旁邊飄風涼話。「子豪可得算清楚,程家沒有便宜交道,訛物件的本事你同程老殺才相去甚遠。」 

  今其實我不想來。秦鈺怕自己面子薄撐不住這幫老傢伙糟踐,拉我這師兄一道受罪。李績無所謂。理所當然的一副離休老幹部心態。既然退下來就盡量不提金戈鐵馬的往事,免得別人認為他壯志未酬。 

  程老爺子口口聲聲說自己老了。其實老頭很吃年輕人飛醋。尤其北邊薛仁貴、鄭弘倆少壯派聯袂領銜。尤其薛仁貴這次地確拉風,唐帝國為平滅靺鞨下了本錢,開國至今罕有的大軍區大兵團聯合部署,雖然老頭並不看好戰局,可心裡難免不平衡。 

  蘇定芳則是大器晚成,和前面兩位年齡相近,可軍中輩分稍低一等。說少壯派太老,說開國元勛吧有和人家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不能比,尤其同程老爺子說話總被壓了那麼一頭,定位上很迷茫,只好假裝名利淡薄的學人釣魚耍蛐蛐,其實老頭內心炙焰高漲,火爆異常。 

  這就是為什麼仨老傢伙冤家對頭還喜歡湊一起的原因。程老爺子單獨邀請蘇定芳的可能性為零,滿世界有資格被程老爺子邀約地就李績一人,雖然倆人也不對路,可彼此的都是自持頗高的人物,別人想來還得掂量下身份。 

  李績來了,蘇定芳肯定就會出席,不為別的,就為這個名分。一說當世老將名將,有李績,別人不反對;有程知節,沒人敢反對;既然蘇定芳也出席,只好算到裡面了,沒點能耐資歷地也沒膽量和這倆魔頭一桌子對罵。 

  我和秦鈺純屬三陪,老人家問話又不敢不回答,每次這種場面上就感覺特別無助,以前有鄭弘還能推出去擋兩刀,現在兄弟倆誰推誰都不合適。可老人家不積口德最可恨,拉你家銀錢,訛你家竹籃咱都認了,三夫人長三夫人短的叫我怎麼接這話茬? 

  傻笑唄,除了這本事還能咋辦?一笑不要緊,李績還當真了,大喜,「子豪這邊真的是認下了?」說著還順程老爺子鼻尖指了指,笑罵道:「老殺才,好娃娃擱你手裡都教壞了,丈人家的閨女連鍋端是什麼露臉的本事?」 

  「子豪兄。子豪兄,您醒醒!」感覺有人掐我人中,掐哪都不醒! 

  「吃酒吃的醉過去,怎麼弄的?」送回來給穎嚇一跳,見我擠眉弄眼才放心,一把涼毛巾蒙臉上醒酒。 

  「氣的,純屬氣地!」哎呦哎呦爬起來喝了口茶消消火。打算告老還鄉,找山裡僻靜的地方住。等這幫老傢伙死光光了在回京任職。 

  「那得受著,和老人家計較什麼?」穎抿嘴笑,給我外衫幾下扒扯下來,朝炕裡面一推,「快歇歇,家裡後晌還來客,可別帶了氣待客。 

  「誰?」煩死了!晚上蘭陵叫過去吃團圓飯,這邊客人太沒眼色。 

  「可是氣糊塗了。張家三個舅舅可是招呼過的,不讓咱過去,說他們過來。」 

  「哦!失禮了,忘死死。」沒躺直又一骨碌爬起來,趕緊收拾利索喊人備馬。這是大禮。長輩來晚輩家探望叫屈尊,我得親自到張家去接才行,要不會被別人戳脊梁骨。 

  前腳趕出門還沒上官道就看見張家的車駕已經到了坡前。還好,也算迎出來了。趕緊招呼侍從回府預備,自個下馬迎上前去。 

  張馥趕了頭裡將我接住,一臉歉意的先朝我道歉,說他老爹頑固依舊,說不通,無論如何也不出過來。我見識過這四舅的脾氣,也好,這大舅二舅能來也算是個進步。張家自打平反後頭次這麼大規模出行,從車駕到隨從都是國公府的規格,一絲不苟。這算是真正和王家把親戚關係又接上了,令人欣慰。 

  先不進門,倆舅舅領了張櫛、張琿、張馥兄弟三個直奔王家祠堂祭奠。大場合,王家不敢怠慢,出儀仗侍立左右,老管家帶了人馬從王府大門到祠堂牌樓全部清場。不相干的敢出現在視線內統統擊斃? 

  我領了九斤走前面。穎和二女一臉凝重地立在祠堂外,等男人都進去了才輪到她倆。面對妹妹和妹夫地靈牌。二舅表情僵硬,孩子們都跪下去他都沒動作,整個人好像有點恍惚。直到大舅扯了扯他衣袖才回到現實中來,一個趔趄趕緊扶了跪在身後的兒子身上,紅著眼眶朝我點點頭,示意祭奠可以開始了。 

  在我我印象最深地是四舅,印象最好的是大舅。二舅話少,沒有四舅那麼激烈固執,也沒大舅那麼和藹親近,就像當年初次見面時介紹的那樣,舅舅里顯得他最瓷笨。 

  國子監出來的人,說瓷笨就是笑話,不吭聲不等於沒有感情。這場合里痛哭流涕不合適,畢竟是祭奠,不是上墳;可在場的人里讓我感覺最真誠地就是這個瓷笨的二舅,至始至終一言不發,全身心的對了牌位寄託哀思。 

  很可笑的場面,王家的祠堂里最不專心祭祀地都是王家人,九斤亂磕頭,抓住腿的螞蚱一般,不讓磕還不行,人來瘋。二女開始還有點樣子,可漫長而枯燥的儀式消磨著二女的耐心,這已經是第三次打哈欠了,幸虧沒人注意她。 

  穎最虔誠,大夫人地身份逼迫她不能像二女那麼悠閑,所以那張小臉始終綳的緊緊。可那雙靈巧的小手出賣了她,時不時摸索腰上的掛飾用來解悶,在大家擰過身去全神貫注的時候,她甚至連續兩次將手指交叉起來抱了胸前一臉哀思的玩抓拇指遊戲。 

  我沒她倆那麼無聊,細心觀察每個人的表情和動作來打發時間,倆舅舅非常投入,歷經滄桑這麼些年,回首望去,感慨良多。可三個表兄弟明顯沒有進祠堂的覺悟,張櫛、張琿修養好些,壓抑著自己厭煩地心情,張馥則是個混帳,暗地欺負九斤給自己解悶。每次九斤跪下去,他就趕緊屈身向前遮住大夥視線,然後偷偷用腳尖踩九斤鞋跟,孩子剛放下重心叩頭,他鞋跟給卡住用暗勁,九斤沒知覺,猛一起身就丟了重心,吧唧,又磕一個;他還跟了起鬨,趕緊也磕一個。 

  看來工學就算完蛋了,遇見這號學監還有啥前途?朝穎丟個眼神,順九斤腳下努努嘴,正趕上張馥動手腳,九斤吧唧一下……穎瞪圓個眼睛不敢眨,臉越來越紅。倆手佩飾上抓撓,又在自己腿上連續猛掐了幾把,終於還是沒把笑勁挺過去。 

  一扭身就撲了二女身上朝下出溜,好像在出溜的過程中還咬了二女幾口,二女痛苦的表情能看出穎咬的不清。這動靜大了,眾人齊齊回頭朝這邊看,穎側了身子不敢扭臉,索性頭塞了二女肩膀上嚎啕起來。九斤以為老娘換人了,驚恐的拉住我衣衫不鬆手。 

  「舅舅們能屈尊親臨王家,賤內喜不自勝……喜極而泣!」我惹的事,趕緊擋了二女跟前給眾人解釋,手背後推了二女兩把,擰身沖二女發號施令,「夫人身子弱,心裡經不起波折。還不趕緊扶出去好生照料!」九斤腦門一拍,「也去伺候你娘,」說著狠狠朝張馥瞪過兩眼。 

  張馥大驚,嚇的擰身不敢看我,這小子認為我責怪他不敬王家先人。直到儀式結束都不敢在我跟前出現,直到進王府安排落座時候才偷空在堂外將我攔住。又是作揖又是打拱,連道歉地話都不敢說,這事放了宗族間往來屬於大不敬。若真計較起來地話,張馥今能死了我跟前。 

  「看來你最近格物學造詣精進不少啊,都知道扳腳後跟平移重心了。」 

  「恕罪,學監恕罪!」 

  「恕罪容易,王家這幼學里你缺多少課都補齊了。」我沒法說不在意地話,這就和張馥同流合污了。很大度的樣子擺擺手,訓斥道:「身為堂堂學監,卻作出這等……好好反省!」 

  需要反省地不是張馥一個。送走客人後我也接到了相同的指令,穎視今日之事為奇恥大辱,而我這個肇事者剛還一本正經的訓斥當事人,現在則被壓住一頓狂毆。 

  「愛笑,我咋不笑?」 

  穎那邊還氣乎乎。二女光知道夫人忽然爬自己身上發飈,不知道原委,十分好奇。聽我這麼一說才知道夫人不是哭,是爬自己身上遮掩笑意。覺得被咬了幾口實在不合算。咿咿呀呀的撩開衫子給我告狀,可憐地。都咬青了。 

  「活該!」穎這邊還不領情,「別找我,誰逗我笑你找誰去,早知道多咬兩口,總有心疼的。」 

  「變相報復!」 

  「知道就好。」蘭陵氣鼓鼓桌上吃食都收拾了,「什麼時辰了?答應多會來的?就不該放你進門!」 

  「走不脫,娘舅家都來了,叫我怎麼朝你這跑?剛出來前還叫打了一頓,可憐著呢。」 

  「這倒有情可原。」蘭陵是個通情達理的,話說通了就消氣,不像我家那位還學會咬二女報復我。「這就好,張家能認王家這親戚也算恢復點元氣了。現在張家三個小子也得了好口碑,重震門楣就近年的事。」 

  「別提那三個,來氣。」 

  「大過年的,那來那麼多氣?」蘭陵起身端了酒壺過來放了案上,「喝兩杯說說話,孩子大了,開始懂事了,往後這邊可不留你。」 

  點點頭,蘭陵這話對。孩子越來越大,大人在一起就該收斂些,再不能以前那麼肆無忌憚。「甘蔗呢?」 

  「等你等不來,睡了。」蘭陵斟滿酒,端起來倆人碰了一下,笑道:「沒什麼要祝的,就現在這樣最好,照舊。」 

  「照舊,」這話說我心裡去了,還是蘭陵最懂我,一飲而盡。「再來。」 

  「二杯也沒什麼好說的,咱倆就別老地太快了。」蘭陵說這輕輕撫了下眼角,「一晃多少年過來了?都不情願細算。」 

  「沒幾年吧?」掐來掐去,今酒喝過量了,偏差大。 

  「一晃的功夫,當年聽你話栽的鴨腳樹都一摟粗了。」蘭陵起身推開房門朝夜空里觀望,感慨道:「這會都想不起來了,咱倆多久沒去南山裡廝打了?」 

  「你又打不過我,」蘭陵不提我都忘記自己在南山還有山莊。真是家大業大的人,當初那莊子到手裡激動了幾個月,現在想想都淡了。「你沒事帶甘蔗過去住幾天,我這邊差使應酬都放不下,想去也去不了。」 

  蘭陵點點頭,「說起來還是我害的,自打這農學建起來就把郎君栓了上面,懶散個人也沒了整端日子。」扭頭靠我肩上,她比我高些,總靠地不舒服,笑著拍拍我肩膀,「若高上半尺到合適,當遇見你時候也不大,可這麼些年都不說再朝高的長些。」 

  「後悔了吧?有個潘金蓮就後悔了,聯合個魁梧高大的謀殺親夫。」 

  「那用不了許多人,」蘭陵笑著肩膀頂頂我,「妾身一人就夠了。」說著拉我頂了涼氣坐了台階上,「再有十年,郎君怕也不來這地方了吧?」 

  蘭陵這話說的人胸口有點堵,強笑道:「我現在就走,其實今也沒打算來。」 

  「沒良心地,我可盼你半天呢。大過年家裡就我和篤娃倆,就像月亮走到弦上,缺那麼一塊。」 

  「以前呢?」 

  蘭陵露出幸福的表情,依偎過來,「以前就沒月亮,缺不缺的關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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